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燕文信,陛下只要問問御史便知。”平阮兒目光從左到右逡巡一週,眉頭輕微一皺,狀似疑惑地感慨道:“噢?御史大人不在?”
衆人不自覺地跟隨她的話語朝人羣中尋去,果然,寧常德並不在。
皇甫勳眸光一厲,面色有些陰沉,一旁的杏公公會意,立即上前一步,“啓稟聖上,寧御史前一日便因病告假,如今正在家中養病,是以並不在列。”
言外之意便是寧御史的行蹤是控制在皇甫勳手中的,並非被燕家救走,未必是燕家助力。
平阮兒卻絲毫不肯放過,繼續道:“看來只有到了陣前,讓燕國忠那老賊來認親了。”
皇甫勳如何能順她之意去城頭對質,若她真生了謀逆之心,讓她去城頭,豈不相當於縱虎歸山!
正在這時,一道暗影閃入殿內,卻是影衛,只見那影衛附在皇甫勳身邊說了兩句,皇甫勳的眉頭便狠狠地皺了起來。
“寧常德在家中自殺了。”
修習了鏡花水月之後五識過人的平阮兒自是將這耳語聽得一清二楚,於是將這耳語當衆讀出。
燕文信霍然擡頭看向她,又扭頭看向皇甫勳冷沉的面容,頓時確信平阮兒不是信口開河,這消息是真的……
一時間,殿內衆人面色驚疑不定,卻不敢交頭接耳議論,心中卻奔涌著各種猜疑:寧御史真是自殺的?還是影衛暗下殺手?寧御史爲何要自殺?他難道真的是叛賊……
平阮兒卻根本不給他們細細思量的時間,左手從懷中飛速掏出醒目的明黃色遺詔,大聲道:“先皇遺詔在此!”
該是她反擊的時候了!
殿內的目光已經完全聚集在她身上,不知何時,整個對峙的節奏已經全被她掌控。
遺詔?
遺詔!
今日發生的事一件比一件兇險,一件比一件匪夷所思!如洪鐘聲聲,地撞擊著人的耳膜,似要將人腦袋內部都撞出淤血!
一時間,衆人以暈眩而灼熱的目光盯著她手中明黃色的卷軸,那材質,絕對是聖旨無疑!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傳位遺詔?
她到底想幹什麼?難道從頭到尾都在演戲,爲的就是有機會將遺詔拿出來?
哪怕是歷經宦海沉浮的老臣們此刻也看不清平阮兒究竟走的是哪一步棋,而她忠義劍下的燕文信,亦是一臉錯愕。
她說過一定會將遺詔拿出來的。
只是,爲何此刻她拿出來時,他卻沒有感到任何欣喜,彷彿,有什麼事被他忽略了,被大家都忽略了……
因爲他依然覺得,這個女子,便是再恨,也不會反。
遺詔出世,最受衝擊的莫過於皇甫勳這個當事人,他定立在原地,手下意識緊握成拳,目光熊熊地盯著平阮兒——他此生的對手,以及剋星。
他竟然如此失策,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掏出了遺詔!
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他幾乎忍不住想要衝上前去掐斷她的脖子,並將那刺眼的黃色卷軸撕成碎片!
但是……他不能!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不能。除非,他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殺光。
衆臣忽然覺得脖子上一涼,一股殺氣掠過。爲何陛下掃過來的目光,好似飲血的尖刀,令他們背脊生寒?難道是……要滅口?
不過,原本屬於燕家一黨的大臣眼中卻閃爍著狂喜的光芒!太好了,遺詔一出,他們倒要看看皇甫勳如何坐穩這皇位!太好了!
於是,當即有人走出列來,狀似疑惑不解地詢問平阮兒道:“平將軍,不知這遺詔——”還未問完,皇甫勳凌厲的眼風便已經橫掃過來,如寒光閃爍的刀子逼來。這大臣微微一驚,卻馬上鎮定下來,對權力的渴望已經瘋狂地燃燒了他的理智,於是他梗著脖子頂著兇悍的目光,繼續道:“不知這遺詔您是從何得來?”
“先皇遺詔,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平阮兒卻沒有正面地回答了他的問題,而是直接表明這遺詔的真實性。
“妖言惑衆!父皇臨終之前你已經遠走平遙,又如何會有遺詔!來人,平阮兒僞造遺詔,意圖謀逆造反,立即拿下!”此刻皇甫勳已別無他法,只能咬定平阮兒手中的遺詔根本就是她僞造的,只要沒有打開,只要遺詔中的內容沒有泄露,他就依然是這赤焰國名正言順的帝君!至高的真命天子、九五之尊!
“住手!”暗主挺身上前,拔劍將平阮兒擋在身後。
抽劍的那一瞬間,縈繞在他臉上常年不散的黑霧霎時震開,露出了一張被燒了一部分的恐怖的臉。
此刻毀容暗主的臉色十分鐵青陰沉,整個人透著一股戾氣,如常年隱於墓穴之中不見天日的斷劍,當斑斑鏽跡剝落之後,唯剩下鋒寒劍身閃爍著湛湛青光,煞氣駭人!
在場諸人,無論是皇甫勳還是燕文信,以及各位朝臣,無不身子一震,無比震驚而懼怕地盯著暗主……
儘管他的臉已經被燒燬了一部分,然而仍然完好的那一半眉眼,分明指向了一個已經銷聲匿跡了八年的人。
“這……這……”
“影……影衛……”
“影主大人!”終於有人完整地說出了他的身份。
“吾乃前任影主。”暗主冷冰冰地糾正道。
皇甫勳手腳冰涼,難以置信地盯著毀容的男子,指尖止不住微微顫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前任影主不是死了嗎?爲何會出現在此?爲何……
難不成是父皇命他守護遺詔去了?
遺詔……遺詔,對,不能讓遺詔出世,父皇肯定將一切都留給了老三,他不服!憑什麼到了如今,一個死人還值得他們一個個這麼拼命,這麼惦記,還令他們同他作對!赤焰是他的!他皇甫勳的!
“故弄玄虛,前任影主已經死亡多年,乃是父皇親口宣佈的死訊。來人,捉住他們!平阮兒僞造遺詔,派人假冒前任影主,罪不可赦!就地處決!”
“刷!”
“嘭!”
兩聲齊作!
刷地一聲,是皇甫勳身側的內衛抽刀對準了平阮兒諸人。
嘭的一聲,是暗主運氣震飛了身上黑衣,露出了肌肉遒勁的上半身。而在他雙臂上,自然地纏繞著兩條猙獰的黑龍,衆所皆知,這是每一任皇室影主獨有的特殊藥水紋身!
皇室影衛來去無蹤,影衛人數衆多,隱匿於各個地方,其影主卻時刻保護安全,雖不參與政事,其階位卻相當於一品大員,是以經常面見天顏的高臣還是能認出他來的。
何況,皇室影主殊榮無比,得賜黑龍紋身,如真龍之影,如影隨形,備受尊崇。
只不過,衆人對於影主以及影衛更多的卻是懼怕,他們就是帝王手中最鋒利的刀,不知何時會割斷自己的喉嚨,所以下意識的,看到暗主紋身的那一刻,衆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就連皇甫勳這個帝王也不例外,因爲這前任影主,是他父皇的影主,並非他的!
“當年,陛下命吾詐死保護三,後三殿下於火中葬身,吾身受重傷,昏迷三月才醒,當時先皇已經駕崩,於是吾便跟隨手持遺詔的郡主,一直隱身侯府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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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主的聲音沒有半點起伏,整個陳述一股陰冷森寒的意味,聽得人神經緊繃。
最心驚的,自然還是皇甫勳。
此時他驚駭地目光刮過暗主臉上的燒傷,彷彿想到了什麼,驀然後退一步。他臉上的燒傷,難道就是那次大火中落下的?也就是說,那場大火唯一的目擊證人不只剩下平阮兒一人,還有這個前任影主……
在暗主不帶任何情緒的冷眸中,饒是冷酷無情、無所畏懼的帝王此刻也不禁有些懼怕了。這樣的目光如毒蛇般滑膩冰冷,似乎在告訴他:當年的一切他都親眼目睹,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他現在,要與平阮兒用遺詔來扳倒他!
欣賞著皇甫勳略顯慌亂而害怕的表情,平阮兒微微勾了下脣角,手指一勾,說道:“不如讓我們來看看遺詔上寫的什麼吧?”
不!
“影衛,拿下他們!”不管怎麼,史書是勝利者來操筆書寫的,他一定要將他們盡數斬殺於此!
殿中立即閃現無數黑霧般的影子,整個大殿的氣氛頓時變外劍拔弩張。雖然暗主曾是前任影主,但影衛向來是一代帝王一代新人,是以這些後輩並不曾將這位影主放在眼裡。
於是乎,影衛同平阮兒所帶的人馬立即戰在了一起!
一時間刀光劍影,翻舞閃爍,每一寸光都透出無比凌厲的殺氣。
這其中,唯有一個人挺著肚子不動,只見她勾起脣角,伸手就將聖旨打開了來。
見她意圖自己宣讀聖旨,皇甫勳當即足尖一點飛躍而起,手化作利爪就朝她直接襲去,端的是狠辣無比!
“寧有意,勞煩了!”殘月彎刀一劃,綁著寧有意的繩索便立即斷開。
看著她那純粹中帶著奸詐的笑意,寧有意突然嘆了口氣,挺身就擋在她之前,迎上了皇甫勳的殺招。
這一刻,一個眼神便傳神會意的默契令他恍然覺得她還是他的老大,而他的確還是寧有意。所以,他站出來了。
兩人立即打鬥起來,招招狠戾,招招斃命!
鮮血罡風中,唯獨平阮兒手捧聖旨,一字一頓宣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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蝸牛速度奔向結尾……小意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在培訓之前或許完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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