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公只得在心中暗叫不好。
皇帝分明算準了時機!故意放風讓衆(zhòng)臣議論平阮兒,然後再將選擇權(quán)拋給他們,最後不但保全了平阮兒還給他設(shè)下了圈套!
若是出征,雖然身體還算硬朗,但誰知道出征途中會不會發(fā)生什麼“意外”,就算不是意外,瘟疫如此恐怖,只怕此行也是九死一生。何況就算活下來,還得打嬴赤焰才能建立功名。他如今已是古稀之齡,戰(zhàn)功赫赫,何嘗需要別的功名來錦上添花?可若是打敗了,那就是砸了半輩子的清譽!
所以,出征是當然不能選的!
只是不曾想,皇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讓他出徵!然而在後面設(shè)好了陷阱等著自己!他根本就是等著自己以身體不好爲藉口,然而將計就計,直接奪了自己在朝堂中的權(quán)力!架空自己!
告老還鄉(xiāng)?
人走茶涼,這就是現(xiàn)實。
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夠狠!
可恨自己這個一腳都要踏進棺材裡的老人竟然被這個小子算計!
實在可恨!
看似沒有必然聯(lián)繫的事,也會成爲他反擊的絕佳武器。這個帝王,成長得愈發(fā)驚人了呀!看來,速度得加快了!若不然,只有抄家滅門的下場!
“老臣謝陛下恩、典。”燕國公畢恭畢敬地跪下去領(lǐng)恩朝拜。
一個“允”字,彰顯了皇家無上的權(quán)威。這是皇帝賞的榮耀恩賜,所以不能拒絕,否則就是不知好歹,否者又指不定有什麼新的陷阱與殺機在等著自己了。
“國公速速快起。”皇甫勳此時儼然就是一位體恤臣子的仁君。伸手朝虛空做了一個起身的動作,隨即又補充道:“燕家一門忠烈,將門風範,國公雖然退了,卻仍有無數(shù)後生晚輩菁英爲我赤焰效力,朕實欣慰。”
話鋒一轉(zhuǎn),他突然喊道:“燕文義出列!”
只見百官隊列當中,一個長相略顯陰柔冷鷙的青年站了出來。此人正是燕國公燕百宏的嫡孫,排行第二的燕文義。
“臣在。”
“燕氏一門盡是人中龍鳳,你父親與大哥均是天生將才,朕知曉你也不差,只不過是缺少證明的機會罷了。這樣,朕命你取代平阮兒之位,指揮全軍如何?”
一語出,羣臣默。
燕文義是什麼人,有多大才華,衆(zhòng)臣心裡多少有個數(shù)。徵東大將軍,指揮全軍的元帥,他如何能勝任?這簡單的事實他們都知道,難道皇帝不知道?
疑惑重重,然而無人知曉皇甫勳的真正用意?
燕國公也不禁害怕,他這個孫子最是恃才傲物、行事浮躁,若是真的掂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而答應的話,那簡直就是惹禍上身!
而此刻燕文義的心中也正在天人交戰(zhàn),一方面,他很希望同父親與大哥一樣建功立業(yè),另一方面,他又忐忑不安。聽說瘟疫感染很恐怖,他還不想死呀,命纔是最重要的不是?
想到瘟疫,他終於定了下心,第一次謙虛地說道:“回陛下,微臣愧不敢受!恐難當此大任!”
“哼!”皇甫勳怒了,狠狠一拂袖子,“一個個沒用的廢物,先前說得慷慨激昂,怎麼現(xiàn)在拎出來都是懦夫膿包了!你,你,還有你,怎麼不說話了!”
燕文義腦袋一熱,正要奮起請旨,就聽見自己爺爺?shù)穆曇繇懫穑袄铣紵o能,望陛下恕罪。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蒼老的聲音立即將燕文義涌上來的熱血壓了下去,讓他腦中一個激靈,這是圈套,皇帝激怒他要他跳的圈套,不能應!
燕國公一跪之後,羣臣也齊刷刷地跪了下去,請求皇帝息怒。衆(zhòng)人多少看出了一點兒門道,陛下是藉機敲打燕國公府,並同時警告衆(zhòng)人不可再打那個女子的主意。
“行了!肖崎出列!”
“臣在。”肖崎慌張地從隊伍中站了起來,走到殿中,在陛下盛怒關(guān)頭突然被指名,讓他一顆心上躥下跳沒個著落,惴惴不安。
“封肖崎爲徵東大軍監(jiān)軍,代表朝廷協(xié)理軍務,督察將帥!”
監(jiān)軍?
肖崎腦袋裡突然如閃電劃過,原來陛下將自己從文官降爲武職是這個原因!
不過他還是喜憂參半。喜的是皇帝信任他,待他爲心腹,憂的是監(jiān)軍一職如燙手山芋,一個不好兩面不討好,而且在戰(zhàn)場上性命還有威脅。
不過,陛下信任,只能萬死不辭,如何能推諉。
“臣領(lǐng)旨!”
這時候,衆(zhòng)人也紛紛領(lǐng)悟過來了。皇帝此舉,既監(jiān)管了平阮兒的權(quán)力,同時又不浪費她的將才,恰好解決了眼前的困境。
“太醫(yī)院聽令,立即組織御醫(yī)隊伍,準備前往沁陽地區(qū)救災。”
“微臣遵令!”太醫(yī)院院首站了出來領(lǐng)旨道。
在帝京爲平阮兒的事吵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沁陽城終於迎來了一絲曙光。
楚筠到了。
寧有意雖然沒有成功研製出解藥,卻還是有所發(fā)現(xiàn),爲楚筠解毒提供了線索。之後幾日,兩人一直圍著蘇珉這個實驗體,不斷地研究解毒方法。
然而曙光終究是渺小的,這次的毒遠遠超乎人們的想象,就連江湖上被譽爲藥君的楚筠在應對時也顯得捉襟見肘。
楚筠私底下悄悄告訴過平阮兒,這是橙雨國雨家的毒。
七大世家各具本領(lǐng),而橙雨國雨家,就是以毒聞名。就如紅族的魂術(shù)一般,極其難解。楚筠雖然被稱爲藥君,然而比起真正的毒藥世家,他的本領(lǐng)就顯得有些班門弄斧了。所以他這一次,也算是碰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挑戰(zhàn)。
在與時間的賽跑中,很顯然,平阮兒他們處於下風。
軍營中不斷有人死亡,就連體質(zhì)最好的飛羽騎,也損失了大半。
八日下來,原先加起來將近七萬人馬的軍隊就死了大半士兵,只剩下三萬多人。這個數(shù)字,讓人心驚不已!
就在平阮兒爲銳減的人數(shù)發(fā)愁的時候,喜訊終於出現(xiàn)了!
“有了!有了!”帳篷中突然爆發(fā)出楚筠激動的聲音。
隨即便見帳篷掀了開來,楚筠難以抑制眼中的歡喜,一路跑到了隔壁平阮兒的主帳中,激動地告訴她:“找到解毒方法了!”
歷時六日六晚,終於破解了毒素!
平阮兒緊繃的面孔也終於有了一絲鬆動,連忙問道:“解藥可以迅速研製出來嗎?”
一句話如冷水一般潑向了楚筠。
他更關(guān)心的是解藥研製出來,他成功地破解了難題,而她更關(guān)心的是真正應用解藥來拯救她的士兵。受她感染,他語氣也慢慢冷靜下來,分析道:“需要的幾味藥材如今都已嚴重短缺,而且解毒還得配上鍼灸之法,雖然解法出來了,不過若想衆(zhòng)人恢復如初,只怕還需要時間與極大的人力、物力。”
與平阮兒所料不差,幸虧她請求太醫(yī)院組建醫(yī)療隊帶藥材來救治士兵的奏摺已經(jīng)被批準了,要不然就是找出解法,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這件事先保密!”她突然冷冷說道。
難保軍中沒有細作,若是讓細作知曉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破解之法,只怕紫琉國立即會有大規(guī)模動作。
“這我知道。”楚筠回道。隨即轉(zhuǎn)身走進了帳篷中,還剩一些藥,他可以先把軍中幾位重要將領(lǐng)的毒解了。
平阮兒也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站在帳門口喊道:“來人!”
立即有士兵走上前來,“元帥!”
“傳令各營,立即拔營,全軍火速後退,棄沁陽,回倒馬關(guān)!”
士兵有一瞬的錯愕,隨即立即低頭,回道:“是!”然後便小跑退了下去。
“老大你?”寧有意的聲音突然從側(cè)面?zhèn)鱽恚錆M了擔憂,“你這樣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的!你忘了前幾日從帝京傳來的流言了嗎?”
“本帥只是做了應該做的。”平阮兒淡淡回道,她已經(jīng)能夠預見,新一輪的對她的攻擊即將興起。
“放棄沁陽,退回倒馬關(guān),這根本就是一場豪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平阮兒當即反駁,“現(xiàn)在不退,不僅耽擱醫(yī)療隊的醫(yī)治時間,而且你認爲,當紫琉國知曉我們已經(jīng)找到破解方法的時候,他們還能讓我們走嗎?即便有解藥在手,士兵們恢復體能至少需要好幾天,一旦讓紫琉國鑽了空子,你認爲我們還能全身而退?還是做無謂的負隅頑抗?”
“我知道,只是倒馬關(guān)是赤焰的最後一道防線,咱們退一步,赤焰就危險一分……何況,你直接放棄,只怕這元帥之位,不保。”
“寧書生,你雖然帶著書生氣,我以前卻從未察覺你與迂腐這二字掛鉤,今日怎麼糊塗了?”
“你根本就是在玩命!”寧有意沉靜的面容也不禁有了一份動容。這個女子,大膽,妄爲,卻理智。她的選擇沒有錯,甚至是最好的選擇,看似風險極大卻是最爲妥當?shù)倪x擇!只是,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
“先是屠城,再是棄城,你當真以爲你的人頭在脖子上呆得安穩(wěn)得很嗎?”他微微捏緊拳頭,心中禁不住想問:還是說,你爲了那人的江山不惜性命!
然而他還是抑制住了那一瞬的衝動,他不能泄露自己的情緒。
比起寧有意的激動,平阮兒淡然得多,她冷靜非常地分析道:“如今沁陽城全是屍體,咱們退軍,紫琉國定然也不敢貿(mào)然追擊。因爲他們不知道我們的具體想法,同時也害怕這些屍體真的產(chǎn)生瘟疫。另一方面,咱們是後退,不是設(shè)伏,所以相當於將城池白白拱手相讓,你說紫琉國是會等上個一兩天,待打探清楚後直接輕而易舉地接手這座城,還是願意貿(mào)貿(mào)然送些人命來?”
聽著她如水般自然冷冽的聲音,他的怒火漸漸地消了下去。相處五年,她的果敢倔強,他已不是第一次領(lǐng)會。
平阮兒看著寧有意,心中疑惑,先前她還以爲寧有意出言相勸是在擔憂,但後來的那聲怒吼讓她突然發(fā)現(xiàn),他似乎在對自己不滿,甚至是憤怒怨恨。
他,究竟是何身份?
“寧有意,你究竟在生什麼氣?”她突然直直地看向他,彷彿要透過他的眸子看穿他的內(nèi)心一般。
“若是你攤上一個置生死於度外,爲一個欺騙自己的男人而不要命的老大,你是否會生氣?”他認真回道。
從他的神色,平阮兒知道他沒有說謊。這樣大方坦然地承認他的怒意,還真是令她意外。
果然,有的時候,所謂的真話纔是最大的假話。真真假假,真亦假時假亦真,這纔是讓人辨不清的。
寧有意果然是個難纏的主,不過她總會查清楚的!
“這是我的使命。”她淡淡開口,不再看他,也不做過多解釋,徑直轉(zhuǎn)身進了帳篷。
她所做的一切,當真是爲了那個曾經(jīng)欺騙她的男人嗎?
手撐在案桌上,平阮兒突然覺得累極了,連寧有意都能看出她絕對不會背叛皇甫勳的事實,而皇甫勳卻一次又一次試探她,懷疑她,讓她不得不與他鬥智鬥勇,這樣的日子,還真是累。
如今,皇甫勳竟然讓肖崎來當監(jiān)軍。
若是可以,她也不願意當這個元帥。可是沒有辦法,誰叫她姓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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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背叛,只是因爲所謂的忠義。別無其他,親們不要想太多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