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沒有看穿易無風內心的風變云幻,于緋詩默默的站在原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接話,只是低低的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著什么。
兩個各有所思的人,相互靜默許久。
最后,是易無風先開口打破了眼前壓抑的沉寂,
“堂堂相府小姐,千金貴女,如斯佳人,淪落為卑賤的粗使宮女,真真是委屈你了。也罷,往后這些粗活兒,就無需再做。”
余音話落,于緋詩猛然抬頭,觸及易無風意味深長的眸光,聽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該做何處。正要下跪,眼下拂來一片云袖,清風臨面而來,隨著身軀一同屈下的手腕被人托起,醇厚如酒的清音自頭頂傾瀉直下,
“別動不動就下跪。好了,天色已晚,你回去歇著吧!”音色親和酥軟,瀲瀲如月光,一絲不染一國之君與生俱來的威嚴及高不可攀。那聲音入耳清緩,面前一瞬有暖風吹過,獨屬于君王隱匿的關切揉的于緋詩整顆心都是暖的。
仍是盈盈的跪下身去,磕頭謝禮,
“奴婢叩謝主子垂憐!”語罷,于緋詩才緩緩起身,恭著身子,退出縷霞殿。
折騰半晚,夜幕早深,縷霞殿門前寂靜的只剩殿檐頂端懸掛的風燈灑下的暈光。九重天霄,濃稠的像剛剛染上墨色的黑布,極致的顏色削去彎月鐮刀般的鋒利,只余一道淺淺的印子,不見星辰。
踱開蓮步,于緋詩一步一步的從縷霞殿前的階梯上走下來。天階夜色涼如水,沐著夜涼,于緋詩一步一步的走向她未知的未來。
傷好之后,日子又恢復如常。
月槿姑姑還是那張尖酸刻薄的嘴臉,手上的活計還是那樣的堆積如山,日子似乎沒有一丁點的變化。
唯一的變化來自那日。玉公公穿著一身深藍色繡著仙鶴的長袍,一手拿拂塵,一手捧著明黃色的君王旨意,頭上戴著墨綠色孔雀毛頂鑲耀紅色寶石的紗帽。略顯寬厚的腰身,圈著昭顯他御前五品內侍總管尊貴身份的七尺玉帶。
身后是兩排統一穿著粉色宮裝的宮女,手端托盤,盤中珍珠瑪瑙、珠寶首飾應有盡有,流光溢彩,熠熠生輝,連綿數十步。
玉公公傳旨的聲音并不大,尖細的喉嚨,還是含著那根魚骨,一如既往的腔調似乎把每一個字都鑿入浣衣局眾人的耳膜中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惟典司宮教、率九御以承休。協贊坤儀、應四星而作輔。祗膺彝典。載錫恩綸。浣衣局女使于氏緋詩,德蘊溫柔、性嫻禮教。蘭心蕙質、深得朕心。
故冊封于氏女緋詩為于嬪,欽此!”
浣衣局內只是死一般的寂靜,烏壓壓跪滿了人。莫說是場上眾人,就是于緋詩也是迎頭一愣,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直到玉公公連連喊了幾聲,
“給姑娘道喜了,姑娘大福,接旨吧!”
于緋詩這才晃過神,磕頭謝恩之后,從玉公公手中接過明黃的圣旨,
“奴婢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眾人驚訝、艷羨、嫉妒的眸光中,于緋詩由玉公公扶著坐上軟轎,前呼后擁的前往皇帝賞賜給她的芳華宮。
潑天的富貴來的突然,于緋詩整個人輕飄飄的,如履云端。
臨近芳華宮,富麗堂皇的宮殿,殿檐蜿蜒陡峭劃破天際,直逼霄漢。紫檀色方正匾額上,金漆草字龍飛鳳舞的寫著芳華宮三個大字,氣勢如虹。
見到于緋詩的轎子徐來,等候在宮門口的一班宮女內侍惶惶跪立一地,齊聲見禮,
“叩請主子金安。”
聲勢浩大的場面唬的于緋詩心里緊的如若拉開的弦,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瑞瑞無措的朝著身旁的玉公公投去求助的眼神,玉公公會心一笑,上前一步,站到跪著的眾人中間,清了清喉嚨,
“都起來吧。可給咱家聽好了,這位就是芳華宮的主子于嬪娘娘,好生伺候著。娘娘若是磕了碰了,仔細你們的腦袋。”
“諾。”不敢怠慢,眾人齊齊朗聲回話。
皇帝雖然登基不久,但后宮的妃嬪并不算少。只是,由皇帝跟前的紅人玉公公親自頒旨,親自迎接護送的,于緋詩還是頭一個。可見,于緋詩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這宮里的人哪一個不是活了幾世的人精,豈有看不明白的道理。
待的玉公公把話說完,于緋詩才落身下轎,踱開碎碎的蓮步移到玉公公跟前,娉婷裊裊的揖下一個萬福的禮。還在相府的時候,于暻笙本就打算將于緋詩送入宮中,也找人給于緋詩教了不少的宮中禮儀。如今拿捏起來,還真是有模有樣,
“多謝公公,有勞公公了。”溫言軟語輕輕飄落,于緋詩從腕間褪下進宮前大夫人給自己戴上的玉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