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撤招,雷洛便失去了支撐。受了‘錯骨釘’錯斷膝骨的左腿猛的跪倒在了地上,隨即噴出一大口鮮血,沾染在了他那白色的衣襟上。
鮮血還在不斷的從口中涌出,放佛是流之不盡的永恆泉水,那兀自綻放的血花,是那般醒目、那般刺眼。
‘天賜’之劍被他插入了土層,作了他支撐身體的一大力點,儼然不可缺少。
被‘穿心’鏈劍穿心而過後,他感覺自己的身子是那麼沉重,擎劍的手在發抖,幾有支撐不住的跡象。
猛的咬了咬牙,還是苦苦的撐住了。
他的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仇恨,更沒有太過表現痛苦的神色,只是牙齒‘咯嘣’打顫,他似乎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臉上竟是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痛苦,表現給誰看?他只是簡單地‘嗚嗚’了幾聲,便再也沒有發過聲音。可憐?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弱者是沒有必要得到同情的,就像他這般。
仇恨,又怎樣?自此之後,他是否還有報仇的機會,他只是希望他的師父魔青恆,能夠安然的離開這裡,再回到帝國去而已。
用盡平生餘力,擡起那一向高傲的頭顱,直接無視了在場諸人,而是直直看向了天空之上。那裡,他的師父魔青恆,還在和那個叫做邢淨羽的青年作著殊死的搏鬥。
他已經沒有可能再看到師父安然的迴歸帝國了,也不能再感受師父給他的那種父親一般的慈祥感,更不能再和師父一起訓練‘黑騎士’了。心中突然很傷感。
望向天空,那個高大而偉岸的身影倒映再了他那黑色的瞳孔裡,還是那般的高大和偉岸。永遠的敬重你、欽佩你,現在便要斷絕了麼?
傷感之後,他笑了!那是又看到了師父的身影而慧心的笑,或者也是對死亡的不屑。露出已經被鮮血染成紅色的皓齒,那笑,很燦爛、很純真!
有一種像要睡著的感覺,漸漸地,那個身影開始模糊起來。他感覺自己的眼光,已經不能在探到那裡,是否累了?睡吧!
他能撐住身體的沉重,卻撐不住眼皮的沉重。逐漸,他的眼皮合了下來,永久的合了下來!並保持了他那個拄劍的姿勢,是否也要永久?
衆人都沒有動,只是從開始便一直怔怔的看著地上這個人,看著他的從生到死的整個過程。沒有同情,沒有哀鳴,只有悟塵閉上了自己的慧眼,念著佛門的經咒,在超度又一個往生的人。
此時,正在空中專心對敵的魔青恆,也似乎發現了地上的一幕。他看到了雷洛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半跪著。在他的記憶裡,這個一向倔強的徒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虔誠的跪過任何人,哪怕是他的父親,雷鳴。
發現了異樣,立刻放棄了手中激烈的戰鬥,然後直直的飛了下來。
邢淨羽沒有體諒他的悲哀,繼續一輪接一輪的攻了過來。鬆懈了的魔青恆也沒有再行抵擋,而是把他的後背,就這麼赤裸裸的獻給了邢淨羽。
眼看就要著地,上天卻沒有讓他這麼輕鬆,身後‘嗖嗖’地破空聲傳來,他卻恍若未聞。
‘砰’,一聲悶響,一道厲芒直直打在了他的背上。胸口彷彿撕裂一般的疼痛,終於改變了他一向高傲的性情,致使他不得不得趴在地上。
口中噙著鮮血,但他還在努力地向前爬去,這個一向不服於任何人的人,今天終於像爬蟲一樣在地上爬著前進!
他只有一個目標,那個正誠摯的跪伏於地上的人。雷洛,他一向最爲器重的弟子。
到了,就要到了...,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卻用了平時幾倍乃是幾十倍的時間。
好在,終於爬到了,浮起雷洛的身子,然後將他擁入自己的懷中,緊緊的抱著,似乎在夙願著他不要死去。
這個天地倨傲的霸主,批靡半生的梟雄,今天,終於老淚縱橫。或許,他的一生都是錯的!此刻,他覺得自己不欠雷鳴的,而是欠了雷洛的,還是很多很多。
衆人退走了,悟塵也在對著魔青恆道了句佛家真言後,隨著衆人退走了。
邢淨羽也似乎清醒了過來,落在地上看了魔青恆一眼,然後便向著衆人的方向追了上去。
忽地,魔青恆似乎想起了什麼,望著正邪諸人退走的方向,兩眼閃過一道精芒,而後竟是冷笑了起來。輕輕的放下了雷洛正在慢慢冷卻的身體。
“睡吧,孩子”,魔青恆對著已經死去的雷洛,輕聲的說道。
因爲提前些許,正邪諸人已經走到了前面老遠的地方。
衆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心裡很是看不開來。
上官雨虹低著頭走在最後面,神情默然,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身後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是邢淨羽吧!當下臉上便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轉過頭去。
當真是邢淨羽,只見他正疾步地向著這邊趕來。近了,二人的距離近了。
而上官雨虹的身子猛然一怔,似乎看到了什麼。然後,臉上開始露出驚慌的表情,似乎想要說什麼?
而邢淨羽此刻的心裡,卻儼然不止那股重逢的喜悅,放鬆了精神,眼看就要到了上官雨虹那裡的時候,卻是看到了其驚恐的表情。正自迷惑的時候,卻是看見上官雨虹猛的衝了過來,而且口中還嘶聲的叫道:
“不...要...啊”上官雨虹衝了過去,可是她感覺自己的身子是那般的慢,這個可以爲了他們大家而慷慨赴死的男人...。
邢淨羽冷丁不妨,上官雨虹卻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而且直接無視的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然後,抱緊了他,卻又是那般無力。
邢淨羽只感覺自己的身子,猛然承受了一股巨力,令他忍不住的飛了出去,背上還有正抱著他的上官雨虹。二人就這般,直直的飛了出去。
正來不及回頭,一股溫熱的液體,卻已經噴到了他的後頸之上,真的是溫熱的,他放佛還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瞬間,一種不好的預感澆上心頭,他感受到了內心的刺痛,撕心裂肺一般地痛,如烈火焚燎一般。
他載著上官雨虹,直直飛出十丈之遠,然後就這般重重的撲倒,還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離。
急忙翻過身來,然後扶住上官雨虹。
那個令他心儀的白色身影,此刻就在他的懷中,而他卻無法高興起來。
霎時,已然驚呆了。
此刻的上官雨虹,吃力的睜開了自己的雙眼,看了看已然木訥地邢淨羽,很想輕撫他的臉龐,很想擁入他的懷中,可她卻感覺自己已經沒有了那道力氣。
她或許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胸腔裡還在翻滾,劇烈的疼痛還在傳來。卻也抵不過此番將要生離死別的陰霾,難道就要別過了麼?
邢淨羽的手在發抖,他依然緊緊的握住了上官雨虹的手。雙眼漸漸模糊,嘴脣也在抖動,他想要說什麼,卻似乎卡住而說不出來了。
“答...應...我”,上官雨虹張合著噙滿鮮血的雙脣輕聲說道,聲音是那麼輕細,幾乎不可耳聞。
邢淨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好好...地...活下去”,上官雨虹說著,靈動的大眼,直直的望著邢淨羽,希望他能滿足自己最後的一個願望。
上官雨虹的嘴脣還在張合著,顯得十分的痛苦。
“哈哈...哈哈”,不遠處的魔青恆見狀,竟是笑彎了腰,擡手指著邢淨羽這邊,當真個何不攏嘴。他的笑聲,是那般滄桑,就像一個街上的瘋子一般,笑得那麼癡心,那麼的歇斯底里。
正邪衆人也發現情況並趕了過來,當下看到這等情景,有看到魔青恆再那般傻傻的狂笑著。
基本明白了大概的情況,衆人沒有任何猶豫,直直的衝了上去。儘管身上無不帶著傷,但這次衆人,真的憤怒了。
大戰在一旁兀自爆發,邢淨羽這裡卻恍若未聞,懷裡依然捧著上官雨虹嬌弱的身軀,他的心裡亂極了?
“好好好,我答應你,答應你...”,邢淨羽似猛然反應過來,一連道了三個好,不住地說著“我答應你...”。
聞言,上官雨虹笑了,她的另一隻手終於還是擡了起來,伸向了邢淨羽的臉龐。
就要觸摸到了,到了。
忽然,她感覺自己的餘力已經不足以支撐她的手去觸摸到他的臉龐。
她彷彿在這一刻,她看到了師父‘靈一’師太那道嚴肅的身影。
終於,她的手在即將觸及邢淨羽的臉龐的一剎那,無力的滑落了下來。連帶著的,還有她那沉重無比的眼皮,也跟著滑了下來。
停止了,似乎此刻的一切都停止了!
看著她那張白皙而安詳的臉龐,邢淨羽轟然失色,不知過了多久...。
他猛的擡起了頭,望向了無邊的蒼穹,此刻,已然烏雲漫天。
“啊...”,嘶聲竭力的怒吼,此時此刻,似乎天地也在爲之失色。那個臉上含著微笑,就此死去的女子,依舊躺在他的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