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蘇諾語想的那般,并未等太久,外面傳來了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她看一眼心云,道:“應該是皇上來了,你先去睡吧,我和他有話說。”
心云本想說等著,但想到小姐與皇上的談話內容大概是不想讓她聽到,便也不再堅持。她點點頭說:“好,那我先去睡著等您。等會兒皇上走了,您再叫我吧。”
蘇諾語笑一笑,沒有說話。
不多時,季舒玄走進來,見她還坐在桌邊,了無睡意。走過去坐在她對面,說:“你還未睡呢,正巧朕有些話想對你說。明日就要出征,臨走前,無論如何是要說清楚的。”
蘇諾語恭敬地說:“是,微臣洗耳恭聽。”
季舒玄看她半晌,方才緩緩開口:“諾語,在朕說話之前,有個問題想要先問問你。”
蘇諾語看著他,等著他的問題。
季舒玄深情凝望,問道:“朕想知道,你和褚哲勛之間,你們的感情有多深?”
蘇諾語微愣,沒有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她本以為他會說關于朝政或是白府的事。不過這個問題很簡單,她不假思索地說:“微臣可以毫不猶豫地為他去死,同時他也可以如此為微臣。”
“你們都可以為了彼此放棄生命?”季舒玄追問。
蘇諾語頷首,溫柔而堅定地說:“是,放棄生命,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但凡是微臣有的,但凡是哲勛要的,微臣沒有給不起的!”
聞言,季舒玄的眉宇間微不可見地皺了皺,饒是心底再如何不甘愿,也無法不認輸。他深深地嘆口氣,道:“既然如此,諾語,朕便也不再為難你。”
“不為難微臣?”蘇諾語詫異地看著他,“皇上,您的意思是……”
季舒玄苦笑道:“只怕你現在做夢也想離開朕的身邊,朕愿意成全你。”
蘇諾語猛地站起來,驚喜地說:“皇上,您是說微臣可以離開皇宮了嗎?微臣可以出宮了嗎?”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離開朕的身邊嗎?你就這么想逃離出宮嗎?”季舒玄的臉色漸漸暗淡,“諾語,朕就這么讓你無法忍耐嗎?”
蘇諾語聽著他落寞的語氣,連忙說:“皇上,您誤會了。微臣并不是……微臣只是想要和哲勛在一起。”
季舒玄沒想到她會說得這么直白,也沒了再試探的心思:“諾語,朕直接說吧,朕是同意你出宮。但前提是你要等朕凱旋!”
“為什么?”蘇諾語詫異地問。
季舒玄說:“你方才說想和褚哲勛在一起,可是朕幾日后便會和他會合,共同討伐平南王。因此,即便你現在出宮,也無法找到褚哲勛。現在外面兵荒馬亂,別說朕,若是褚哲勛真的愛你,也不會同意你在這個時候出宮的!”
蘇諾語愣了愣,不禁回想起不久之前太妃的叮囑,微微蹙眉,她的確不愿以身涉險。死過一次的人,雖然無畏死亡,卻也更加珍惜生命。何況她和哲勛的幸福生活還未開始,如何能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呢?
“好,微臣會在宮里,恭候大軍凱旋。”蘇諾語慎重地說道。
季舒玄一顆心放下來,對于諾語,他有時實在是無奈,這丫頭性子倔強,一旦決定的事便不會輕易更改。若沒有聽到她親口說留在宮里,只怕他一路上都會擔憂。即便是無法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但他仍然會像她說的那樣,站在兄長的立場上守護她。
季舒玄苦笑著想,自己現在的這種心情大概就是愛吧。只是有些遺憾,他用心的愛護的女子,早已心有所屬。
“好。”季舒玄也頷首。
蘇諾語沖他輕淺一笑,慶幸地說:“皇上,您知道嗎?若是哲勛知道您的轉變,一定會非常高興。一直以來他都對微臣說,您是他最為看重的人。說您從未將他視作臣子,而他除了敬重您是君王,更是將您看成是兄弟。”
這樣的話著實戳中了季舒玄的心,他唇邊漸漸又有了笑意:“是啊,朕與哲勛之間,的確不僅僅有君臣之誼,更有兄弟之情。”
提及這個,季舒玄沉默下來,往事歷歷在目。然而當他回憶到褚哲勛當年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說“今生今世除了白霜月外,再不會對其他女子動心”時,神色微變,他看一眼蘇諾語,小心翼翼地說:“諾語,你和哲勛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只是,關于他的過往,你可曾知曉?”
蘇諾語一怔,意識到他的言外之意,沉吟片刻,決定將實情告訴他:“皇上您是說他此生只鐘情于白霜月的事嗎?”
季舒玄見她似乎毫不在意,有些錯愕:“朕想不明白,你既然知道他心底只有那一個人,為何還愿意這般對他?在朕看來,你似乎非常介意感情的專一。”
蘇諾語起身,端正地跪下去,道:“皇上,首先微臣要感謝您這幾個月來的照顧……”
“你這是做什么?有什么起來說就是。”季舒玄伸手去扶她。
“請皇上聽微臣把話說完。”蘇諾語拂去他的手,接著說,“其次,微臣要感謝您的成全。最后,微臣要向您道歉,因為有些事,微臣騙了您。”
季舒玄挑眉:“騙朕?什么事?”
蘇諾語抿了抿唇,道:“皇上,您以為哲勛為何會微臣這般死心塌地?以他的深情與專一,怎會改變心意?”
季舒玄驚愕地看著她,以為她要說對褚哲勛動了什么手腳。不料卻聽到她說:“其實,微臣就是白霜月。”
“這不可能!”季舒玄猛地起身,一口回絕,“諾語,你不必為了騙朕,編這樣的謊話。朕既然已經說了愿意成全你們,就不會改變主意。”
蘇諾語看著皇上如她意料之中的全然不信,說道:“微臣不會拿這事騙您。所以哲勛之所以對微臣好,只是因著微臣就是白霜月。皇上,您可還記得有一年您宴請重臣,微臣的父親白峰也被允準參加……”蘇諾語列舉了之前數次季舒玄與白峰之間的事,以證明她的身份。
季舒玄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這些陳年舊事,若不是白峰親近之人,只怕是無從得知。可若說她是白霜月,他又實在難以置信。季舒玄想了想,猶豫地問:“白府被滅那晚,你被人救出來了?”
“并沒有,微臣也葬身在大火之中。”蘇諾語緩緩地說,“可是之后,當微臣睜開眼睛時,人卻已經在宮里,成了先皇后蘇諾語。”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季舒玄連連說道。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人死不能復生,這怎么可能呢!
蘇諾語談及重生一事,也是一副難以相信的口吻:“皇上,微臣知道這件事讓您難以置信。可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當日阮天浩對白府痛下殺手,并將此事嫁禍給哲勛,這也是之前微臣數次向您提及白府一事是哲勛所為的原因所在。”
“既如此,你如何會愛上褚哲勛?而且,朕記得你之前一直心儀的人是阮天浩啊!”季舒玄詫異地問。
蘇諾語微笑道:“其實微臣那次離宮沒多久,便碰上了哲勛,只是我們彼此都隱瞞了身份。之后,在微臣得知阮天浩即將大婚,微臣痛定思痛,覺得阮天浩絕非一個能依仗終身的良人。加之哲勛實在對微臣很好,微臣便不由自主地對他動了心。后來微臣無意中發現了哲勛的真實身份,失望至極。正巧那個時候微臣遇見了您,您執意讓微臣入宮,微臣也想知道白府一事究竟是不是哲勛所為,便答應了您的要求。”
“所以說,你與褚哲勛彼此心儀早在朕在瘟疫村看到你?”季舒玄問。
蘇諾語點頭:“是。剛進宮那會兒,是微臣最痛苦的時候,一心以為白府上下是被哲勛所殺,而他又一直處心積慮地欺騙微臣。”
“那之后你是如何確定這件事不是褚哲勛所為?”季舒玄心中有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蘇諾語看著他:“說起來,這件事微臣和哲勛便要感謝您了。您大概是忘了,有一次您和微臣談及哲勛,曾說他專一而癡情,對白霜月十余年如一日的深情不悔。微臣當時震驚不已,這才發現一直以來都是微臣自以為是,錯怪了他。”
季舒玄聽她說了這許多,也漸漸相信她便是白霜月這件事,雖然一切都那么地令人難以置信。季舒玄看著她:“若你真是白霜月,那么朕也覺得你不該再辜負哲勛對你的愛。這么些年,哲勛為你的確付出太多。”
蘇諾語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幸福:“是啊,從前微臣有眼無珠,如今耳聰目明,的確不能再犯糊涂。所以,皇上,無論您對微臣多好,都無法打動微臣的心。因為這世上已經有了最好的哲勛。”
季舒玄釋懷地看著她:“是,于你而言,他的確已經做到無與倫比的地步。這樣吧,等著大軍凱旋,朕親自為你們指婚!”
“多謝皇上恩典。”蘇諾語欣喜不已,起身盈盈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