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一師太雙目緊閉,面色略帶幾分痛苦,好似深深沉醉於某種事物之中。那帶著幾分單薄的身子,失去了最是摯愛的弟子,那份無以復加的疼痛,誰又不是呢?
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睜開眼睛,像是終於放開了什麼心結,沉聲道:“你跟我來吧!”而後自顧的向外走去。邢淨羽和小狐對望一眼,亦是雙雙跟了上去。
靈慧殿雖然是掌門居所之所在,但非是望月崖之最高所在。靈慧殿旁邊還有一條冰雪覆蓋的小路,此道應該便是痛向崖頂的去路罷?
跟隨在另一師太后面,走上那條滿是冰封的小道,幾人開始向著崖頂而去。不多時,來到了一個山洞處。這山洞入口便與周遭環境無異,同時被無數冰雪凝結在四周。
本來碩大無阻的洞口,現在竟是變得只能容一人單獨通過。跟隨在另一後面,邢淨羽和小狐一一走了進去。進了山洞,又是一條不算寬闊的小道,洞中的石壁上亦是遍佈冰雪。
幾人皆是無話,靈一師太生性冷漠,又因身份關係,自是不會太多說話了。邢淨羽因爲這許多事情,早已變得無比冷淡,何況會是這種時候,更沒有什麼話說了。
至於小狐,本來生性十分活潑的一個少女。此番卻見到邢淨羽和靈一都是這般樣子,本來有許多的問題或者話語想要說出來,但看到二人那般樣子,又強行將諸般言語都忍了回去。
一直沿著山腹走了許久,前面纔開始出現比較明顯的光亮,大概是出口罷?片刻,轉過一個拐角,一個洞口豁然出現在前方不遠處。
微微向前探去,那裡好似絕壁懸崖,有這幾棵因冰雪而久凍而只剩下樹幹的小樹。隱隱可以見到一個冰臺,倒不知是個什麼所在?
走到洞口處的時候,靈一師太停了下來,怔怔的站在那裡,沒有說什麼,更沒有做什麼,動作有些遲緩。許久,深深吸了口氣,單手在牆壁上啓動了一個機關。
而後道:“她就在此處,你進去罷!”靈一將頭轉了過去,好似不願看到什麼東西一般。猛然走回來時的路,忽又轉了回來,有意無意的道:
“你還在這裡作甚?跟我一起走吧!”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邢淨羽沒有回頭,唯有小狐將頭轉了回去,看到靈一那嚴肅而略帶兇狠樣子。
好似有什麼不捨一般,望了望邢淨羽,轉過身去,亦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少頃,洞內傳來了越來越遠去的腳步聲,怕是小狐她們走遠了。
邢淨羽怔在原地,緩緩摞動腳步,獨自走了進去。腳步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心中千思萬緒,卻在這個時候什麼也無法想起,一切都空白了!
走過一面冰臂,裡面傳來微弱的光芒,雖然這洞中十分陰冷,但他此刻好似早已忘卻了全部。可還有什麼難以釋懷的掛牽和思念?
腳步還在繼續,似快、似慢?孰輕、孰重?恍若走路都無力支撐,幾有跌倒的跡象,那在心中碘伏了一年之久的疼痛與思念,此刻終於佔據了他。
好像就在這個時候,那早已化作萬千記憶的往事又重現在眼前,悲痛?哀傷?悔恨?可記得,曾經以手執手,漫步在幽幽小徑,共睹黃昏落日?
可記得,曾經雙雙於小橋之上,看著水流遠去,言論天下武學?輕盈的身子,歡愉的腳步,那甜美的記憶亦在此刻回想起來,如此美好,卻又短暫。
轉過冰壁,他一眼望去,那個曾經滿身白衣,容顏清美卻冰冷如雪得女子,正安靜的躺在冰臺之上。臉上,依舊撩掛著幾分淡淡的笑意,過去了這般久遠,依舊未曾改變。
就如同他的心一般,許久也未曾改變,更不曾遺落。曾經鏤刻在心間誓言,他終於還是堅持了下來。那個思念了無數歲月的女子,現在不就安靜的躺在幾丈開外麼?
摞動恍若千斤般沉重的腳步,他緩緩走了過去。全身如遭電擊,早已盡數麻木。瞳孔裡除了倒映著那個白得出塵的影子,便也什麼都看不到了。
腳步還在繼續,他離她越來越近,卻好似越來越遠,無論他心中怎麼臆想,卻始終難以逃避天人兩隔的陰影,不可掙脫的桎梏,難道真的無法擺脫麼?
那單薄而細膩的肌膚,絕美而出塵的容顏,她依舊如斯的美麗。緩緩蹲了下來,望著那個曾經思念了無數遍的女子,不知什麼時候?眼角已經模糊,終於被淚水侵沒。
然後,一聲輕微的水響,終於滴落到了面前的冰臺之上。“雨虹,”輕輕唸叨了一句,好似自言自語一般。顫抖著伸出手去,將那雙交叉放在小腹的雙手握緊。
觸手冰涼,雖然什麼都沒有改變,但那幾近冰雪一般的體溫告訴他,她真的已經死去了。“滴答,”又一滴淚水蔓延而出,滴到了冰臺之上,發出一聲脆響。
將那隻已經冷若冰霜的左手放在自己臉上,如果可以,他會毫不猶豫的用自己身體的微熱去溫暖那隻已經冰涼的手。但,可能麼?
雖然臉上掛著幾分笑容,但面色出奇的白,那是?終有一刻,再也無法忍受,一度淚如涌奔。沿著同樣冰冷的臉頰,然後遊過嘴脣,亦是無法逃脫滴落冰臺的結果。
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將那隻早已冰涼的手放在胸口,然後忘情的盯著那張面容,盯著那緊閉的雙眼。多麼希望,她能夠忽然睜開雙眼,然後像以前那般,和他一起觀賞落日餘暉,一起研討天下武學。
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他毫無顧忌的將那句話語說出口來。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他會不顧一切擋在她的前面。如果能夠回到過去,他想他會做很多很多事情!很多很多......。
外面不知何時?業已風聲呼嘯,也吹進了裡面。好似在竊竊低語,訴訟著什麼故事?好似老天在哀嘆,爲這一摸淡淡的憂傷而低泣。
他現在才發覺自己真的好後悔,爲什麼沒有在先前把那句久久縈繞在心間的話語說出,真的好後悔。知道後悔的那一刻,心如刀絞,疼痛?
撕心裂肺的疼痛,縱是現在怎麼後悔,卻也難抵那傾身一擋。用自己的身軀,抵擋住那致命的一擊。她辦到了,卻落下一個整日悲痛的人,落下一段無法用言語訴說的哀傷,令那個人悲痛。
“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過了這般久遠,他依舊記得,記得那個白衣出塵的女子在自己懷裡說起的話語。嘴角噙著血沫,帶著幾分因疼痛而扭曲的笑容說出來。
現在怎麼悔過,卻始終都無法挽回那道已經久結的傷痕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她走的很釋然,帶著微笑,雖然她亦是始終都沒有將那句話說出,但他可以感受的到,感受的到他們的感受是相同的。一定是!
冰室裡死一般的安靜,他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心跳,未有那萬千思緒縈繞,徹底佔據他的心扉。一直保持著那個半蹲的姿勢在她面前,望著那冰冷如斯而又帶著幾分淡淡的笑容的臉龐,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站起身來。猛然,身子因長久的蹲臥而使得頭腦倍感眩暈,幾個踉蹌,竟是差點摔倒在地。微微閉目,終是難以掩飾的疼痛。
片刻,狀態稍稍恢復,睜開眼來,那依舊如斯的畫面倒映在瞳孔裡。“我會再來看你的,”已然轉過身去,向著冰室外面走去。
臨到冰室口的時候,甫一向外望去,只見外面竟是天亮了。這?竟是過去了一夜。搖了搖頭,然後轉過身來啓動機關,閉上了冰室。
冰門閉上的轟隆聲中,邢淨羽開始向外面小道身處走去。不多時,又看見了外面的天空,一副豁然開朗的景象。沒有多做停留,他沿著昨天來時的小徑開始走下山去。
走到靈慧殿,剛好看見靈一師太和小狐,他們二人竟是相處的這麼快?那冰冷如斯的靈一師太竟是開始教導小狐的劍法,此刻正是清晨起舞。
見邢淨羽來到,小狐三兩步跑過去,急切的道:“邢哥哥你沒事吧?你可是在那上面呆了整整一夜啊!要不要緊啊?”邢淨羽笑笑,搖了搖頭,向靈一行了一禮。
現在小狐和靈一相處的這般好,自己便可以省心多了,當下道:“師太,小狐我想麻煩您幾天,我要出去辦些事情,恐怕要過些時候才能回來,您?”
靈一點了點頭,臉上竟是稀奇的露出幾分笑容,道:“我很喜歡這孩子,你便放心的去吧!”
一旁的小狐雖有些不滿,但難得這位冰冷的師太會喜歡自己。當下嗔了兩句,無非便是一些囑咐關心的話語,便也放開心思了。
邢淨羽對著二人一笑,徑自轉過身去。因爲初來乍到,怕給九玄門留下不好的印象,便步行一直走完了那條寬闊的大道。這才祭起“忠義索命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南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