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別說了!別再說了!曹軒無助地在心底吶喊著,無力感牽扯出了勃然大怒。
豆大的冷汗滴落了他的臉頰,他的腦海正翻攪著雜亂無章的場景,沙灘、叢林、河流、廢工廠……
天空正傳來“撲撲”的聲音,那是直升飛機的扇葉在轉動著,他趴在臟兮兮的廢水池里不能動彈!
他分明地看到刺眼的陽光被一層銀色的“鏡子”反射著,那是碗大的機槍口!悉悉率率的涉水腳步聲慢慢地來襲,獨木難支的他只能聽天由命!
浸泡在水里的他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池面上傳來廢棄的金屬臭味,還有挺著大肚子翻白眼的魚兒、青蛙們,是他最忠實的同伴。
五分鐘,十分鐘,一百二十分鐘,三個小時……直到夕陽西下,扇葉拍打的聲音才漸行漸遠!他慢慢地站起身子,麻痹的四肢就像被裁斷似的不聽使喚!
巴掌的肉色已經被染黑了,洗不掉的黑。須要火油才能洗凈它的污濁。
是啊,為什么?為什么我數次經歷了這樣非人的煎熬,得到的結果卻是支離破碎的家庭!毫無起色的職務?是我已經被大自然淘汰了么?是我已經被大自然遺忘了么?
我是個兢兢業業的警員啊,我要活著回到故鄉……屬于我的妻兒,我的家庭他們在哪兒?強烈的回憶是那么的灼熱,就像躺在被日頭煮沸的廢水里,他完全喪失了理智。
可惜我們都是低頭族,美名其曰“各司其職”,我們同車,卻無人捕捉到他表情的微妙變化,也沒有人在意車子的轉向。
是的,這里的停車位是一片開闊地,車子卻像只找不著北的陀螺在原地轉圈圈。
“如果不是為了過上更好的日子,那么勞動又有什么意義呢?女人最清楚這個道理了,不是嗎?她們總是勇不可擋地趕潮,難道不是嗎?一套連衣裙都分有凈色的、條紋的、格子的、碎花的,還有露肩的、露背的、及膝的、沒膝的……就像美食城的美食一樣,應有盡有!你的勞務費不過是一套房子的價格,太枯燥乏味了根本就沒有激情!你永遠是制服隨身,就像你直率沉著的脾性,你自詡自己是個顧家的對工作盡職盡責對女人忠貞不二的男人,結果呢?結果你的同伴不費吹灰之力,靈機一動就能讓你白費蠟!你的妻子不過被別人花言巧語幾句,馬上移情別戀!是啊,多么不公平的境地呀,他的體格甚至跟你差遠了!如果你不能像個男人一樣,討回自己的尊嚴,你寧愿一輩子打下手戴綠帽嗎?你知道你在緬甸有多么英勇嗎?持槍單挑軍閥!就連緬甸的政府軍都刮目相看啊……”
*
所以這是你喪失理智下車痛毆一個手無寸鐵的人的理由么?聽起來很荒唐吧?明明是一個執法者,明明是要叛教唆罪的人。偏偏卻被沒來由莫須有的教唆給蓄意傷人了。
我相信你討回公道贏回尊嚴的方式有一百種,但是絕對不是破壞任務進程的這樣一種方式。
你丟了五十塊,沒關系。因為你往前走,地上會出現一百塊。你丟了摯愛的蘋果手機,卻抽獎贏回了最新的款式,誰都盼望著這樣的結局。
但是你沒有丟了錢就能撿回的運氣,天上也不會掉餡餅出現免費的午餐。我不是像你耳邊聽到的一樣,也不是像我心里想的那樣。是一個丟了錢就能撿回雙倍的人,所以才破案。
我理解你就像丟了手機,盼望得到新款的人一樣。所以我沒有發言權,不能解決問題的反駁都會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你說過,當你聽到這樣的聲音時,周遭是“真空”狀態。
這意味著誰的意見都沒有辦法進入你的耳朵,傳達到你的腦海里。
“謝謝你,”我拙劣地伸出手,身為隊長需要體恤下屬。他沒有介意我的尷尬,還是同我握手。“謝謝你愿意敞開心扉。”
我知道,如果不是這樣的聲音困擾著他擰成了無法解開的心結,那么他是不會像別人暴露自己的軟肋的,就連最親近的人也不行。
“你讀過阿加莎·克里斯蒂寫的夢么?”曹軒的腦海傳來了火車壓過鐵軌的聲音,多少個舟車勞頓睡得著睡不著的日日夜夜,他總是安安靜靜地迎著光芒翻開書本的篇章。
我怎么可能沒有讀過呢?傲慢的鄉紳重復著自殺的夢境,循環往復循環往復終于躺在了黑洞洞的槍口下。曹軒就像阿加莎筆下的鄉紳,對么?就像是催眠術,很可怕吧?
“我們是一個team,我們會互相照應。你是個好父親,也是個好警員。不要被外界的假象困擾了,懂嗎?”
曹軒點點頭,我知道他仍然保留著尚未解開的謎底。
他是如何與鐘老板相識相知的?為什么他會不止一次地出現在鐘老板的娛樂會所?一個警探,一個商人,他們私下還會結盟嗎?莫名其妙傳來的“聲音”與鐘老板有沒有關系呢?
我們分道揚鑣,尚未揭開的謎題就像冷清的街道一樣,不時傳來了沙沙作響的寒風。我是徒步壓馬路而來,一眨眼兩顆煙已經經過了午夜。
我就像強迫癥似的在僻靜關門的街道上不時摸索著手機,就像誰會突然找我喋喋不休似的,結果空無一人,人們都按時休息了,不是嗎?誰會理睬獨行在午夜下的你呢?
除非……
就像我經歷的案子一樣……
一雙潛藏在叢林里的瞳孔……
每時每刻都在緊盯著宛如獵物的你!突然,在我途經車站一旁的巷子時,果不其然地傳來了錯亂的腳步聲,這顯然是高跟鞋茫然無措的踩踏聲。來了,腳步聲在向我慢慢逼近!
“噢,媽媽媽媽看好我的紅嫁衣,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
“夜深,你飄落的發,夜深,你閉上了眼……”
“這是一個秘密的約定,屬于我,屬于你……”
“嫁衣,是紅色,毒藥,是白色……”
你知不知道一個單身漢在深更半夜、人煙稀薄的街道上聽到幸福大街的嫁衣是什么感受嗎?還是斷斷續續傳來的歌聲,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我木在原地,安靜地用雙耳捕捉著聲源。對,我十分確信,高跟鞋的聲音與歌聲是一致的!為什么?一個人影都沒有?就連一輛車都沒有駛來!
這太不尋常了吧?末世的即視感啊!萬一此刻突然蹦出一個求生之路里的switch,直接把我摁倒在地上不能動彈,誰照顧好我的七舅姥爺啊?
在我想入非非之際,只聽到“啊——”的一聲尖叫在前方的古榕路口傳來,身為警探的嗅覺讓我不得不重視了此刻的夜半歌聲。我的伙伴們肯定還在飯店沒有散場,還在對酒當歌!
我一邊小跑上前,一邊取出手機撥號。我的天,有沒有這么邪乎啊?免提傳來了絕望的聲音,“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
“救命啊!”厲聲的尖叫爬在地上的人映入了我的眼簾,這是一個年輕女郎。
頭套塑料袋的年輕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