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高興的跳起來,雀躍的對柳雙說道,“清韻院可好了,當年皇后娘娘來咱們府里,就是在清韻院下榻休息的。你看,外祖母對你好吧。清韻院除了皇后娘娘,后來可誰都沒進去住過呢。”
柳雙跪在那里一時有些發呆,她還在想,若是福雅殿下不同意,她是不是要磕頭?要長跪不起?竟然是這樣?配不上,不會,就請人來教她?還可以讓瑜郎來選教導她的人?給她安排住在皇后娘娘下榻過的院子?瑜郎也可以和她同留在大公主府?
一條一條,都跟做夢似的不真實。
讓她好似一時在谷底,一時在云端。
又歡喜,又害怕。
“好了,起來吧。看把你這孩子嚇得。”福雅瞇著眼睛朝柳雙微微笑著點頭,對于沒見過世面的人,那就用大世面去嚇嚇好了。看見柳雙有些不太自然的站了起來,大概是腿有些麻了吧,福雅又慈愛的看著小侯爺,這慈愛可就是真慈愛了,“瑜哥兒,你先帶柳姑娘去偏廳,晚膳大概快好了,你們去看看可還有什么想吃的菜,叫傳膳女官報下去就是了。我喝口茶歇會兒再去。”
“好嘞,謝謝外祖母。”小侯爺笑著躬身行禮,又朝身后的柳雙擠擠眼。柳雙也趕緊學著躬身,“謝謝殿下。”
“去吧。”福雅揮揮手,看著兩個年輕的身影從眼前走開。
柳雙走的比較慢,從四肢上看,比較拘謹。而小侯爺就跟個跳脫的猴子一樣圍著她走路都是打著轉兒的說話。
福雅一直瞧到兩人出了二門拐彎了看不見了,才悠悠嘆出一口氣來,搖搖頭,“你看看,這都什么樣兒?行禮不會行禮,竟然學著瑜哥兒的樣子行禮,她難道不知道男子執禮跟女子大不同么……真不知道瑜哥兒喜歡她什么……”
金嬤嬤上前一步,執起泥金茶壺,給福雅添了點茶水,“殿下莫急。<>這不是都回來了么。在咱們眼皮子底下看著,起碼不會有什么不受控制的意外發生。其他的,咱們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
福雅微微瞇了瞇眼,點點頭,拿起泥金小茶盅,一口飲盡。好久沒說這么多的話了,像哄騙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真是口干極了。
不,是在哄騙沒見過世面的蠢孩子。福雅唇邊不屑的輕嗤一聲,“清韻院都收拾好了么?”
“東西收整好了,正在灑掃。殿下放心。”金嬤嬤點點頭。
清韻院。當今皇后下榻過的院子。其實,也不過就是個院子罷了。柳雙去住的清韻院,能跟皇后住的一樣么。
金嬤嬤去鄉下接人的時候,清韻院就開始收拾了。宮人們齊齊動手,將清韻院幾乎就搬空得只剩房梁了。然后再去庫房搬出一套齊全的各屋用具來鋪陳一番,就是個簇新的清韻院了。
即便是小侯爺踏進清韻院看出截然不同來,他也不會有什么疑問的。小侯爺生長在這樣的皇家高門里面,自然是懂的,皇后用的東西,不是尋常人都能用得的。就是蚊帳銅勾,那也是赤金九尾鳳紋勾,就是睡覺的胡床,上面也雕的御用鳳凰于飛紋飾,擺在案幾上的抱月瓶,隨便一個都是皇室往上幾代流傳下來的,福雅自己都寶貝得不得了,給你柳雙掛上你敢用么?用了那就得治罪。
而且,就算全套都換了一遍。柳雙也絕對說不出口來福雅對她的安置不好。后面擺上去的東西,雖然也是出自大公主府庫房里,東西也都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但是都是出了府拿了銀子到處都買得到的。大家族用的東西都講究底蘊傳承,所以但凡是越有底蘊的家族,你看他的擺設用具越是需要眼力。
而如今煥然一新的清韻院,在福雅等人眼里,不過就是個打發暴發戶一樣的院子了。<>簇新,簇新得不能再簇新。擺設,用具,去折銀子絕對夠嚇柳雙一大跳的,隨便捧一件兒出去賣賣,都夠柳雙一輩子吃喝的了。但是這些都不是入得了福雅眼的東西。不過是花了銀錢就換得來的東西罷了。
這些柳雙是看不出來其中關竅的。小侯爺不細心也不會多想。就是多想,金嬤嬤也是有話準備著杜他的。第一,柳姑娘新進府,都用新東西是尊重她,應當的。第二,大公主府的東西大多是有制式的,不能外流,若是柳姑娘不小心流落一件兒兩件出去,那就得治罪。這也是為柳雙好。
但是自然,金嬤嬤是有把握小侯爺不會關注到并且不會質問的。試問一個從小被別人捧著長大的人,哪里會有這樣細膩的心思去關注這屋里擺的漂亮東西的用意。只有慣于揣測他人心意的人,才會這樣敏感多心。
所以說,福雅雖然許諾了許多,而且但凡她出口的,必然會實打實的去履行。但是人的身份地位,在他們這樣的府邸里面,那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起初可以說是柳雙太天真,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夢里的灰姑娘。經周朦朧一語驚醒夢中人,福雅就想明白了,不如拉柳雙到這夢里面來看看,看清楚他們倆之間的鴻溝是多么的恐怖。
“會不會很難?我會不會學不會……”出了殿外老遠,柳雙才小聲的問道。
“怎么會。”小侯爺笑了起來,他從柳雙的忐忑不安中感受到了她對他的在乎,“不外乎就是些禮儀規矩,也就平時吃飯穿衣走路啊什么的,那些大家小姐們自小都這樣學著,沒什么難的,別怕。你怕的時候就想想,又不是考科舉做文章,哈哈,你說是不是……”
柳雙也笑了。對啊,又不是考科舉,不過是學人家怎么走路吃飯喝茶之類的,她又想起那日暖暖的太陽底下,戚大奶奶端著茶盅矜持高貴的樣子,戚大奶奶不也只是偏遠地方來的小戶女么,也就比她這樣的平民百姓好了一點點而已。柳雙心底升起一陣艷羨,總有一天,她也能是那樣的。
“瑜郎,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的。為了你,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也會好好學的。你相信我。”柳雙伸手去拉小侯爺的衣袖,非常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嗯。我當然信你。”小侯爺也站著定定的看著柳雙,“放心,你肯定能學會學好的。你看,外祖母都隨我給你挑掌教女官,你要是不喜歡,就告訴我,我給你換你喜歡的就是了。”
“真的嗎?”柳雙最后的一絲擔心也變成了喜悅,“那……那殿下會不會覺得我太挑剔?”
小侯爺耐心的解釋道,“那怎么會?你不了解我外祖母,她若是不允許我們在一起,那是一絲機會都不會留的,所以那時我才硬著一口氣非不回來。但是既然外祖母松口了,她答應了那就是真的答應了,你看,她還鼓勵我們堂堂正正在一起,還幫你學會怎么做當家主母,是不是?我相信你會好好學,你也要相信外祖母。好不好?”
“好……”柳雙甜甜一笑。這一天,簡直就是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了。
噢,不。應該說,她以后的每一天,都會是最美好的。有瑜郎,不用愁吃穿也不用怕被人欺負,等她站穩腳跟了,弟弟妹妹肯定也能被好好照顧的。
但是馬上,這簡單的歡喜就被打破了。被一頓飯就打破了。
跟小侯爺一起吃飯,柳雙只是覺得他舉手投足清貴有禮,令人更加愛慕。但是有福雅在就不一樣了,福雅身后有服侍的女官,吃什么,一個眼神,那女官就用羅帕包了手執筷夾到福雅面前的粉瓷小碟子上,福雅稍微偏一點頭,就有人用潔白的帕子幫她按一下唇角并不存在的污漬。
福雅吃飯除了優雅,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雍容氣度。而顯然,小侯爺能很自然而然的融入到了這種氣度里,席間只有很輕微的瓷器碰觸的聲音。柳雙直到喝湯,才發現自己是一直提著一口氣的。因為,她好怕不小心動作大了,聲音太突兀,也怕不小心嗆著咳著了,太失態。而越是怕生意外,偏偏嗓子里越是覺得不清爽,她就一直忍著想等到沒人的時候咳幾下清清嗓子。
福雅放下筷子的時候,小侯爺也正好吃完,柳雙也趕緊放下筷子。其實她早就要吃完了,不過是剩下最后幾口,慢慢的往嘴里挑著等著。而一桌子山珍海味,大多數是柳雙沒吃過的,她也沒吃出什么特別的味道來。
福雅嘗嘗嘆了口氣,對小侯爺說道,“先從吃飯這些瑣事開始學吧。你選好了人,就告訴金嬤嬤,讓她安排就是了。”
“好的。讓靜女官來教吧。”小侯爺點點頭,不覺有異。吃飯這些瑣事最是簡單了,從簡單的學起也好。靜女官,并不是大公主府的女官,而是他康安侯府的,他從小的飲食起居都是靜女官照料,倒不是靜女官多么會教人,而是她心地最軟,最是溫婉,最有耐心。
小侯爺一點都不擔心柳雙學不會,他只是怕她受委屈,所以他直接指定他自己的人來。他偷偷的觀察著福雅,就怕福雅對他安排自己人有什么意見,誰料福雅臉上平平,一點不悅都沒有,還點點頭非常贊賞的樣子,“如此甚好。靜女官對你最是盡心,這么多年最心疼你了,她性子又好,教柳姑娘倒是讓人放心的很。”
小侯爺松了一口氣,暗暗自責自己心胸太狹隘了。外祖母都答應了,那自然是不會耍什么小心思了。自己真是太小人之心了。不該不該。實在不該。
福雅的贊賞倒是發自內心的。她把選擇的權利交給小侯爺,就是想撇清麻煩,省得受點兒委屈就哭哭啼啼去告她的狀,要是個小心思多的,那她恐怕還得背不少黑鍋。小侯爺選靜女官倒真是最好了。起碼小侯爺絕對信得過靜女官不會因為福雅而去故意為難柳雙。
而柳雙正被小丫頭們伺候凈面漱口,她不知道怎么配合,又是水又是棉帕瓷器的,生怕亂動弄灑得到處都是水,就只好像個布娃娃一樣被她們擺弄。聽到福雅明顯不太滿意的嘆息生,柳雙心里就一垮。她的吃相太難看了嗎?是哪里出錯了嗎?而瑜郎竟然還喜滋滋的,柳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隔日,金嬤嬤就來玉扁胡同串門。是的,串門,不是遞帖子拜訪。有些禮數,疏遠才需要維持,親近才會被打破。
周朦朧正帶著小歡顏在東邊園子里曬太陽。春日正好,鋪了大大的氈毯在草地上。她們母女倆和幾個丫鬟坐在氈毯上,逗著小歡顏玩耍。
小歡顏已經六個月了,已經到了該會坐的時候了,但是大概剛過去的冬天里一直穿得多裹的多,現在坐的還不穩,需要有人扶著一只手,不然大人手一松,她就跟一棵小矮蔥一樣倒一邊兒去了。但是又不能一直扶著她的背部,不然她背部不用使勁兒就得不到鍛煉,所以陸英扶著小歡顏的兩只小胳膊,周朦朧在對面拿個紅黃相間的撥浪鼓逗小歡顏笑。
金嬤嬤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溫馨暖人的一幕。她不由自主就笑了起來。或許,等這一切都過去,殿下也能享受這樣的天倫之樂。
但愿。
雖說是尊卑有別,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福雅一生,也是在眾多仆婢眼中看著過來的。所以金嬤嬤特別的能體諒福雅對柳雙這件事情的憤怒。就像悉心養活的一株仙草,一不小心,竟然就被豬拱了。所以得了空,金嬤嬤就生出要來串串門的心思。怎么著,好好一棵仙草,總不能真讓豬給毀了是不是。
“嬤嬤來怎么不過來稟告一聲,看我這都沒去迎您……”周朦朧看見金嬤嬤心生詫異,趕緊起身,前半句是責備帶著人過來的門子,后半句的歉意卻是對著金嬤嬤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