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國使節?”呂烽拄著長槍,微皺眉頭,扭頭看向林火。
兩人方才還就煮酒切磋,這消息,來得確實突然。
林火還劍入鞘,手掌并未離開劍柄,輕微摩挲,“我也聽說了狄國使節已經到達冀國境內,可是,全權負責此次招待,難道不是馬明的責任嗎?”
管家搖頭,“回稟林公子,據下人回報,這位狄國使節,進入我國境內,第一時間,便來了天遠縣城。而入城第一件事,便是給我們府上交了拜帖。”
“他倒是心急。怎么?”呂烽挑起眉梢,“難道他還想為那個姜格爾找回場子?”
“應當不會吧。”林火搖了搖頭,但有不敢確定,咬唇道,“也說不清楚,萬一這狄國使節真是來找麻煩,穩妥起見,還是不見了,省得節外生枝。”
一邊赤娜撇了撇嘴,“還真是無知,你們正當狄國人全部都是蠻族,只知道用拳頭說話?他們也有自己規矩……”
呂烽轉頭看她,“看來你很熟啊,那倒是請赤娜姑娘告訴我,使節入國,不見負責官員,先去見一個王子,這算哪門子的規矩?”
赤娜還了他個白眼,“我又不是狄國人,你這么問我,我怎么說的清楚?”
呂烽回瞪她一眼,“你個小馬賊,也就只能亂猜。”
“嘁!”赤娜不屑冷哼,“就算亂猜,也好過把腦袋當成擺設,動也不動。什么蠢驢,只怕是比驢還蠢。”
“赤娜!”呂烽額上青筋暴起,不由加大音量,“你要不是個女人,我就……”
“打我呀!”赤娜賤呼呼伸過臉來,朝著呂烽擠眉弄眼,“你要是下得去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怕我哭,你就動手啊!”
“你!你!……”呂烽伸手指著赤娜,指尖微顫,顯然是氣得七竅生煙,卻偏偏“你”了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林火心中暗笑,趕緊上前打了圓場,“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現在可不是吵架時候。問題是,到底見不見那狄國使節?”
呂烽怒哼一聲,收回手來,不再指著赤娜,口氣還是帶沖,“見!為何不見?不見,某些人還真當我怕了他!”
他這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赤娜聽完,哼也不哼,只管看著指甲,緩步走遠,仿佛那手上能看出花來。
倒是渡鴉與呂玲玲湊了過來。
自從拓跋元一突襲以來,呂玲玲便被關了門禁,每天在宅外逗留,不能超過兩個時辰。這可是把咱們呂四娘,呂女俠氣個半死。
不能出門,那還怎么玩……呸……行俠仗義啊!
呂女俠若是絕跡江湖,冀國人民,還不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可惜,胳膊擰不過大腿。
府中,除了仆人與赤娜,她就連渡鴉也打不過。林火也不知給渡鴉下了什么迷藥。渡鴉乖乖看著呂玲玲,十二個時辰皆不松懈。
爬墻,渡鴉坐在墻上看天。
鉆洞,渡鴉站在洞口看天。
半夜,渡鴉睡著長廊吊床……看天。
你就不能看個別的東西?
即便身為王女,呂玲玲也是在心中扶額搖頭。
渡鴉也不說她,就是每次緊跟,如同鬼魅。
她曾經忍無可忍,與渡鴉直接動手。結果不言而喻,不過兩招,呂玲玲便敗下陣來,眼眶上還中一記老拳。
她怎么說也是姑娘家,眼眶烏青,怎么也沒臉出門。她只能滿心怨念,在房里敷著雞蛋,扎著小人泄憤。
倒是屋外渡鴉看著自己拳頭,喃喃自語,“下次等她快好了,再補一拳。”
這話幸好沒讓呂玲玲聽到,不然她還不得和渡鴉拼命。
無論如何,這些日子,呂玲玲可是被“無聊”二字,憋了個半死。
今天聽說有狄國使節來,這等有趣之事,她說什么都不能錯過。
“三哥!”呂玲玲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那個狄狗子,一定沒安好心,這樣,你帶我一起去,我幫你鎮鎮場子。有我呂四娘在,想來那狄狗子也不敢……哎呦……”
呂烽給了呂玲玲頭頂,一記爆栗,“好好說話,沒個姑娘樣子,以后哪家男人敢要你。”
呂玲玲捂著腦袋委屈,“我真要嫁,哪個男人敢不娶我,況且,我行走江湖,若是遇到個如意郎君,成那才子佳人的故事,他……”
“還要廢話。”呂烽又揚起拳頭,呂玲玲縮了縮腦袋。
手掌落在呂玲玲頭上,替她揉了揉,“好好在家里等著,那狄狗子,由三哥來對付。”
呂玲玲乖巧點頭。
另一邊,渡鴉看了林火一眼,“要幫忙嗎?”
林火微微搖頭,“沒事,不過是個使節,想來,也鬧不出多大事情。”
渡鴉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呂玲玲也看了林火一眼,“我奶媽可是說過,那些狄國人就像豺狼一樣可怕。林木頭,聽說你是個獵人,你可得保護好我三哥。”
林火無奈苦笑,又不是上前線送死。還真是有點小題大做。不過,他這人本就和氣,也不計較什么,點頭應下,與呂烽出了后院,朝前堂走去。
兩人走遠,卻是未曾見到身后,兩個小影子鬼鬼祟祟跟了上來。
呂玲玲看了渡鴉一眼,小聲說道:“我又沒出府,你跟著我走什么?”
渡鴉冷冷一哼,“府里這么大,我就不能同路?”
兩人互瞪一眼,遠遠墜著。
見到林火和呂烽入了前廳,兩人才躲在柱后,小心探頭張望。
入眼處,前廳中已經立有三人。
一穿棕色儒衫之人,立在廳堂之內,對呂烽作揖,“在下孛兒只斤·伯格,拜見呂將軍。”
呂烽立誓要做將軍,不愛王子身份。
這狄國使節隨口說來,是有意投其所好,還是真真順其自然?
狄國人穿上了南方儒衫,是否也學了南人狡黠?
“又是個孛兒只斤。”呂烽不屑哼著。
無論他狡猾與否,呂烽都不在意。
他甚至沒想讓使節坐下,徑直站著開口,“廢話少說。人是我抓的,但要扯皮,去找馬明,這是這里的規矩。若是想要尋事,盡管劃下道來。”
伯格并不著腦,拱手說道:“小生知道,冀國有冀國的規矩,我們狄國,也有狄國的傳統。”
呂烽擺了擺手,“你們的傳統?我沒興趣。”
伯格不管呂烽表態,接著說著,“在我大狄看來,那姜格爾既然成了您的俘虜,他便是您的財產。”
呂烽瞇起雙眼,“什么意思?”
伯格面帶笑意,“意思是,鄙人這次雖然名義上,是出使冀國。但事實上,不管冀王,不管什么官員,我們在意的,只有呂將軍一人。”
呂烽將雙手疊在胸前,“你們想做什么?”
伯格珍重鞠躬,“只要呂將軍額首同意,我愿代表狄國,換回姜格爾。”
呂烽不屑笑著,“不惜一切代價?”
伯格正色道:“不惜一切代價!”
呂烽皺起眉心,“你們狄國人,還真是瘋狂。”
伯格泛起笑意,“我們狄國有一句古話,用漢話來說,‘吾兄吾血,吾弟吾血,吾祖吾血,血脈綿延,血脈相連。’對我們而言,世上最親之人便是血脈至親,為救血脈,無物不可拋,無事不可做。”
“好大口氣!”伯格說得自信滿滿,呂烽自然不信,反唇相譏,“那我的要求很簡單,你要姜格爾的性命?很好!拿你的命來換,或者拿狄王的命來換!”
伯格搖了搖頭,“呂將軍,還是不明白。”
“怎么?”呂烽豎起眉頭,“這就是你們的兄弟情義?剛剛說的,倒是信誓旦旦。”
伯格面無怒色,淡淡解釋,“姜格爾是吾血,大王亦是吾血,同族之內,血脈未有高下之分,又怎么能用別人性命,來做交換?利益亦然。”
呂烽微微愣神,這伯格倒是能自圓其說。
他眼珠一轉,復又說道:“那我要你狄國,卑躬屈膝,向我冀國斟茶道歉,通告天下!你們可敢?”
伯格咧嘴一笑,“不過虛名,有何不敢?”
呂烽卻是發愣,“你們愿意?”
伯格拱手告辭,“呂將軍盡管看著,我狄國行事,必定讓你滿意。”
說罷,伯格轉身離去,留下呂烽與林火,面面相覷。
呂玲玲與渡鴉閃到一邊,目送伯格徑直離去。
她們二人也是對視,同樣一頭霧水。
次日。
狄國使節,孛兒只斤·伯格上書,愿歸還十年來冀過將士尸骨,讓冀國勇士落土歸鄉。同時,愿昭告天下,認冀國為兄弟之邦。
冀兄,狄弟。
只為換,孛兒只斤·姜格爾一命。
一言出,天下路人皆驚。
一語畢,冀國朝堂紛擾。
呂烽被塊糕點,噎了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