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朦朧好似沒聽見這些酸話，只起身道，“莊子有云，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爲春，八千歲爲秋。所以故人長稱香椿是長壽樹呢，難怪首輔大人和祖母都愛吃。幾位妹妹請恕我招待不週，先行告退了。”
一直沒出聲的鄒三小姐帶頭起來送周朦朧素荷等人出得門去。迴轉身去，戚廷嵐一臉的烏雲已經無法掩蓋了，“有什麼了不起，一個野菜還能鼓搗出什麼花樣來不成。”
鄒三皺皺眉，若不是和戚廷嵐交往多時，今兒來的時候已經答應過在侯府留飯，她都想離席而去了。
張麗玲輕咳一聲，“咱們還是喝茶去吧，我雖不愛茶，這蕞臥松針卻是難得的很，定要好好嘗一回。”
那邊餘景妍已經拍起手叫好，三人之中，當屬她最是愛茶了。
回到廣玉山房，段氏竟然還沒走。周朦朧雖然沒有稱她爲母，禮數上卻是一點兒都不缺的，而段氏早就摸清了風向，都勸女兒走走迂迴路線了，在嚴氏面前，自然是和周朦朧極爲和氣的。
“怎麼樣？玩的可開心？”嚴氏當著段氏的面關切的問道，千金小姐都自恃身份，何況是幾個恃才傲物的，周朦朧這麼快跟著素荷回來，由不得嚴氏疑心。
“挺好玩兒的。到底是閨中日子最是愜意，看看畫兒喝喝茶，朦朧跟著長見識呢。不過……聽說夫人送了香椿來，那我還不趕緊過來趕飯吃。”周朦朧眼珠子調皮的一轉，好似小饞貓聞到了魚腥味兒。
周朦朧何必要說戚廷嵐的壞話呢，戚廷嵐再怎麼不好，那也是嚴氏的孫女，嚴氏就算偏心戚廷嶽，也不會樂得見姑嫂天天鬥法的。況且，今兒吃虧的也不是她周朦朧，在幾位清高小姐面前，她也沒丟面子。只是想到文靜聰慧的張麗玲，和理智冷麪的鄒婉露，周朦朧心想，怕是這幾年戚廷嵐刻意維護的形象有點破功了。
“你個貪吃的猴子。”嚴氏笑呵呵拿食指輕戳一下週朦朧額頭，話裡的寵溺意味不言而喻。老人就是這樣，怕孤寂，喜歡兒孫圍在周邊，自己做個散財童子也開心。
“太夫人倒是極愛香椿的，這剛尋得一點兒，待過幾天，該是賣的就多了。大奶奶也愛吃香椿麼？剛剛太夫人還說呢，想問問大奶奶可有什麼好法子做出個新鮮味兒來呢。”段氏不動聲色的自表功績，看看我這兒媳婦多孝順，市面上都沒得賣的就花心思去尋了。一邊呢，又在隱隱質疑周朦朧，不會是討好太夫人你才說愛吃的吧，段氏可不信，侯府的廚子沒一個窮鄉僻壤的丫頭片子廚藝好的。
“開春正是吃香椿的好時節呢。祖母平時都愛怎麼吃？”周朦朧不答，反而問向嚴氏。
“哦，”嚴氏對這種被人發問的感覺感到很稀奇，“廚子上常做的，不外乎就是香椿炒臘肉，香椿燴雞蛋，香椿蛋餅，這幾樣我倒是都愛吃的。”
其實周朦朧在這幾天也發現，嚴氏雖然出身富貴，並不是特別挑食，難怪保養的好，營養不缺啊。
“這幾個做法倒是家常做法，朦朧也是極愛的。”周朦朧直點頭，瞧著段氏咄咄逼人的目光，心道這母女倆看著一個綿軟一個莽撞，內裡倒是一樣的，她也不待段氏來爲難，想出了菜名就跟嚴氏說道起來，“不過這幾樣都是和葷的一起做，其實還有幾樣素的做法，也是不錯的。香椿拌豆腐，還有一樣卻是香椿餅，早上佐粥，也是不錯的。”
“那這做法？”聽著並不稀奇，段氏就順著細問起來。
周朦朧也不懼，朝青黛招招手，“來，我說你記著，一會兒去廚房裡交待廚娘。先說香椿拌豆腐，這個一會兒中午就可做來給祖母試試。”
青黛側耳凝心聽著，嚴氏和段氏也豎起了耳朵。
周朦朧捉狹的先賣了個關子，“我記得這是在一本古書上看的方子，是位老先生留下來的，那位老先生可是說了，一筷入口，三春不忘。”
“老先生書裡是這麼說的，嫩香椿頭，芽葉未舒，顏色紫赤，嗅之香氣撲鼻，入開水稍燙，梗葉轉爲碧綠，撈出，揉以細鹽，侯冷，切爲碎末，與南豆腐同拌，下香油數滴。”
青黛一聽，臉色未變，心裡卻是愣怔一下，這不是年年香椿出來大奶奶常吃的做飯麼？大奶奶在周家巷早幾年就教過她的，怎麼這下變成什麼古書上老先生說的了。大奶奶這膽子也太大了。
段氏一聽，念起文來倒是有那麼一回事，不過怎麼好似挺簡單的，就這麼個做法也上得古書？只是她想著馬上午飯太夫人就得吃來試試，她也就不急著拆周朦朧的臺了。這一點，段氏倒是比戚廷嵐高明許多。
“聽起來倒是講究，那香椿餅又是怎麼一回事？”嚴氏細細問道。就算不好吃，到時候說是不合口味就是了。
“香椿餅，出處來自顧先生的《養小錄》，”那邊青黛一聽周朦朧開口，就知道她大概要說的是什麼了，心裡頓時給周朦朧捏了把汗，大小姐，你這謊話也扯太大了吧，還把書名拽出來了。
“香椿切細，烈日曬幹，磨粉，煎腐入一撮。不見椿而向。”這段拽文比較短，周朦朧覺得爲了效果更好，又加上一句溫馨提示，“道是雨前香椿嫩如絲，故而穀雨前吃香椿，時節最佳！”
說完周朦朧情不自禁端了茶盅非常文雅的品了一口，唉，難怪幾個小姑娘家都愛個琴棋書畫，吃個香椿芽罷了，好似這麼一拽起文來，整個人都自帶了幾分金燦燦光環一樣。
“青黛丫頭，可記好了？”嚴氏點點頭，嚴肅的看向臉色素白的青黛。
“回太夫人，記好了。”青黛深吸一口氣才使得膝蓋不抖，用得著記麼，她早幾年閉著眼睛都會做了。不過早幾年，青黛卻是不知道大小姐是這麼能吹噓的。
“那好。”嚴氏一拍手，朝素荷努努嘴，“一會兒中午除了香椿炒臘肉，再做個香椿拌豆腐，明兒一早再來個香椿餅。記得給椿香堂送一份去。”兒媳婦孝敬的，嚴氏面子功夫自然也是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