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雅雙眼一瞪,目露兇光,“她休想!她也配?!”
茶水清甜入喉,周朦朧卻沒馬上回應(yīng)福雅的怒氣。片刻之後,她才認(rèn)真的看著福雅說道,“殿下,但是若想小侯爺乖乖回來,恐怕還真是要請了柳姑娘一道回來。”
福雅眼神清冷,不說話,靜靜等著周朦朧把話說完。這丫頭不是開玩笑,而且,也沒人能在她即將發(fā)怒時如此坦然的開玩笑。
周朦朧指尖在精美的琺瑯茶盅上劃過,果然,杯底有熟悉的痕跡,不用翻過來看,她就摸得出這熟悉的字體,官窯特製。不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是用不起這樣的茶具的。
“有的人是順毛驢,順著摸,他就聽話了。倒著趕,就越跑越遠(yuǎn)。”
福雅脣角一冷,“那也看是什麼時候順著他了,我自己外孫,我跟他低個頭沒什麼的,但是,迎了那柳雙進(jìn)來,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福雅壓根兒就沒有讓柳雙留在小侯爺身邊的意思。當(dāng)初興許有,當(dāng)初沒想到小侯爺會爲(wèi)了區(qū)區(qū)一個貧賤女子如此忤逆,但是現(xiàn)在,是一丁點(diǎn)兒都沒有了。
“或許也沒有那麼難的。”周朦朧笑了,“順毛驢,順著摸,她就聽話了。倒著趕,就越跑越遠(yuǎn)。”
“如今,小侯爺跟您鬥氣,跑去鄉(xiāng)下,不就是順著她麼。把兩人好生哄回來,也還是順著她。”
“殿下您雅人有雅量,爲(wèi)了小侯爺,也該給柳姑娘一個機(jī)會纔是。既然兩人是分不開的,與其讓小侯爺跟她去鄉(xiāng)下過苦日子,不如讓她隨小侯爺進(jìn)府過富貴日子。”
“小侯爺能爲(wèi)了柳姑娘吃苦,既然兩人如此同心同德,那柳姑娘進(jìn)府了,爲(wèi)了小侯爺日後的體面,學(xué)學(xué)如何做個真正的貴女,也是應(yīng)該的。再說,在府裡,一應(yīng)吃喝穿戴,那可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還能比小侯爺去鄉(xiāng)下苦不成?小侯爺會感念殿下您的苦心的。<>”
福雅本來一聽就皺起了眉頭,可是待周朦朧說完,她眉頭忽然就舒展開了。手裡的茶盅到了嘴邊兒,忽而又放了下來,只一手拿著那茶蓋,有一搭沒一搭的颳著茶湯上面的浮沫。“那……若是學(xué)的太嚴(yán)苛了,到時候在瑜哥兒面前要死要活的,瑜哥兒豈不是又要跟我生隙?”
周朦朧挑了一下眉毛。“那怎麼會……”
“真正的貴女,可不是一天兩天學(xué)成的。學(xué)不了十成十,學(xué)個六七成總是該有的,不然以後康安侯府的中饋真的交到她手裡,您放心小侯爺還不放心呢。尚京裡的貴女是什麼樣的,小侯爺再清楚不過的了。咱們慢慢來,一樣一樣教,總有學(xué)會的一天,把柳姑娘當(dāng)成爲(wèi)了康安侯府的主母來教導(dǎo),殿下您是在栽培她呢。小侯爺麼,自然是對您感激不盡的。”
福雅手裡刮動的茶蓋停了下來,她盯著周朦朧,威嚴(yán)的眼神略帶深意,“把她當(dāng)侯府主母來教導(dǎo),幫她能站到與瑜哥兒比肩的位子,瑜哥兒麼,自然會感激我的。她若是對瑜哥兒有真感情,自然該好好學(xué),瑜哥兒也會感激她的。”
“殿下說的是。”周朦朧偏頭一笑,好似這道理是福雅講給她聽的一樣。
福雅也笑了,雖然笑容很淡很淡,但是這是她這幾天來臉上最放鬆的一個表情了。
真正的貴女。豈是那麼容易學(xué)的,福雅已經(jīng)在心裡盤磨,該請誰來一點(diǎn)點(diǎn)教,該讓她學(xué)些什麼。一個人肯定教不過來,要學(xué)的,也有很多,或許,該細(xì)細(xì)列一下。
大公主府的午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特別的是福雅讓她同桌而食。周朦朧想著平日陪嚴(yán)氏吃飯的情景,老人胃口多是不好,一起吃的人胃口好了,另外一個則會有胃口。所以她並沒有拘著自己,吃了兩碗碧粳米飯,喝了一碗什錦雞湯。
放下碗筷,淨(jìng)過口面,福雅笑著望著她,“很好。<>非常好。但願我未來的外孫媳婦,也能這樣陪著我吃飯。”
周朦朧笑了,她當(dāng)然知道,福雅說的並不是柳姑娘。雖然之前,她們在商議怎麼幫柳雙學(xué)會做一個貴女,一個配得上小侯爺?shù)馁F女。
回到山然居,周朦朧讓陸英去把福雅送的禮物收進(jìn)給小歡顏存放東西的箱籠裡鎖起來。她不知道這套項(xiàng)圈手鐲的來歷,只是覺得很漂亮,很貴重。小茴嘰嘰喳喳跟著陸英一起去了,“好漂亮的項(xiàng)圈和手鐲,咱們小姐大了帶出去,準(zhǔn)能讓別家的小姐眼紅死。”
周朦朧笑笑不語。越是漂亮貴重的東西,越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戴的。世界上眼紅別人的人多了去了,但是能承受住別人的恩澤富貴,那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的。
山梔忍了一路,服侍周朦朧進(jìn)屋換衣裳時,忍不住問道,“大奶奶爲(wèi)何勸大公主殿下接納那柳姑娘呢?這不是正和她心意麼。”
“唉。”穿上家常的棉裙,周朦朧頓時覺得身上放鬆多了。“殿下想叫回小侯爺啊,只有把那柳姑娘也一併叫回來,小侯爺才能回來啊。”
降香給周朦朧繫好腰帶,偏頭問道,“那豈不是前功盡棄?大公主殿下起先那麼不願意,這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麼?難道小侯爺真要娶那柳雙?”
周朦朧笑了,搖搖頭,“當(dāng)然不是。有個詞叫做,以退爲(wèi)進(jìn)。”她說著伸個懶腰,起身去趙媽媽屋裡看小歡顏去。出去了大半天,心裡還挺記掛這小東西的。
山梔和降香似懂非懂,把疑問都按在心裡。
周朦朧趴在小歡顏的小牀旁邊,這小傢伙,又睡著了。小臉蛋兒比那嫩豆腐還要嫩,讓人看著想摸,摸了想親,親了想咬。其實(shí)小歡顏算不得特別的漂亮,單論五官,眼睛很大,但是是單眼皮,眼珠子還不是小孩子的漆黑如墨,而是帶著點(diǎn)兒琥珀色。<>頭髮也不黑,又黃又稀,所以滿月的時候都不用剃胎頭。小鼻子挺翹,小嘴巴紅潤潤的。但是可能就是因爲(wèi)她特別特別的白,就顯得比別的小孩子要漂亮些。
周朦朧趴在小牀上怎麼看都覺得這白淨(jìng)可愛的睡顏,是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
而福雅卻並沒有像周朦朧一樣閒下來。她正招了幾個女官進(jìn)來說話。
率先進(jìn)來的是金嬤嬤,送周朦朧到垂花門上了馬車走了,她就立馬回來了。真神,戚大奶奶一來,殿下心情竟然好多了。
“你親自去一趟,接了瑜哥兒和柳姑娘回來。”福雅擡眼說道,想想又補(bǔ)充道,“就說,我服軟了,我不反對他們倆的事了,只要瑜哥兒回來,柳姑娘我也接納。”
金嬤嬤目瞪口呆,這轉(zhuǎn)變也太大了。她一時都忘記回話。也不知道這戚大奶奶是給殿下吃了什麼藥了。服軟?這個詞兒金嬤嬤可從來沒聽福雅嘴裡說出過。
福雅一看金嬤嬤的樣子,頓時呵呵笑出聲來,“怎麼?我服軟了你還不服不成?”
金嬤嬤這才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慌忙行禮告罪,“奴婢失態(tài),奴婢有罪。”
福雅笑著搖搖頭,人真是不能鑽牛角尖兒,從牛角尖兒裡一出來,就什麼都想通了。“你就告訴瑜哥兒,外祖母只有他一個孫子,不能沒有他,至於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我這外祖母狠不下心跟他鬥了。一起回來,日後兩人要怎麼過,回來好好商議。你快去接,我等著他們倆一起吃晚飯。”
金嬤嬤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去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垂花門怎麼上的馬車,到馬車出了城門路面開始顛簸起來,她耳朵裡還在嗡嗡作響。雖然她一心希望老主子和小主子和睦相處,但是,這謎之和平來得也太突然了吧?
金嬤嬤走了,福雅就開始讓後面進(jìn)來的兩個女官,在大公主府裡選個合適的院子,準(zhǔn)備等柳雙來了安頓下來住著。讓人去庫房裡選些料子,等柳雙來了,讓針線房的量身裁衣……
最主要還有晚上一頓飯。中午她胃口不錯,這時候腦子裡興奮得睡不著,正好消消食兒,晚上和兩個小輩一起再好好吃一頓。
“你說……你讓殿下去把小侯爺和那柳姑娘一道接回來?”下了衙坐在飯桌上,戚廷嶽差點(diǎn)嗆到。
“嗯。是啊。”周朦朧捉狹的笑道,“殿下可是說小侯爺跟倔牛一樣,不然,他能自己一個人乖乖回來?”
戚廷嶽翻個白眼,“那……那也不能……唉,我也不是說那柳姑娘怎麼了,只是覺得,好好一個姑娘家,讓小侯爺和殿下祖孫倆鬧成這樣,讓人覺得心裡不舒服。接了她回來……也一樣感覺不舒服……”
“對啊。我也覺得不舒服啊。”周朦朧聳聳肩,“不過誰說接回來怎麼著了?又沒說以後怎麼著!她當(dāng)不當(dāng)?shù)每蛋埠罡闹髂福沁€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戚廷嶽有些不置信的撇了下嘴,“讓兩個人分開不成,還順理成章黏到一塊兒去了,這以後……嘖嘖……”
周朦朧挑眉一笑,“你們男人懂什麼啊。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這接回來,一桌也就湊齊了。要我說,大公主府就是太缺人氣,沒有普通家庭的煙火氣,等柳雙一來,這婆媳碰到一起,呵呵,有摩擦就有火花啊,就看到時候這火花是燒著柳雙還是殿下了。不過,薑還是老的辣,殿下肯定不會被火花給呲著……”
戚廷嶽眨一下眼睛,不懂周朦朧這怪怪的論調(diào)道理在哪裡。他只是更覺得奇怪,“你這腦袋瓜子想的什麼歪道理?”說著戚廷嶽又搖搖頭,“唉,更不知道殿下怎麼跟你想的一路的歪道理的……”
山梔和降香在身後“噗哧”笑出聲來。
起先周朦朧說的時候,她們倆還沒明白過來。這下戚廷嶽沒聽明白,她們倆卻是明白了。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qū)別,看問題的敏感度不一樣。
按理說,福雅先低頭,接納了柳雙,又教她怎麼做個真正的貴女,怎麼做侯府未來合格的主母,那小侯爺就會對福雅的寬宏大量感激不盡了。這三人聚到一個屋檐下,往後有什麼矛盾,小侯爺念著福雅的屈就,定然會讓柳雙退讓一些,本來麼,他們是晚輩。
這學(xué)貴女該會的一切東西,總是要些時日的,福雅就有了正兒八經(jīng)的理由讓小侯爺不把婚事掛在嘴邊,同時把柳雙看住了,不讓兩人有過分的發(fā)展。再有些什麼小摩擦小火花,福雅如果以有心算無心的話,這一個屋檐下的婆媳關(guān)係就有得看了……
山梔詭異的朝降香眨眨眼。之前她們偷偷討論過,說這柳姑娘真是不一般,布衣一個,偏偏就能讓她逮到了小侯爺,還能讓小侯爺對她如此死心塌地。如此看來,柳姑娘也還是嫩了些,就看她能陪福雅殿下過幾招的了。
剛駛進(jìn)城門的一輛華麗的馬車上,柳雙渾身緊繃的坐著。她的瑜郎就在馬車外騎馬跟著,她有一肚子的疑問,卻不敢挑簾子去問一句。因爲(wèi)馬車裡還有個嬤嬤坐著。
柳雙用餘光看了一眼跪坐著的嬤嬤,背脊就不由得挺得更直了。不過是一個嬤嬤,一個下人,坐的都跟員外家的老夫人一般有氣勢,衣著打扮,怕是她賣一年的春餅都買不起的。衣著比不了,這氣勢,卻不能弱了下去,她總不能連個嬤嬤都不如吧。
小侯爺騎在馬上,心卻早飛揚(yáng)到天邊兒去了。嘴角一路都忍不住上揚(yáng)起來。他以爲(wèi)與外祖母的鬥爭會是個長期的過程,沒想到竟然峰迴路轉(zhuǎn)。他時不時瞄一眼身邊的馬車,起初金嬤嬤說請小雙上馬車,他還百般不放心,這一路細(xì)細(xì)聽著動靜,除了路上金嬤嬤請小雙喝茶吃點(diǎn)心以外,就是問了兩次她坐馬車可還習(xí)慣,有沒有不舒服。小侯爺心裡這才鬆了口氣。
福雅的威嚴(yán)小侯爺是清楚的。他並沒有一丁點(diǎn)的質(zhì)疑福雅是否有耍手段,因爲(wèi)對於福雅來說,柳雙跟螻蟻一樣。以福雅的地位,怎麼會去跟一個螻蟻耍手段。
可是福雅再強(qiáng)硬,卻還是爲(wèi)了他做出讓步接納小雙,這不僅讓小侯爺感激,更多的卻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