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將會有半個時辰的自由活動時間。
平阮兒與孟錚迅速扒完飯,然後同管理馬廄的其他士兵一起回了營帳。像他們這般等級低下的士兵,無疑都是十幾個人的大通鋪,如種蘿蔔一般並作一排,一起擠在一個帳篷裡。
平阮兒很快就與士兵們打成一片。人一旦熟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很顯然,衆人對於今日平阮兒惹上了絡腮鬍壯漢一事都十分關注,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
士兵阿祿哥倆好地拍著平阮兒的肩膀,搖頭嘆道:“我說狗剩呀,你這也是運氣不好,剛從西營出來,還不知道咱們東營的規矩。在咱們東營,炮兵隊,那呀——”阿祿豎起大拇指,“就是老大!惹上了老大,我看你是……沒戲咯!”
“我看你還是趕緊去賠罪吧,興許還能活命,要不然……”另一個士兵也跟著搖頭,看平阮兒的眼神與看一個死人無異。
“真的這麼嚴重?俺,俺不過就是撞了他一下,俺也不是故意的……”平阮兒焦躁地抓住其中一人的袖子問道。
“當然!你今天看見那些武器沒有?那叫雷火炮,威力十足,就是炮兵隊的士兵負責看管操作的。咱們軍隊中,就數炮兵隊的士兵最吃香!要是我有一天也能進入炮兵隊,那……”
“做夢去吧!”另一個士兵一巴掌朝阿祿的腦袋拍去,毫不留情。
“咱還有命做夢,你看狗剩,這下是命都懸乎咯!”阿祿無比“憐惜”地審視著平阮兒,神色中不見悲哀,反而多了幾分幸災樂禍與看好戲的興味。
“行了!”遠處走來一個面帶刀疤的瘦高個,只聽他冷聲道:“你們別嚇唬他了!”
阿祿聽到之後,立即將放在平阮兒肩膀上的手拿了下來,訕訕地笑了兩聲。其餘人則恭敬地站了起來,頜首點頭道:“牛哥!”
牛哥點了下頭,隨即轉頭衝平阮兒說道:“你叫狗剩是吧,既然你與大龍入了咱營帳,就是咱營帳的人,還輪不到炮兵營的人來欺負,不必擔心。”
平阮兒當即反應過來,每個營帳都會形成一個小團體,既然有團體,就會有所謂的領導者,這位牛哥,很顯然便是這個營帳的老大。看來以後,全靠這牛哥罩她了。
既然要指望他,態度當然得放好。平阮兒立即躬身恭謹道:“多謝牛哥,多謝牛哥!以後牛哥就是俺狗剩的大哥,牛哥讓俺往上俺絕不往下,讓俺往東俺絕不往西!”
四周的士兵都忍不住笑了,還沒見過誰表忠心表得這麼憨厚坦誠!
牛哥也不禁莞爾,臉卻還是繃著,擺手道:“好了,你跟兄弟們溝通溝通,讓他們給你說一下規矩,像今天這樣莽撞行事的錯誤,以後就不要再犯了。”
“俺記住了!俺一定不會再犯了!大龍,你也快來謝謝牛哥!”平阮兒一把拽住孟錚的衣袖。
“多謝……多謝牛哥……”孟錚一副扭捏情狀,內向至極。
衆人不禁覺得這兩人當真是一對活寶。
之後牛哥又隨便講了幾句,然後便出了帳篷。牛哥一走,衆人的話立即又多了起來,各個都紛紛上前來逗弄平阮兒與孟錚。平阮兒不時應上幾句話,將衆人逗得捧腹大笑。旁敲側擊,從凌亂的言語中總算整理出了關於炮兵隊的相關信息。
那黑色的武器名叫雷火炮,黑色圓球的東西則稱爲炮彈。使用這種武器,需要士兵隨時調整武器的射程與方位,而這種武器極其沉重,所以需要力大如牛的士兵。正如她觀察的一般,炮兵隊的士兵各個牛高馬大,身強體壯。
紫琉國對於炮兵隊的監管十分嚴密,武器可拆可卸,每日都會有人定時檢查,所以根本不可能有在武器上做手腳的可能。而且以她與孟錚這種體格,也定然不可能通過正常選拔進入炮兵隊。
不過,實地探查一番還是很有必要的。畢竟,眼見爲實,或許,能找到一些破綻也不一定。
心思微定,正準備藉口上茅廁離開,卻聽得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
“唉,又該操練了!走吧!”一個士兵站了起來,語氣中充滿了無奈感。其餘士兵也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他們本是餵食馬匹的低等士兵,每天除了餵馬,晚間還得參與正常士兵的操練,這樣實在是太過疲累。不過軍中嚴令規定,即便是伙伕,晚上的這一班操練,都必須參加!
抱怨歸抱怨,衆人還是迅速地前往操練地點。
“嚯!嘿!嚯!嘿!”
整個操練場中隊列整齊,發出震撼山河的吼聲來。夜色迷濛,火把熊熊燃燒,映照得衆人面色如火。
平阮兒站在隊伍當中,不斷地打量著四周。紫琉**隊整體實力還是很強的,即便天干大旱,環境艱苦,正規隊伍中的士兵都還是咬牙堅持,一拳一腿落到實處,無人偷懶。就連剛纔抱怨連連的馬房士兵也認真起來,因爲旁邊不斷有人在喊:“今日多流一滴汗,明日少流一滴血!”
一旁,阿祿還不時回頭提醒平阮兒道:“堅持住,修得一身好功夫,哪怕就是打不贏赤焰國的軍隊,逃命總是夠的吧!”
平阮兒一聽,頓覺有理!不談家國大義,不論忠孝廉恥,只講生死。求生欲,這纔是最能激發士兵潛能的東西!不得不說,這樣的口號很深入人心,也很能激勵人!
接下來,她也全身心投入到操練之中,趁機可以舒展一下筋骨,爲今晚夜探營帳做好準備!
操練結束後,平阮兒迅速將各營士兵離開的方向暗暗記在心中。
“還得餵馬去!嘖嘖嘖,這馬比咱們的待遇都還好,這會兒還有夜草,人吃的都快沒了!”
“廢話!十個你都比不上一匹馬!”另一人迅速接口道。
“誰說的,我以後還要進炮兵隊的!誰敢說我沒有那匹馬值錢?”阿祿橫眉一挑,很是生氣。
“這個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咱們這條賤命!你呀,就別較真了!”另一士兵拍了拍阿祿的肩膀。
阿祿還想說些什麼,平阮兒上前嬉笑道:“阿祿哥,俺們還是餵馬去吧!”
果然,看見平阮兒的笑臉,阿祿立即忘了先前的不快,大手搭上平阮兒的肩頭,偏頭道:“走!餵馬去咯!”
兩人一起大步朝前走去。
望著阿祿純真的笑容,平阮兒心中略微觸動。
戰爭,究竟是爲了什麼?
像阿祿這樣的士兵,所求也不過溫飽,偶爾憧憬一番自己披堅執銳成爲炮兵隊一員的場景,還自得其樂。擁有最簡單的夢想,最簡單的快樂,從未害過誰,只不過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卻還是不知道自己哪一日就會死在敵軍的馬蹄下!
很多底層士兵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因爲家裡無法養活,所以被家人送入了軍營,成爲戰爭中首先面對敵人槍頭的犧牲者!成爲上位者追逐中的犧牲品!
她,找不到答案。
因爲她的手上,還依然殘留著那三千士兵人頭上的鮮血。
仇未報,恨何休!
只是誰的命不是命?
只能嘆立場不同,生而對立,無法抉擇。
“老大,你沒事吧?”孟錚走上前來擔憂問道。此時兩人早已走到了馬廄,偌大一個馬廄,只有他二人。
“沒事,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罷了。”說罷走上前去,低下身子整理乾草。
她將乾草投放在馬槽中,又用手將草弄勻,一邊弄一邊說道:“今晚我準備夜探武器庫,你怎麼看?”
“既然史子孝已經懷疑我們,這樣做是否會打草驚蛇?”孟錚有些擔憂。
“決戰不過是這三、五日之事,也就說我們的最多僅有五日的時間,你認爲今夜不行動,史子孝便會放下對我們的戒心了?”
孟錚低頭,自然知曉這絕不可能。從這一日的接觸來看,史子孝這已經不單是疑心的問題了,不由得出聲詢問道:“老大,爲何我感覺史子孝好像已經懷疑我們了?”對於兩個蝦兵蟹將,史子孝的一番行事也未免顯得太過慎重!
平阮兒眼尾一挑,勾起脣角,不由得笑道:“你說呢?”
孟錚眼皮猛跳,老大這話……
“老大,你是說,史子孝他其實已經……已經猜到你的身份了?”
“只是懷疑,卻並不肯定。”
“那他爲何不……”爲何不直接將我倆殺死,以絕後患?最後的話孟錚終究沒法問出口,這實在是太過令人震驚!史子孝究竟是怎麼想的?
“貓捉老鼠的遊戲,就是不知道是貓將鼠玩死,還是老鼠偷得寶物功成身退?”平阮兒輕聲呢喃道。
孟錚愈發不解了,貓捉老鼠一般都會享受將老鼠蹂躪至死的過程,難道說史子孝所作所爲,不過是在與老大博弈而已?
正當他沉入自己的思維中時,頭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腦海中彷彿綻開了漫天焰火,隨即化作一個個密密麻麻的符文印入腦海中,最終化作一張白色的信箋!
“經護法?”平阮兒的聲音略帶焦急,看著突然出現的經護法,以及他蓋在孟錚腦袋上的手,突然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