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玲雙手接過，客氣道，“周姐姐相邀，說一聲就行了，還送帖子幹什麼。”

周朦朧笑笑，指指手裡另外兩張帖子，“餘妹妹和鄒妹妹的，一會兒我再讓人各自送去。這回倒是沒旁的事，因這些天都在家琢磨做些時新點心，也頗爲有趣，想請幾位妹妹一起嚐嚐味道。我手藝倒是比廚房裡丫頭婆子們差的遠了，就是嘴也挑的很，倒是那位老鄉，做起東西來手藝好的很，我還就喜歡跟在她後邊捏捏這個揉揉那個的，管它做出來是不是四不像，倒是圖個好玩兒。”

“哎，還就真是。”張麗玲聽了也笑起來，“平日裡我娘也讓婆子教我些竈上手藝的，我也是愛瞎鼓搗，回回做出來的東西都讓婆子們哭笑不得。”

“是麼？”周朦朧瞇眼一笑，“說實話，也就在閨中時有這些樂子了，真正離了孃家，學的這些也甚少有機會去下廚的。要不這次去我那兒，咱們也動手做做，左右我那兒上頭也沒人管著，讓丫頭婆子們在一旁教，做什麼樣兒就什麼樣兒，做的實在不好……就吃丫頭婆子們做的……”

周朦朧把話題引到這兒，一是因爲新鋪子總要開張，算是事先跟幾個小姑娘知會一聲，一個好漢三個幫嘛，她不用明說，但是這幾個總能時不時去捧捧場，自己吃或者買了送人吃。第二，她是考慮劉氏母女如果在玉扁衚衕和這幾個富家小姐碰面，無端碰著，還不如這樣刻意安排一下比較好。無端碰著，那隻會讓劉氏母女更加自卑，這樣湊一起做些廚房上的趣事兒，能拉近關係，氣氛也更融洽一點兒。

張麗玲自然是笑瞇瞇答應了，就算再喜歡讀書的人，天天關在家裡讀喜歡的書，偶爾出去做點新鮮事兒，也覺得有些興奮。當即她就攬下了周朦朧手裡兩張帖子，反正她跟鄒餘兩人更熟，順道幫個忙送去就行。這正中周朦朧下懷，請人去作客，吆喝一起去廚房動手，跟張麗玲她還下了點兒鋪墊才說出來，跟餘鄒兩人，卻只乾巴巴兩張帖子，還不若張麗玲這個中間人去做個說客合適。

周朦朧要起身告辭，張麗玲正打算送去垂花門，門外婆子卻是等著在，“小姐，老爺說，請小姐帶戚大奶奶去一趟他書房的。<>”

周朦朧心裡咯噔一下，這老頭，又要抓她說那些之乎者也麼。張麗玲也有些尷尬，周朦朧大著肚子來了好一會兒了，她也怕累著客人，但是想想自家老頭的倔脾氣，只得歉意的笑笑，“我祖父老這樣想一出是一出……”

周朦朧僵硬笑笑，“沒事兒，老人家麼，跟孫輩兒總是親近些。我正好也想著能跟老人家道個別比較好。”

見周朦朧神色還算愉悅，張麗玲就嘟著嘴領著她往書房那邊兒去了。

說是去書房，其實張老頭還一樣，在書房外的小院子裡，拖著個小馬紮靠著院牆坐著看書。他再隨性，到底是讀四書五經出身的，孫女面前他隨便的很，這孫女的小朋友，他雖然也當孫輩兒看待，也有自家孫女作陪，但是說話什麼的還是在院子裡比較敞亮。

“來，坐。”張老頭指指面前一張高點兒的椅子，那是他特意讓婆子搬來的，他身邊一張小馬紮，跟他坐著的一樣，顯然是留給張麗玲的，但是張麗玲屁股一撅到一旁站著，嫌棄的表情毫不掩飾。

周朦朧坐下，正想客氣問張老大人您又有何貴幹，倒是張老頭更是直接，沒等周朦朧問出口，自己就開口了，“上回小丫頭回來說，你說人寫不同的書法，有不同的裨益和道理，這個我年輕時，倒是聽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說過，不過這位朋友後來就失去聯繫了。我倒是突然想起來，這畫畫有沒有同樣的說法？我家四個兒子，麗玲她爹行三，倒是從小喜畫的。”

原來是問這個，周朦朧吞吞口水，還算好，還算在她能開口忽悠忽悠的範圍內，若是旁的問題，對著學識淵博的首輔大人，她怕是張嘴就要哆嗦的了。“畫畫也有類似的說法，不過也都是朦朧在閒書裡看來的，能記得個大概，也不是樣樣都能記的準的。”

張麗玲聞言看了下自家老頭，對，她每每很是驚異戚大奶奶見多識廣，但是每每又很有好感，就是在於這裡了。<>戚大奶奶開口之前，打的底稿都很實誠，而不是那些文人墨客的假謙虛。

張老頭看見孫女的眼神，明白她捕捉到了，笑一下朝周朦朧點頭，“嗯，實在人，實在話。那你挑幾個你記得的跟我說道說道。年輕時朋友跟我說起書法的各種妙處，我沒往心裡去，後來管教後輩倒是誤打誤撞用上的，這作畫方面，卻是再也沒機會聽老友訴說了。你跟我說道說道，也算是一種慰藉。”

張老頭就比張麗玲城府要深多了，看似是爲了一種少年情懷來問張麗玲，也提到了自己兒子擅畫，但是他卻並沒有去指明，自己兒子到底愛畫什麼。

張麗玲父親，張家老三，愛畫且擅畫，但是流出去的畫作並不多，張老頭都管的很嚴，也都很清楚去向。所以外面都稱張家三爺山水畫乃畫中一絕。然而他們自己人才知道，張家老三關在書房裡，畫的最多的，跟流傳出去的，卻都是截然不同。流傳出去的，多少山水等大開大幅的大作，而在家，他偏偏喜歡工筆琢磨細巧的東西，畫花鳥蟲魚之類，精雕細琢。

而他的書房，家裡的僕役都是進不得的，都是張麗玲母親親自收拾，連添置筆墨紙硯，都是張麗玲母親親自購置，親自擺放。灑掃都是她一個當家主母親自來做。原因無二，就因爲張家三爺沉迷畫作，脾氣有些古怪，不喜自己的領地閒雜人等進出，就是張麗玲，自小也是她父親不歡迎的名單內，也就是爲什麼從小跟張老頭更親近的原因之一。而也正是周朦朧上門，鮮少能跟張麗玲母親碰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