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玉扁齋的包子,他們連著半個月讓人打聽,也沒打聽出一句戚大奶奶拿著他們張家裝腔作勢的話來。反倒是鋪子里從掌柜到伙計,哪怕尋到廚子里不露面的婆子丫鬟,都口口聲聲說,他們的包子點心,跟那什么張老大人沒關系,讓外頭別瞎說,覺得好吃就來買就是了。倒是讓張家祖孫倆討了一鼻子灰,真真沒趣兒。
在幾個丫頭婆子小心翼翼扶持下下了馬車,聽著大肚子,著月藍高腰儒裙的周朦朧姿態優雅的緩步走來,著實讓垂花門迎客的張太太嚇了一跳。老頭子下了哪些帖子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這么大的月份了,戚大奶奶竟然是親自來了。
張太太趕緊迎了過去,親自扶了周朦朧一把,在垂花門處還滯留的其他女客瞧見,莫不是瞇了瞇眼睛。后頭聞訊疾步趕過來的張麗玲也有些慌了,“周姐姐還親自來了,您這……”
“老大人壽辰,朦朧自然該親自來賀的。”說著跟在她身后的陸英站出來福了個禮,就走到一邊兒收禮的帳房先生那里送禮入賬去了。
相比女兒的語無倫次,張太太則鎮定多了,拍拍周朦朧的胳膊,“今兒來了可得聽我的,客隨主便,好好兒的歇著去,什么都沒你身子重要。”
說著張太太就指著她身邊的嬤嬤,“這是我身邊兒最得力的,今兒就專門伺候大奶奶了。”
張太太話音未落,還待再叮囑那嬤嬤幾句,旁邊卻是走來一個宮裝嬤嬤,“哎喲,那今兒奴婢可得來搶個差事做做了。”
“金嬤嬤,您也來了。”周朦朧側身一看,原來是福雅身邊的金嬤嬤。
“太太還是把這伺候戚大奶奶的差事賞了老奴吧,不然,老奴可沒法子跟殿下交待的。”金嬤嬤笑呵呵的打趣道。
張太太喜笑顏開,這戚大奶奶跟大公主府的淵源,她自然是早有耳聞,“那再好不過了,金嬤嬤這樣百伶百俐的,戚大奶奶交給您,我自是十二萬分的放心了。<>”
周朦朧眼角已經瞟到,剛剛還在垂花門附近觀望的女眷們,已經退去了大半,因為福雅的公主儀仗已經到了垂花門外,怪不得金嬤嬤來的這么及時。“那朦朧跟太太一起去給殿下見個禮去。”那些還立著不曾走的,也都是有些臉面在身,等著福雅現身,見禮再進去的。
在大公主府的時候,周朦朧近距離的接觸福雅大公主,就覺得她威嚴十足,面色冷淡,隨著大眾一起,倒又感覺所謂天家威儀,合該如此了。簇擁在福雅身邊的人不少,說什么她都只是淡淡點頭,只張太太上前寒暄時,大概是因為是主家主母,福雅才唇角稍微翹了一下,淡淡說了兩句,就往里走了。張老大人的壽辰,福雅現身,自是代表皇家器重之意,張太太自是親自往里送的。
其他人則是站著垂首靜候福雅進去了,才能挪步的。經過周朦朧這邊時,福雅微微停了一下側頭說道,“朦朧丫頭小心著點兒,可別磕著碰著了,若是應酬累了,讓金嬤嬤領你去我那兒清靜清靜就是。”
周朦朧雖低著頭,只覺得多少雙眼珠子跟聚光燈一樣打在她臉上,話都不敢多說一個字了,“多謝殿下關愛。”
有了福雅關照在先,后頭這些貴婦們,縱然有各色打量的眼光,此時再和周朦朧視線對上,也都是一派溫和含蓄了。只是大部分人都不怎么認識,而且聚攏在一處又多的很,此時一一引薦反而不合適,張家門口陸續有人下轎下馬車過來的,金嬤嬤就大聲說道,“今兒老大人的好日子,諸位還是一同進去再敘吧。”
此言一出,立馬引得幾位附和,周朦朧也是松了一口氣,由著金嬤嬤貼身扶著,慢慢的往里走去。這總不能作客的還沒進門,就先累倒在垂花門這里吧。陸英幾個在后頭頗有些汗顏,還好今兒碰著金嬤嬤來救場,不然她們幾個小丫頭,這種大場合下,還真不知道怎么給主子解憂的。
張家周朦朧不是第一次來,但是之前都是直接往內院去,直接去張麗玲的閨房那一塊兒,今兒陪在金嬤嬤身邊迎客的婆子,指引的方向顯然不一樣。<>“貴客請往這邊走,咱們張家院子簡陋,還好今兒天氣甚好,太太請女眷都在這邊園子里先歇上一歇。”
金嬤嬤眼珠子一轉,“那來的老夫人們,都在哪邊歇著啊?”
周朦朧抿嘴一笑,金嬤嬤這是在幫她問嚴氏呢。戚廷岳分了出去,這些禮尚往來的事情,就是單獨走的,又跟南山侯府分開了住,自是不能一起來的了。
那婆子能被分派出來引客,嘴巴也不是個笨的,“也在這園子一處。咱們這園子叫雙橋,橋東是內院,橋西是外院,今兒女眷們都在橋東這片兒招待,年輕的姐兒們四處走走,或是劃船,都是可以的。諸位太夫人們,安排在園子邊上幾間廂房里歇息,打打葉子牌什么的。大奶奶若是累了,也另有單獨的廂房可以去歇歇腳。只是侯府嚴太夫人此時還沒到呢,一會兒到了,奴婢讓人來給大奶奶送個信兒。”
周朦朧一聽,真是個伶俐人兒,把主家安排說清楚了,這樣女眷也不會往橋西走,還知道關照一下嚴氏到沒到,心思也是活泛。“那就有勞你了。”后邊兒陸英等著周朦朧這話一落,一翻手就是一把銅錢往那婆子手里塞去。
“大奶奶可要去廂房里坐坐?早幾日我們太太就收拾干凈了,一早就起來通風熏香的。”那婆子得了賞,態度更是貼合。
“不了。今兒天氣甚好,我倒是想在這河邊吹吹河風。”周朦朧本來還想著去清靜清靜,但是今兒日頭不大,進了這命名為“雙橋”的園子里,路邊都是亭亭垂柳,看過去亭子不少,但是亭子里好似也都有人,周朦朧倒是看上了沿著河邊兒一些木質圓桌。一桌四椅,旁邊還有長椅,雖然是臨河,但是柳樹繁密,正好能擋住些對岸的視線,頭頂也剛好遮陽。
那婆子服侍周朦朧坐下,緊接著招來人上茶水點心,還不忘關切的告訴陸英幾個,往哪里有凈房方便更衣的,這才福禮下去了。<>
周朦朧倒是真沒想到,榆樹胡同那般僻靜,跟尋常百姓家門口的長街一樣,這張府,她之前只是覺得進來之后并不是外面看起來的那么小,倒是想不到竟然能拓出這么一方天地來。她敢肯定,起碼雙橋這園子,就早不在榆樹胡同的范圍內了。就是柳樹邊的河,也不似是引進來的死水,分明是偌大一個院子,巧妙的跨了好幾條街,只不過在榆樹胡同開了個不起眼的正門罷了。
“大奶奶可有些腿腫?”金嬤嬤在一旁問道,“一般到了這個月份,好些個婦人都是要手腫腳腫的,奴婢看大奶奶手還好,不知腿上可還舒服?”
“腿也不曾腫。”周朦朧搖搖頭,“我每日睡覺都墊高了腿睡,白日里愛喝水,入夜就注意著少喝些,所以此時倒是還好。”
金嬤嬤聽了瞇瞇笑,“那就還好。不然若是腿腫腳腫,今兒走的路多,大奶奶該不舒服了。殿下記掛著大奶奶,只是今兒往殿下身邊兒去的人肯定不少,怕大奶奶跟著受累,就吩咐奴婢陪著大奶奶您。”
到此時沒了外人,金嬤嬤才解釋這么一句,倒讓周朦朧有些受寵若驚了,“嬤嬤這是說的哪里話,得殿下一句關愛,就不知多少人要眼紅了。有嬤嬤您陪著,朦朧都覺得榮幸之至,哪里敢打擾殿下的。”
金嬤嬤抿嘴一笑,也就不再提,見此時無人過來,走近兩步,“奴婢這兩日出去幫殿下送中秋節禮,剛送了幾家,倒是聽到幾句故事。”
“哦?嬤嬤您說。”周朦朧挑挑眉,金嬤嬤既然此時說,那定是值得她一聽的。不過金嬤嬤偏偏說是故事,不說是趣事,那估計不是什么好事了。
“卻說這家,新娶了媳婦兒。這媳婦吧,在婆婆面前倒是聽話的很,一心伺候,頗有孝心。奈何光一頭撲在伺候婆婆上了,沒個防備,這才過門沒多久,房里就多了通房。若說只是通房丫頭,一般女子就算新婚里臉上不好看,也能容忍,只是不知怎的,這夫婿,卻是****都在通房那兒歇息,新房倒成空房了。”金嬤嬤聲音壓的很低,即便是站在一旁服侍的陸英等人,也聽不太清楚。反而陸英聽了頭幾句,就察覺出金嬤嬤是有話要私底下說,就自覺又往后邊上退了幾步,就更是聽不見了。
“嬤嬤說的這是哪家啊?”這可不是個什么有趣的故事,周朦朧聽著心頭一顫,她身邊,可就只有戚廷嵐是新婚的,也不知道這事,是戚廷嵐那日回侯府壓著沒說,還是從侯府回去之后才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