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好。”阿榮臉上掛著笑,兩人見禮,一道往里走去。
“你來的這樣早,我還怕你有別的事要忙呢。馬婆婆好嗎?”兩人雖然不是特別熟悉,但是也是見過幾面的,并且彼此印象都比較好,所以周朦朧招呼起來也是親熱的很。
“我素日里都比較清閑的,給太婆婆做做伴兒。太婆婆她身子還挺好的,前幾日還出診了一趟,還說這開春了天氣好了,什么時候過府去探探嚴太夫人的呢。”阿榮低頭一笑,一手搭著藥箱的肩帶,一手順著周朦朧挽著。
“那就好。老人家就要身子好才好,我們太夫人不愛出門,心里倒是極為念想馬婆婆的。”說著到了正屋,周朦朧就指著廊下站著的齊氏相互介紹一番,只說是齊氏湊巧今天過來串門,碰上了。
到落了座,奉了茶,阿榮見周朦朧也不避忌齊氏,心道定然是很貼心的關系,就問道,“大奶奶怎么今日叫我來了?我記得上次給的藥應該能還能吃上半個月的吧……”
“你在吃藥?不舒服么?”齊氏有些訝異,起初沒聽周朦朧提起,一直看她產后氣色很好,也不像生病的樣子。
周朦朧臉上一紅,“并不是生病,所以也沒告訴你。是那個……”
阿榮見周朦朧說起來有些羞赧,她是醫者,就開口說道,“是避子的藥,大奶奶先前生產身子有些吃力,雖然虧損的不厲害,但是最好還是多修養修養,過個幾年再懷的好。”
齊氏了然的點頭,周朦朧年歲不大,戚廷岳如今房里并無他人,也不急著要。“哦,我說呢。也是,女人身體好,對以后再懷也是有好處的。”
周朦朧臉紅紅的,對阿榮道,“我這幾天要去莊子上住住,還不知道多久回來的,又怕藥沒了的時候沒回來,也怕剛回來家里一頓收整的會忙忘記,所以……”
阿榮不在意的笑笑,伸手去開小藥箱,“我帶著呢。<>還是我自己做的藥丸,跟之前一樣的吃法,這是一個月的量,大奶奶且收著吧。”她捧出一個小藥包,遞給走上前來的小茴。
周朦朧在阿榮拿東西的時候沖齊氏眨眨眼睛,“齊姐姐您看,我說了吧,七少奶奶厲害著呢,我以前只聽說人家避子湯都是熬出來的,喝著苦不說,還對女子身子不好,七少奶奶這藥挺好的,吃著不苦,一天一粒也方便的很,不用怕丫頭熬煮的不盡心,而且是她家的秘方,還沒什么毒性,不會對身子不好。”
阿榮抬頭一笑,“大奶奶叫我阿榮就好了。”
齊氏就跟她拉起家常,“你閨名叫阿榮啊?娘家姓什么啊?聽說你也跟朦朧一樣是外地嫁來的,在尚京可還過得慣的?”
阿榮見齊氏親熱,乖巧應道,“過得慣的,家里婆婆太婆婆都對我挺好的,平日里也經常和其他嬸娘一起研究千金科。我就叫阿榮,我父親是蒙族的蒙醫,阿榮是蒙語的名字,意思是白云,蒙族人有的也會有漢族姓氏,我隨父親姓郭,但是沒有漢族的名字。”
齊氏瞪大眼睛覺得特別好奇,“你跟你父親姓郭,那是叫郭阿榮嗎?”
“不是。”阿榮咯咯笑起來,“我們姓郭,就只有一個姓而已,沒有取郭姓的名字,我就叫阿榮,嗯……比如路引,我的路引,還有婚約上,都是用阿榮兩個字的名字,不叫郭阿榮……”
“嘖嘖……”齊氏直眨眼睛,“還有這么好玩的事情,以前都沒聽說過。那你家里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你嫁這么遠,家里父親母親膝下應該還有人奉養吧?你兄弟姐妹的名字又是怎么樣的?是不是也是這樣?”
阿榮被人如此問也不是頭一回,只要感覺不到敵意,她是不介意的。“我還有一個弟弟,我弟弟也姓郭,他的名字叫旭日,但是也是蒙語名字,沒有漢族名字。<>”
“真是有意思!”齊氏順勢就走到阿榮跟進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來,“阿榮妹妹,這遇見也是有緣,你給我也把把脈來,我小日子總是不大規律,臉上也經常冒紅點子……”
這本是齊氏在家里診病不方便,尋個借口出來偶遇個女醫。對于阿榮來說,技藝傍身,多看個病人而已,也就不會多想,伸手就去搭脈。
凝神片刻,阿榮目光在齊氏臉上掃視一圈兒,嘆息道,“夫人您……當是一直沒好好看大夫吧……”
齊氏本來心里就一直提著口氣,只是面上不顯,聽得如此說,就有些焦急了,“是沒好好看。早些年看過幾回,吃了藥并沒什么好轉,后來就沒所謂,也就是臉上總起紅點子,小日子日子不定罷了……”
阿榮卻是伸手抬著齊氏下頜,左邊右邊細細看了看,搖頭道,“夫人切不可忽視,婦人之病,由表及里,莫小看了臉上這些紅點子,正是體內不調所致……”
“那可有治法?”周朦朧插嘴問道,她粗懂一些醫理,但是看過的醫例卻是不勝枚舉,心里比齊氏要重視的多。
阿榮唇角微牽,認真的看著齊氏道,“一會兒我開點藥。只是,不能像大奶奶這般只吃藥丸,也要熬藥。這樣,我開三副藥,吃藥期間禁吃生冷發物,煎熬了吃完之后,我再給您專門做點丸藥,丸藥是調養的先吃一個月,看看效果怎么樣再說。”
齊氏一聽開了藥,心里大喜,“那有勞阿榮妹妹了,這可巧遇上你了……”
阿榮卻是擺擺手,眉間笑吟吟的,“夫人您可莫歡喜早了。這婦人之病,治是當治,只是養更是根本。”
齊氏聽了笑呵呵的,“是藥膳方子么?我那兒倒是有不少滋陰補身的,阿榮妹妹可是還有些好方子推薦的?”藥膳補身,在各個府邸里是很常見的,所以各家也都習慣了收集各樣補身藥材,送禮送藥材也是常事。<>
“藥膳若是長期吃,也是極好的。”聽這意思,阿榮的用意不僅僅是藥膳方子了,“不過像其他的一些方面,平日里也應該多注意一些。比如清洗,保持爽凈,這也是有講究的,最好是用沸水放溫了用,衣物布巾要經常放太陽下曬,還有盆浴泡澡,也最好是……”
阿榮絮絮叨叨足足講了一炷香功夫,“……藥是治病,這些平日里的習慣是防病,防更甚于治。千金科是女人一生的事情,不然可要跟到老的……”
齊氏聽的認真,還回頭去看她身后的大丫頭,“可都記著了,這些我都好好記著,你也好好記著,咱們做的不到位的,回去都得改。”
周朦朧也贊許的點頭,阿榮說的這些,大多數她也在某本醫書上看過,還是很有道理的。
“夫人若是能堅持自然是最好的。”阿榮淺淺一笑,“夫人內里滯澀郁結,若是調理得當,子嗣上還是有希望的。”
“真……真的……?”齊氏大驚,難以置信的捂著嘴巴驚呼道。她自從生了兒子之后,就再也沒有懷上過。本來她并沒怎么放在心上,畢竟嫡子有了,而且府里妾侍眾多,她也不讓妾侍隨便有孕,這次只是周朦朧提出來她臉上的紅點子和小日子不對來請醫,沒想到阿榮竟然點出子嗣之事……
阿榮端起茶盅喝茶,說久了口干的很,“自然是真的。只是夫人心態要平和,不可在子嗣上太過急切,心急反而不容易來……”
“嗯嗯……”齊氏低頭抽出帕子按按眼角,子嗣對于女人,總是揪心的根源。“我聽你的……”
周朦朧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下次若是齊姐姐這邊藥吃完了,或者是阿榮你給齊姐姐的藥做好了,就送到我這里來吧。若是需要診脈,提前讓小丫頭來告訴我一聲,我請齊姐姐到我這兒等著你,省得你為了我們倆要跑兩個地方。”
齊氏這才想起,她光顧著高興,差點兒忘了祿王府阿榮去不方便了。阿榮倒是從善如流的點頭應了,她雖然不是尚京人,但是嫁來馬家,跟家里女眷長輩交流醫術是一回事,更多的還是被教導著各府的避諱規矩,知道有些安排不必多問只管遵從就是最好的做法。
三人碰到一起還挺投緣的,周朦朧就索性讓廚房里添幾個拿手好菜,留了兩人吃了飯。吃過飯送走阿榮的時候,除了周朦朧付的診金,齊氏也從手上褪下一對金絲鐲子來,非要阿榮一并收下,算作她的診金。
周朦朧在一旁看著低頭偷笑,哪里是算作診金了,齊氏那對鐲子一看成色就是新的不能再新的了,怕是昨天才從銀樓里新打的吧。
齊氏也真是精明到了極點,就這么一對嶄新的鐲子帶在手上,若是看不上阿榮沒讓診脈,那再戴回去。若是看的中,當作診金,那也是全新的赤金,份量成色都喜人的很。拿回婆家去阿榮面子上也體面極了。
阿榮走了,齊氏在垂花門拉著周朦朧的手一陣感慨,“真是沒想到,我這竟然還……還說能再生……之前大夫都說我后面不好生養……只是已經有了一個,倒是沒往心里去……”
像齊氏這么精明理智,難得她唏噓一場,不過周朦朧也怕她期望太高一時要是沒懷上心里壓力大,就勸慰道,“您可別心思重了,七少奶奶可是說了,思慮過多并無好處,只會難懷,還是先養好病,調好身體,再徐徐圖之……”
“也是……也是……”齊氏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已經很少有事情讓她失態了。她伸手拉住周朦朧的雙手,“太謝謝你了。若不是你讓我來……唉,你看我,該笑話我了吧……反正很謝謝你,若不是你提醒,我也不會重視起來。不管以后能不能生,總算是有點念想……總好過天天撥不完的算盤珠子暖人心……”
“說什么呢?!你那算盤珠子天天撥還不夠暖人心的,那撥的哪里是算盤珠子,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周朦朧笑呵呵開起玩笑,將齊氏的尷尬一帶而過。
齊氏又問了幾句周朦朧去鄉下莊子住的事情,提起她也有幾處不錯的莊子,一直讓人打理著,其中還有兩處是帶溫泉的,可惜她一年到頭太忙了,總是年年說去閑住卻年年忙得沒空去,家里那些花兒朵兒倒是拐著彎兒想去偏偏她就裝糊涂不讓,好在她拿捏的好都只敢想想并不敢在游秀才面前有什么非議的。
帶溫泉的莊子周朦朧也是見過的,不過別人的好東西自然是要真心奉承一番,齊氏也是慷慨人,當即拍下胸脯許諾,下回周朦朧再想去哪里閑住的,知會她一聲,到時候去她的莊子里去,當然,最好還是冬天去了,可以泡溫泉。說著齊氏又差點要哀嚎了,好好的莊子讓人打理收拾那么些年,竟然沒空去享受。
兩人站在垂花門說了會兒閑話,齊氏就招了自家馬車告辭了。了卻一樁心事,并且結果出乎意料的好,周朦朧回屋倒頭大睡,反正有陸英幾人忙活,她絲毫沒為第二天出門擔心的。
晚上戚廷岳回來,周朦朧就樂顛顛的跑上去又是幫忙脫衣袍又是遞水端茶的,因為戚廷岳果然請了兩天假。雖然這是早說好的,但是這還是兩人頭一回有空一起偷閑,去的是自己名下的莊子,倒好像這樂趣是平白偷來的一樣讓人興奮。
周朦朧的興奮和雀躍讓戚廷岳心里一陣內疚。自從和周朦朧重逢,他雖然嘴上不說,心里總是暗暗許諾,要對她好,補償這些年她吃的苦,要給她所有她想要的,而其實,她卻是這么容易就快樂得像小鳥一樣。
“這回去莊子上,你先看看這莊子好不好。若是不好,以后再尋個好的,就是尋個齊夫人說的帶溫泉的也不是難事,好好讓人養著,等有空了,咱們就帶著蘭姐兒去住一陣兒。或許等祖母心緒好一些,身子再健旺些,咱們還能帶著祖母去。”戚廷岳真心說道。這么容易就滿足,他怎能不放在心上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