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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年來,我沒有求過你,我只求你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地生活。沒有多余的憂愁,沒有負面的思想,負面的情緒。”
個性鮮明的小不點,沒有人可以輕易左右她。她像是不知疲倦的火炬手,不知疲倦地奔跑。這把熾熱的火炬,就像是她的思想,她的執意。
她在拿捏著自己的人生前行,燃燒著不從眾的魅力。她會彈鋼琴,也會翩翩起舞地踮起腳尖扭動身姿,就像美麗而又依依不舍的落花。她是公主,卻走上了撲滅罪犯的不歸路。
“哥,我知道,”此刻,小不點正站在鐘銳的辦公桌前。他很少把自己召喚到自己的辦公室里,這里充滿了他的爪牙。
妹妹是無可替代的嘉賓。他替妹妹斟了杯開水,常溫。小不點接過,平復了緊張的心緒。
“妹妹,恭喜你。剛剛轉正,就破獲了命案。”鐘銳的語氣,絲毫沒有慶祝的意味。更像是苦澀的無奈。
對,他無奈極了。為什么?為什么破案的人正是自己的親妹妹?這是他的宿命么?為什么?為什么他明明如此在乎的一個人,卻無動于衷地看著電視機一步步證實殘酷的結果。
他知道,如果他吩咐手下的任何一條獵犬。他完全可以開出讓獵犬無法拒絕的價錢,然后去改變已成敗局的結果。但是,他沒有。他放在膝蓋上的巴掌,握緊了拳頭。
“哥,這不過是我的本職工作。我也體會到了身為一個合格的警探,并沒有我想象之中那么容易。”疲困交加的小不點,很想睡一場好覺。
鐘銳輕嘆了口氣,這與他平時不可一世的性子截然不同。他猶豫了良久,始終還是打開了辦公室的書柜。他喜歡看書,五花八門的書。他從一本合上的“看麥娘”里,翻開了一頁。
這是一張塵封的照片,照片上像是一家三口的人,正相擁在公園的桃花樹下,笑逐顏開。年輕的“夫婦”,正把“女兒”捧在手上,這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照片。
直到小不點洞察了照片上的二者,是不凡的兩張面孔,然后連薄薄的一張紙片都沒有拿穩,猶如斷了根莖的落葉飄蕩在了地上。她久久不能平靜地注視著仍然淡定無比的他。
“哥,照片上不是死者的母親何淑儀女士么?你們是什么時候相識的?還有……照片上的嬰兒,是誰呀?你們……”她甚至沒有來得及反轉過背面,去挖掘拍攝的日期。
但是僅憑照片上磨損的陳舊感,不難看出至少有十年之久的光景了。她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一度干凈整潔的辦公室,經常替換的紙簍子,忽然填滿了褶皺濕潤的紙巾。
他的領帶有著曾經被撕扯的痕跡。這不像他,不像面面俱到的哥哥。他沒有哭泣,眼眶仍然清澈透明,沒有眼袋的臥蠶是很好看的。
他仍然英姿颯爽地站在她的面前,就像是茁壯的樹干可以撐起茂密的枝葉。
“剛才報社的朋友致電我,你和李警官在精神病院與探訪病人的何淑儀女士起了爭執,她還涉嫌謀殺命案的嫌疑人。”
他很神通廣大,小不點并沒有露出多少驚訝的神情。她在追尋著,憑空臆斷也好,旁敲側擊也好,何淑儀女士的真身是什么身份?她還給李局一張支票,不是么?
“妹妹,你看到了這張合照,一定很想知道何淑儀女士的真實身份,對吧?你先答應我一件事,”鐘銳的情緒很平穩,但是她也從中看出了他的重視程度。
“什么?”對他而言,她還是個孩子啊,不是嗎?他竟然低下了頭,竭力地壓低聲音。
“事關重大,官司是肯定要打的,當事人也是肯定要出面的。而你身為當事人,你要幫我這個忙,這是一份舉足輕重的證詞。在開庭之后,我要你以當事人的身份,把它背誦下來。然后告訴法官,何淑儀女士無罪。”
他拿出了一份密封的信封。然后遞給了小不點。小不點的神情充滿了愕然、不忿,還有質疑,為什么?
為什么,明明是對自己呵護備至的哥哥,竟然身先士卒地破壞自己的工作?這是偽證啊,這是篡改事實的真相啊……
“這不公平,”小不點把證詞狠狠地摔在地上,不留余地,想轉身就走。
“……你什么都不知道,”只聽砰的一聲,失落、惆悵,而又抑制著憤懣的鐘銳,終于在緊閉的門窗下握緊了拳頭擊打在紅木辦公桌上。小不點神情恍惚地凝視著眼前幾近陌生的哥哥,為什么?
為什么你竟然會勃然大怒?我不過是堅守陣線罷了,我是警察!小不點由衷地在心底吶喊。
“……何淑儀是你的親嫂子啊,是那個在我遠走嶺南之際,日夜呵護你、保護你的‘月野兔’啊!”她從來沒有見過鐘銳落淚,小不點嚇壞了,連忙疾步上前,欲抽出紙巾替他揩去淚滴。
他卻無情地拒絕了她的好意,只手拍疼了她的手腕。她愕然了,潔白的紙巾徐徐墜落。她猛然回想起,是誰,任勞任怨地伴隨著自己,就像一只可惡的跟屁蟲。
家里人都忙里忙外,根本無閑暇去照顧她……是“月野兔”啊,如影隨形。輔導她的功課,像個冥頑不靈的家教似的,淳淳教誨她,不準早戀啊,兩耳不聞窗外事!
是啊,沒有人欺負她,人們都待她如公主啊。
“……我他媽簡直是個混蛋窩囊廢,為什么?為什么我沒有把你們都帶去嶺南……我哪怕犯天下人之大不敬,斷子絕孫、五馬分尸,我也要把你們帶走啊……我為什么會把女人交給那個姓莫的畜牲!我隨手放開繩子,吩咐我手下的一條狗!他們……”鐘銳無比的激動,既是擊打著墻壁,又是抬腿把桌椅踢得塌陷!
隔著一層手工精致的西褲,慢慢流出了鮮紅色的水滴,打濕了他的皮鞋。小不點根本無法阻撓他……
“……他們肯定爭先恐后地無償替我找回失蹤的女兒……根本不用報警!你們,根本就不成氣候!他們校長敢不給我面子?是誰,讓一所不過是供給紈绔子弟上學的院校變成了‘示范性’的等級?是誰又是每個月打著我的招牌去坑蒙拐騙……”
鐘銳怒氣騰騰地打開了股市,死者“父親”的企業并沒有受案情的影響從而下跌,反而緊隨“凌銳”的腳步持續上漲。
“我為什么要把心愛的女人送給一條狗!讓他拳腳相向……為什么?為什么我的事業心居然會無視了我的生女……呵呵!原來我他媽不過是個弱者!”
“哥,你別說了,”小不點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抓狂,他的眼神紅通通的,殺氣騰騰的樣子。
她知道,哥哥不可能永遠都保持一副氣定神閑、運籌帷幄的好脾氣。他是個有脾氣的人,下屬們無一不敬畏三分。
“……呵呵,我失去了親骨肉。沒有人再能阻止我,也沒有人有資格去評判我。而你,我的親妹妹,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支持我,要么永遠反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