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朦朧仿佛對眼前視而不見,前胡剛好擋在她面前,不讓跪地求饒的劉掌柜攀爬過來。她端起剛剛被錢掌柜斟滿的茶水,又有滋有味的喝起來。傍晚又要啟程趕路了,趁現(xiàn)在多喝點水,不然路上得克制著又不能喝了。
旁邊的馬掌柜和錢掌柜眼見著老劉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卻是半句求饒的話都不敢說。他們都是在帳房里做了一二十年事的老人了,年年賬本呼喚著查驗,對方有沒有貓膩都是心知肚明的,既然東家對老劉那邊的作假貪墨了如指掌,那他們倆人的那些動作又豈能瞞的過去。如今不過是看東家如何發(fā)落才是。
“這茶還行。”喝完周朦朧點點頭,贊嘆的正是老劉前幾日喝了還皺眉頭的茶葉,“衙門的事錢掌柜你看著辦,辦完了記得捎個信兒來就行。我明年再來。”
錢掌柜和馬掌柜還渾身發(fā)麻的等候發(fā)落到他們了,卻見周朦朧站起來撫平衣角就要出門。兩人趕緊小碎步跑起來跟上,“東家路上干糧茶水可備的夠?要不小的再給您添點兒,這大晚上的趕路得注意身體,切莫凍著了……”
周朦朧聽得身后緊跟著的討好巴結(jié),嘴角一陣譏誚,還真以為她主仆兩個天天走街串巷光為著好玩看熱鬧呢?哼,光會看賬本才是傻子呢!不給點顏色看看就以為本姑娘是瞎子聾子了?
周朦朧頭也不回步履如風,“不用,我慣用的你們也不知道。往年的賬目我都記著呢,明年來,希望你們的賬目不要太難看才是。”
最后一句話,讓背后汗透的兩人一個激靈打顫,心頭卻是舒了一口氣。東家這是暫時不跟他們算舊賬了,還好今年他們沒敢大膽胡來,都沒超出三百兩的,不然……回頭看看亭子里癱軟的老劉,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都抬手擦了把汗。
來年……來年他們還哪里敢啊?
回到周家巷,熟門熟路的進了山然居,青黛和紫蘇乍然見到主子大白天的回來,還眨巴眼睛愣了一瞬。
“發(fā)什么呆?出門一趟我這是越發(fā)俊逸迷人了么?”彈了下男裝下袍,朦朧還煞有介事的摸了把半根毛沒有的潔白下巴。
紫蘇“嗤嗤”笑起來,“姑娘多少天不回,回來就慣會拿我們尋開心的。”
“姑娘先梳洗換衣,奴婢這就去廚房上盯著做幾樣小菜來。”青黛回過神,臉上是溫溫的笑容,卻是比紫蘇多了些正形。
“果然還是青黛更體貼,成!今兒晚上就你了!”朦朧進門時特意回首拋了個眼神,順便勾了下手指,她本身就著男裝,如玉白皙的臉頰像是個文弱書生,頗有幾分風流氣度。見倆丫頭臉上俱是一愣,周朦朧心里惡作劇的心理得到了巨大滿足,直到進了里屋,還聽得到咯咯的笑聲。
“恭喜你了。”紫蘇對臉上紅紅的青黛捉狹的眨眨眼,跳跑著進屋去給主子張羅換洗衣裳。
青黛拍拍發(fā)燙的臉頰無語的朝廚房走去,小聲自言自語道,“姑娘這般作弄人,此趟南下必定是很順利的吧……”
在凈房洗刷刷忙碌的周朦朧,心情還真如青黛預料的那般,很是愉悅。這到了年底,忙的無非就是查賬盤賬了。她忍了三年,終于這回拿覃嶺劉大掌柜開涮了一回,想必這兩日,周記各家鋪子都會得知這個消息,這樣一來,那些牛鬼蛇神自然要收斂收斂了,那她今年的年終盤賬,肯定要事半功倍了。然后,嗯,然后她要開始動動她的算盤了。
馬上就是瀝州天氣最為嚴苛的季節(jié),周記是不會在這個時期南下存貨的。所以,今年這個冬天,在朦朧預期里,會清閑很多。這就意味著多出了許多時間可以閑著呆著了,怎能叫她不一邊搓澡一邊哼小曲兒呢。
在山然居偷了半日閑,外面就有吵吵嚷嚷的聲音。聽著就是紫蘇那小炮仗噼里啪啦的聲音。
“怎么的?什么事兒?”不一會兒見紫蘇鼓著個腮幫子進來,周朦朧就笑嘻嘻的問道。
紫蘇拉著小臉兒朝北邊努了下嘴,“五太太著人來請姑娘過去吃晚飯。這什么時辰,離吃晚飯還天早地早的,非得讓姑娘您先過去喝茶,當我們山然居茶都沒有么?”
“可是大姑太太來了?”周朦朧眼珠子都不用轉(zhuǎn),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都在一個周家巷子里,五房沒事兒可不會請她過去吃飯的。
“可不是。”這回答話的是青黛,她正在一旁的錦墩上坐著給周朦朧削梨子,“姑娘您這些天不在家,大姑太太可是三天兩頭來打聽您回了沒有的。”
“明表少爺出來沒有?”周朦朧隨口問道,當時走的急,但是也跟徐大人打過招呼了,嚇唬嚇唬就行。
“出來了,前幾天剛放出來的。”紫蘇撇撇嘴,“聽說也沒受什么大罪,不過……大姑太太花了不少銀子……”
周朦朧呵呵一笑,若是沒有油水,徐大人怎么會乖乖聽她的話鬧騰這么一出呢?各取所需罷了。不過,大姑太太催著她去,恐怕是心里一口氣咽不下去而已,對上了她也不怕。而她正好也有事兒要去一趟五房的。
“唉,左右沒事兒,去看看五嬸那有沒有什么好茶喝。”她說著就拈了個梨片兒放嘴里,進了里屋從松紅木悶戶櫥里隨便拉了件月白掐腰水緊身套在玫紅儒裙上。
“姑娘,梳個頭再出去。”紫蘇一把將套好衣裳的周朦朧按到桃木雕花鏡臺前坐好。
周朦朧嘟嘟嘴,瞧著鏡子里剛剛自己隨便挽的一個纂兒,“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啊?才幾步路,又不是出門……”
紫蘇抓起桃木喜鵲登梅梳蓖,額頭忍不住抽了兩下,“姑娘您覺得沒什么不好?您也得為奴婢我想想啊。有哪個梳頭丫頭,一個月只能給主子梳三回頭的?再這樣下去,奴婢連這養(yǎng)家的手藝都得丟了……”
青黛正在朱漆描金亮格柜里翻首飾,聽到這兒忍不住嗤嗤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