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這人很聰明,并且很放得下。當初她男人斷氣了,家業說囫圇交出去就交出去了,若是換個心里有點想法的,哪怕周家內里已經破敗不堪,但俗話說的好,爛船還有三斤釘,她若是那時候做點手腳也能抹出點東西來,但是按朦朧后面幾年仔細盤查了幾回賬目,趙氏還真是沒伸過手的。
再說后來五房跟她這個新孀要宅子,趙氏不過是面上譏笑了幾下,也收拾收拾拆了那牌匾和五房對換了。她雖然只有個病秧子兒子,病秧子兒子也只養出一個小丫頭片子,但是她好歹是周家大房的媳婦,若真撕破臉鬧出個好歹來,五房覬覦正背面的老宅子,還真只有等她和兒子都咽氣了才行,到時候還得看看三房有沒有什么說法的。
這大嗓門兒的大姑太太議事的時候來插一杠子,趙氏嘴都沒歪一下,直接讓周翠銀先說。朦朧有時候也會在心里暗暗思量她這命苦的大伯母,這到底是太好性兒了讓人排擠慣了呢,還是什么都看透了真的與世無爭呢,唉,還真不好說。
“咳咳……”周翠銀清清嗓子,瞥了眼坐在下首的侄女。旁邊剛剛還跟她挽著手一道兒進屋的吳氏,卻坐得再端正不過了,好似她也不知道大姑子這是要說什么一樣。
“姑母請說。”朦朧也不笑,神色淡淡的。她搞不懂大伯母那是真的,不過她承認,大姑母那萬年不變的表情,絕對是個裝傻充愣的好門面。
周翠銀胖胖的臉上稍微愣了一下,她這侄女是有幾把刷子的,雖然周家的爛債沒還清,但是這幾年幾房的吃穿用度,就她知道的,那還維持的非常不錯,而且那債臺也在慢慢一點點兒的縮小。但是面前這么一看起來怯怯的女娃娃,她就有種再厲害也厲害不過自己的錯覺。
“是這樣,這不是我和你五嬸開的錦繡布莊,這生意啊,雖然不是大紅大火,還這是不錯。這不,我就和你五嬸合計著,這賺點錢也不能就胡吃海喝了,還是得再做點生意的好,我們這就想找些針線上的手藝人,做些成衣生意的。”周翠銀壓壓大嗓門兒,“嘿嘿,不是聽說朦朧你新接了瀝州衛這季冬衣冬被的生意么,我這就……”
紫蘇若是有胡子,這會兒準保得把胡子氣得吹上天了。真是什么都由得不要臉的人說了。明明是大姑太太知道姑娘和瀝州衛談成了生意,才去攛掇五太太搶這生意的,這倒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了,竟然變成她想做生意在先,意欲讓姑娘牽線在后了。
“姑母這就想干嘛?”朦朧也不看周翠銀,也不喝茶了,只把茶盅放在桌面上,拿那茶蓋一下下刮著茶葉。
周翠銀看著侄女這派頭,心想,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真是瀝州大名鼎鼎的周公子了,一個丫頭片子,盡學些唬人的玩意兒。周翠銀一咬牙,連旁邊不吭聲的弟妹也顧不上埋怨了,“都說這萬事開頭難,成衣這生意,還望朦朧你搭把手的。別的大姑母我也不多說了,就這一回,你把瀝州衛這差事讓姑母和你五嬸做了,往后啊,我們這鋪子做起來了也就不麻煩你了。”
趙氏靜靜在上首聽著,心里卻是把自己這大姑子鄙夷到了極點。真是不知所謂。當初那錦繡布莊,就是死皮賴臉讓朦朧南下的商隊給她們帶南方的布匹,這錦繡布莊才做起來的。現在竟然打主意到這上頭了,說的還真好聽,只麻煩這一回的。衛所將士們的軍衣軍被,往往是做成了一年就年年做的,鮮少一年換一回的,周翠銀這算盤打的啪啪響,臉皮真是厚。
朦朧嘴角一勾,那笑容,說不上是譏誚還是諷刺,“姑母要接這瀝州衛冬衣冬被的生意?”
周翠銀乍一看那笑容,心里還有點瘆的慌。奈何心底的算盤珠子撥的那個脆響啊,她這嘴角就有些牽強了,“不是我說,有幾家是姑娘家拋頭露面做生意的啊,這產業到底是姓周啊,姑娘家日后嫁人了可就指不定姓什么了,周家的生意你做也是做,給你五嬸做也是做,還不都是一個周字嘛……”
若不是青黛從背后捅著紫蘇的后腰,紫蘇恨不得不顧身份跳起來罵這肥婆娘了。當初周家背那么多爛債沒見這出嫁的大姑母回來問一聲的,姑娘辛辛苦苦周轉幾年周家漸有起色了,這肥姑婆就三天兩頭回來攛掇,大房她攛掇不動就和五房攪和到一塊兒去了。
“大伯母怎么看?”周翠銀沒好話,朦朧倒是不氣,這樣的爛親戚甩也甩不掉,犯不著天天氣得自己傷身,她倒是想看看上首那坐的跟冷面菩薩一樣的大伯母是個什么態度。朦朧的三進院子,原本雖然沒人住但也是有名兒的,她換了新牌匾,聽說大伯母被迫跟五房換了宅子,只帶走一塊老牌匾時,也說不上為什么,朦朧當時還是對大伯母有點好感的。
周翠銀要的這衛所冬衣冬被的生意,可不單單是從朦朧一個人的口袋里搶錢,五房不說,起碼大房是要一起跟著吃虧的。若是朦朧忍住了不問這一嘴的,她都以為上首的趙氏根本漠不關心。
趙氏聽到朦朧問到她,才掀開眼皮子在兩方身上轉悠了一下,那冷漠無神的眼睛,朦朧看著像是蒙塵的琥珀,探不出究竟,而掃在周翠銀和吳氏身上,卻像是寒冬的夜風一樣,讓兩人瑟縮一下。她們在這和朦朧磨嘰半天,到底大房也是有人在聽著的。
趙氏好似特別嫌棄,掃了一圈,就收回了目光,“你們商議著辦吧,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生意。”
周翠銀和吳氏迅速的對望一眼,喜意迅速爬上了眉梢眼角,只要大嫂不管這事兒,侄女這一個丫頭片子還能擰得過她們這倆粗大腿的。
朦朧心里略略失望,大伯母的底線遠比她預期的還要低。不過也沒什么,她本身也沒把這事兒壓在趙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