劉夫人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原是想著，玉扁齋上了軌道，我們娘兒倆算是能歇口氣回轉回轉，手頭銀子也能轉得動，若是跟張家有個什么來往，手頭也不會緊巴巴的，所以這時候去遞個帖子，也是合適的。”

“張家之前不是說對這樁婚事也沒有反悔的意思么？”感受得到劉夫人心里的沉重，周朦朧不由得關切起來。母女倆千里迢迢跑來，若是張家出爾反爾，劉夫人夫婦心里難受還罷了，劉玉娘年紀尚小，怕是要大受打擊。

劉夫人低頭苦笑，“張家門房那里，倒是沒有直接將人和東西拒之門外。說是要進去稟告一聲，這一進去，就是小半個時辰，再露面，只接了帖子和東西，說是張夫人有事在忙，不便見客，連盅茶水都沒讓進去喝一口。”

周朦朧心里咯噔一下。這作態，太不給人面子了。一般人家里，就是主母不見別家的下人，也不會讓人在門房上干站著等，從門房到垂花門，都有倒座和退步，就是安排給等候回話的客人和下人們歇腳喝口茶的。張夫人這明顯的不禮貌，顯然是并沒把瀝州來的親家當回事。

“夫人莫要多想，各家宅院里，還真說不準什么時候有什么事。興許張家夫人還真是被什么事絆住腳了。您看，人家不也沒有一口否定沒這門親的么。”周朦朧試著讓劉夫人心里舒泰一些。

“唉。”劉夫人搓搓臉，“我也沒告訴玉娘這些，她小，怕她心里不舒服。或許啊，這親事張家大人跟我家那口子一樣，顧及著當年情分，不便反悔，而張夫人怕是也跟我一樣，并不是很滿意這樁婚配，不過礙著男人的臉面，家里的臉面，不好跳出來而已。”

“婚配婚配，說起來最主要是兩個年輕人的事。”周朦朧淡淡一笑，“做父母的，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也無可厚非。都說有緣千里來相會，我瞧著玉娘長大了，懂事了許多，往后只要兩口子過的好，那做婆母的，還能怎樣苛待了玉娘不成。況且，咱玉娘還是玉扁齋的半個東家呢，以后手里有自己體己銀子，手頭上不受婆母限制，過起日子來還能怎樣不成。<>”

說起玉扁齋，劉夫人心里甚是欣慰。“說來還是借著大奶奶的光，不然啊，我這心里更是沒底。對了，玉娘天天在紫蘇那里學打算盤記賬看賬本什么的，對鋪子里的事務也了解的多了，回來說與我聽。起先我只知道這鋪子開的對了，能賺到錢，聽玉娘說，尚京這樣開的好的鋪子，有的能延續幾百年的，都成老字號了。”

“是的呢。那好些來尚京走親戚辦事兒的，走的時候可是最喜歡買那些老字號的東西帶回去給親戚朋友家了，又體面又有特色。”周朦朧不遺余力的給玉扁齋一個金光閃閃的前景。人就是這樣，手里有銀子，跟定心丸兒一樣有效。

劉夫人聽的甚是認真，“那您說，若是我們再開鋪子，能不能在尚京別的地方再開玉扁齋？我是說……那叫什么來著，分店！對，玉扁齋的分店！”

“玉扁齋生意雖然好，但是再好吃的包子，這尚京住的遠些的人，那也不會為了幾口包子點心跑那老遠來尋咱一個小小的玉扁齋啊。我反正是頭一回做生意，旁的心里也沒底兒。我就瞅著咱玉扁齋在這塊兒能適合客人們的口味，賣的好，不如到尚京別的地方，也照樣盤弄這樣一間不大的鋪子，讓那塊兒的人們想吃的就近也能買著？”劉夫人憨憨一笑，搓著雙手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這想法能不能行，反正我這么想著，就尋思來跟大奶奶您合計合計。”

劉夫人本來還沉浸在玉扁齋帶來的最初的沖擊里，興奮的每天問問玉娘有多少進賬就能多吃半碗飯的。只是沒想到，她自以為此時跟親家接頭不至于太遜的時候，張家冷淡的態度瞬間澆了她一頭冷水。問題是，這冷水她還只能自己受著，連上門跑路的嬤嬤都再三吩咐不能讓女兒玉娘知道。憋著周身的冷水她難受啊，這就逼得劉夫人馬不停蹄的想辦法了。

周朦朧細細的思索起劉夫人的話來，端著茶盅并不急著表態。往往在尚京這樣的地方，有點家底的人，但凡是開門做生意，都想著是往大了做，投入大，門臉兒大，最后才能名氣大，利潤大。她本來是想著小小一個玉扁齋，算是扶劉氏母女走一段兒，等她們賺到了錢，周朦朧這邊兒退出來就是。<>沒想到劉夫人賺到了甜頭，想做大，卻是想接著復制下一個玉扁齋。

劉夫人這個想法，周朦朧并不反感。做生意的人，只有心里在琢磨著利益，才有熬出頭的時候。包子鋪，做得再大也還是包子鋪。就像之前她說的那些老字號的鋪子里，比如包子點心類的，賣胭脂水粉類的，這些小東西小生意，做的名氣再大傳承再久，鋪面什么的跟其他名不見經傳的同類鋪子相差并沒多少。

“我覺得夫人的想法甚好，可行！”周朦朧好半晌才給了劉夫人一個肯定的眼神。“現在玉扁齋，縱然小有名氣，遠道而來的也不是沒有，不過是沖著名氣來嘗個鮮。若是做到那些人家周邊去，相信只要經營得當，定然周邊的人也會沖著咱玉扁齋的名頭經常光顧的，反正，我是對夫人做包子的手藝有信心。”

周朦朧的話說的很中肯。若是買家具買金銀首飾，跑遍一個尚京去搜羅是常事，買幾個包子幾塊兒點心的，有幾家會跑那么遠的，一炷香的路程就差不多了，小半個時辰的路就鮮有人愿意時常來了，超過半個時辰，要么是這包子被神仙吹了仙氣兒蠱惑人心，要么是買包子的腦子壞了，最起碼拎到家冷了呀！沒那熱氣騰騰的感覺，再好吃的包子都要大打折扣！

“這么說大奶奶也覺得可行？”劉夫人眼前一亮。

“嗯。”周朦朧非常慎重的點頭，“可行。而且，咱們還可以好好規劃一下。比如尚京哪些地方住的人比較密集，咱一塊兒一塊兒劃出來。有第二個玉扁齋，就會有第三個玉扁齋。包子么，點心么，百姓人家都是吃得起的，要是能做到全尚京的百姓們只要想吃咱玉扁齋的包子，出門走不遠都能買著，那多好。”

劉夫人有些瞠目結舌，她只想著，以現在賺錢的速度，她們母女節省點兒多存著點兒，再把手里頭的摳著點兒，能湊上再開一個玉扁齋就好了。而周朦朧剛剛確定她的思路是對的，就給了她如此光芒萬丈的前景，劉夫人都有點兒被嚇到了。“全尚京的人……都能想吃就買得到玉扁齋的包子點心……哎呀媽啊，這得開多少分店啊！”

周朦朧被劉夫人實誠樣子逗得咯咯直笑，“您這就被嚇到了？這又不是癡人說夢，開一個鋪子是開，開兩個三個，八個九個還不是一樣開？人家手頭有錢開雜七雜八各種鋪子，夫人您既然看好玉扁齋，就專門一家家開玉扁齋唄。<>說不定尚京鋪滿了，還能往旁邊其他郡縣去開去呢。”

“哎呀！”劉夫人跟被開水燙了手腳一樣，“大奶奶您可別再往下說了，再說我可得好些天睡不著覺了！”

周朦朧掩嘴一笑，“您慌什么的。前胡他們這些日子在外頭跑的多，這劃塊兒的事情讓他順帶著做就行了，就是劃不出那些塊塊兒來，也能幫忙看看咱第一個分店開在哪里的好。正好這些日子您看看拿得出多少銀子的。還是照原樣，看準了鋪子，我到時候盤下來，鋪子的事情您不用操心，但是這做包子的人您得把關好了，做點心的我這兒出的了人手。到時候新鋪子前期的事情，咱還是老樣子，我這兒人手足我出力，穩定了，上軌道了，掌柜什么的咱再商量，反正得跟紫蘇一樣，做事不光是我，還得您這邊也得看得上眼。怎么樣？”

本來覺得跟踩在棉花上做夢一樣，被周朦朧這么理順著細細說來，劉夫人感覺心好似漸漸能平穩了，對啊，前一個玉扁齋怎么開出來的，第二個繼續這么開就是。夜路都走一回了，第二回難道還比第一回心慌害怕么？

“哎呀。大奶奶說的對，可笑我一把年紀，捉了一輩子針頭線腦，沒大奶奶您看的清明。我看就這么著，左右我和玉娘兩個人，開銷也不大，把這分店開起來，也能賺出更多的銀子來。”劉夫人兩只精明的眼睛里已經忍不住發光了，“這樣還真說不準能開第三個呢……哎呀，我這真坐不住了，玉娘呢？哦，還在青黛那屋啊，我去叫她回去了，正好她算盤也能撥利索了，讓她趕緊回家算算我們手頭上能騰出多少銀子，省得前胡小哥鋪子找好了，我這銀子到不了位的……還得再去挑幾個手腳利索的，明兒就開始讓她們學著做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