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時空仿佛靜止。我的眼前從一片五彩斑斕,旋即蒙上了一層灰。覆蓋了本來的面貌。被挾持的受害者,挾持受害者的兇徒,不過與周遭的一草一木相仿,慢如向上爬的蝸牛。
這是屬于我獨一無二的時刻,萬籟俱寂,沒有一絲喧鬧。我的呼吸聲、心跳聲,在這一刻是最真實的音色。沒有人可以滋擾這種寧靜,她們,更像是一張僵化的壁紙。
我伸出手,擺在眼前。這種感覺棒極了,我的雙掌仍然帶著原來的色澤,四肢揮灑自如。閉上眼,我沉醉在這份凝固當中。世間難尋的平靜。倏爾,我睜開眼,世界又恢復了它應有的光彩。
還有不可避免的傷害。
威脅的刀尖爬向了李怡靜最柔弱的頸動脈表皮。這份拔山扛鼎的氣力,哪能是李怡靜招架得住的呢?她閉上眼,兩腿猶如抽去了筋骨,瑟瑟發抖。似乎一不留神旋即就癱軟下來。
我已經屢次提醒過你了,曾麗珊女士。也許,金翔為了保持營造那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感,他沒有告訴過你,或者他覺得以他的實力足以對我不屑一顧。
透過你的心口,我不止能看到你內心的波動,還能看到一團藍色的焰火,宛若酒精燈一樣漂浮不定。
你不是最害怕被別的聲音滋擾嗎?我知道,我都知道。誰都希望自己擁有源源不斷的薪柴,燃燒生命,讓生命之火熊熊燃燒。一旦攙雜著別的成分,尤其產生了依賴性。
那么,生命之火不再屬于自己的了。而是遭受任人擺布的恐懼。
在我閉上眼的剎那,似乎升華到了一種新的境界。周遭的色澤被我一人清空,全世界都安靜了,猶如一個自由發揮的舞臺。留我一人,一枝獨秀。
然后呢,然后當然是熟悉的感覺了。我的眼前從一片昏暗,過渡到新生的五光十色。猶如搗碎了一個陳舊的瓦罐,繼而在一種洗禮的沐浴下,取而代之的成為了一個青花瓷器。
你,曾麗珊。你的雙耳已經被恐懼灌入了紛擾,你指望軟弱無力的李怡靜成為你以命抵命的籌碼,是嗎?
這就是透過你的求生欲,告知我的心聲,是嗎?
這與當年的你,很像,是吧?孤寂,往往伴隨著膽怯。一種唯恐被眾人排擠卻又不得不采取的極端方式,來平復內心的不忿。所以,行兇。所以,你遇見了偶像,遇見了摯愛的知己。
嗯,就是這條吹彈可破的縫隙,讓我有機可乘。而今,局面要完成了新老交替了。
我迎著曾麗珊滿懷的期待,就像你曾經遇見的知己一樣,走近了她。片霎,由視線組成的九宮格把曾麗珊鎖定了在中間,一片象征著十萬火急的紅色警戒線發出了信號。
世界,再度變成一片灰,寂靜再度來臨了。
“結束了,”我慢慢地把架在李怡靜脖子上的刀刃給取下,眼前又恢復了原有的色澤原有的面貌。
“一切,都結束了,曾女士?!?
曾麗珊的驚愕、困惑,還有恐懼,須臾間,猶如混淆在一塊兒的泥石流一樣滑落。
“李景!”李怡靜好不容易才能從危難中解脫,她連忙推開曾麗珊架在脖子上的胳膊,然后向我跑來。
我暈,這個場景怎么有點兒奇怪???好像我是有獎問答的禮金似的,還是一輛車?。课叶疾懖惑@的,你看你,要注重一下氣節嘛?別抱那么緊呀,你不怕她發起第二波攻勢嗎?
“你竟然在一息間,悟到了其中的精髓,”一落千丈的曾麗珊,頹然地席地而坐。明明是兇徒,這是被害者才會出現的恐懼。你,腳軟了,是嗎?
這不是什么精髓不精髓的,曾麗珊。李怡靜似有還無地睥睨著讓她嚎啕大哭的曾麗珊,然后一邊揪著我的心口,宣泄著內心的惶恐。你說得對,曾麗珊。我的顧慮并不少,真的。
我當然害怕李怡靜就這么死于非命,我也害怕糾纏在此際的我們會耽誤我尋找小不點的足跡。
可是,如你所言,我能把這些希望寄托在你收手上嗎?不會的,你不會收手的。我們是天敵,什么是天敵呢?天敵就是你死我活。你害怕自己猶如被切開被遺棄的蘋果,氧化、腐化。
所以,這份信念支撐著你過關斬將。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也要像你一樣,不管我要做什么,首當其沖的,是讓自己的意志力專注起來。尋找那種最熟悉的感覺。
然后,養精蓄銳。
我最熟悉的感覺莫過于窺探你的火焰,然后從中尋找破綻尋找殺機。上天待我不薄,沒有讓我成為一個偷窺狂。警察不尚武,不如賣紅薯。所以,九宮格重現。
“呵呵,原來是這樣,”恍然大悟的曾麗珊,再次仰天長嘯。只不過,這一次不是勝利者豪邁的奔放,而是失敗者無奈的傾訴。
“是啊,這個世界怎么可能會有不腐化的蘋果呢?原來,我敗在這兒。是啊,我為什么要挾持這個小姑娘呢,你已經提醒過我了。當我挾持她的時候,我已經輸了。因為,我早已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在了她的等價交換上……我曾經鄙夷她,如今,我竟然殊途同歸?!?
李怡靜沒有聽懂其中的意思,只覺得曾麗珊可憐巴巴的樣子非常的可恨。她一貫的毒舌在抱我大腿逃脫之后又開始展露無遺了。
“你有什么資格鄙視我啊?你這個丑八怪!長得又丑,胳膊比我大腿還粗!大腿比我腰桿子還粗!眉毛就像關二爺似的,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女人啊?想必你還是個沒人要的老處女吧?虧你還殺人?對社會不滿?你會不會講話?不會講話找你媽教你去!笨蛋!”
夠了。
我連忙從身后捂著李怡靜的櫻桃小嘴。她尖銳的嗓音終于戛然而止了。是的,曾麗珊已經失去了招架之力。你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么?適可而止,好嗎?
“她差點兒掐死你,你還替她說話么?李景??!”李怡靜困惑不解,也是,你也曾經命懸一線。不過唇槍舌劍的報復,那又有何不可了。算了,算了。
雖然我不是什么以德報怨的圣人,可是,棋逢敵手的緣分我還是惺惺相惜的。一通報警電話,持續了半個小時的喧鬧。蒂麗雪斯的老板,全體員工,靜候在廚房的大門口。
就像手術室外的病人家屬一樣,目光中透露著焦渴。
“警察同志,這是怎么一回事兒?”老板迫切地握緊我的雙手,注視著我脖子上的傷口。
“沒事,風平浪靜了,”這該怎么啟齒呢?是的,千言萬語,我該從何說起呢?不明所以的李怡靜反而興奮異常,她添油加醋地愈演愈烈。我笑笑,不吭聲。徑自走出了門外。
我沒有離開,而是打開了久違的手機。未接來電果然接二連三地傳來。李怡靜,你知道什么是嗅覺嗎?你還記得葉芷晴吧?所到之處,必有賣點。
葉芷晴竟然也來到了這兒,坐在星巴克里談一單買賣。結果被蒂麗雪斯的紛亂給吸引了過來。
她來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