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的劃過去,像是從懸崖上流淌下來的清露,將歲月穿透。
眼看著蕭瑟的秋日,越來越深濃。
難得晴好的艷陽,高高的掛在九霄天際之上,藍天白日澄凈成一片碧空。勾勒出來的華彩,讓王庭宮闕呈現出一派富麗堂皇的妖嬈來。
御花園西邊的角落里,種了一片與人齊高的秋海棠。這個時候,正是秋海棠開的極好的日子,粉燦燦的一片花海,熏的人都要醉了。
捻著宮裝的裙角,于緋詩心靜神怡的漫步在花海中。偶爾幾只赤色的蝴蝶飛過,停在綻開花苞的花蕊上,一翕一合般顫動著蝶翼。瑰麗的顏色在烈燦的陽光中,顯出一絲濃烈的魅惑。
看著看著,于緋詩嘴角緩緩的勾起一縷淺笑。
“娘娘。”于緋詩走的太快,點紅一時沒有跟上,在追上于緋詩腳步的時候,點紅清秀的眉角聚著淺淺的憂慮,
“娘娘你怎么不等奴婢呢,可知道……”
“噓。”沒等的點紅將話說完,于緋詩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白玉無瑕的長指往赤蝶的方向指了指,故意壓低著聲音說,
“別驚到它,看,多漂亮的蝴蝶。”
點紅的眉目因于緋詩眸間浮開的驚艷,怔了一怔。而后沒有再出聲,靜靜的跟在于緋詩身側。
說來也怪,剛還是晴空萬里的天色忽然間狂風大作,驟雨傾盆而至,讓人措手不及。
“娘娘,下雨了,快走。”如今于緋詩的身子可是受不得涼的,急急忙忙護著于緋詩,點紅將于緋詩扶到一旁的涼亭上。
密密麻麻的雨霧,瞬間覆蓋著整片天空,不遠處的亭臺樓閣,殿檐犄角全部掩蓋在風雨的空濛中,只露出隱約的剪影。
風隨著雨起,天邊的烏云亦是越積越厚。瞧著陣勢,這雨一時半伙是停不了了。
生怕于緋詩在涼風中著了寒,點紅朝著于緋詩欠了欠身,
“娘娘,您先在這兒等著,奴婢這就回宮去,給您帶兩件衣裳。”
“算啦,雨下的這般大,出來的時候又沒有帶傘,你這樣回宮會受涼的。還是等等吧”抬眼瞅了瞅雨勢,于緋詩又看看衣衫單薄的點紅。沒有應下點紅的提議。
自從上次被麗妃毒打過一次后,點紅的身子便不是很好,于緋詩是知道。眼下雨下的跟潑水一樣,于緋詩自是不能讓點紅冒雨回去給自己取衣服。仔細說來,于緋詩還是覺得該怪她自己。
呆在芳華宮中呆的煩了,看著今日天色好,于緋詩才想著出來走走。
興致來的突然,于緋詩沒有帶上隨行的人,秋葉跟秋果也沒有一同出來。倒是點紅眼尖,看見她的身影,巴巴的跟過來。
“不,娘娘,這雨里的風最是寒涼,何況此時又是秋末。您這身子,可萬萬受不得寒的。”明白于緋詩擔心自己,點紅沒將于緋詩的話聽進去,自顧的又道。
把話說完后,竟也不等于緋詩應話,捻起裙角,單薄的身影已經沖入到雨簾中。
“點紅。”朝著點紅的身影,于緋詩喚一聲,最終匿在朦朧的煙雨中。
點紅一走,偌大的涼亭,該說偌大的園子就剩下于緋詩一人。
百無聊賴之際,于緋詩站在涼亭的邊上,看著漫天飄灑的細雨。如見縫便插的銀針,又似珠圓玉潤的珠簾。隔著于緋詩的眸子,宏偉宮闕的金色琉璃瓦倒映其中,漸漸模糊,成了一片泓滟的倒影。
“卑職參見皇貴妃娘娘!”純朗的男音潤著當下雨意的清冷,觸入于緋詩耳中,聽的格外清明。
誤以為是路過巡視的侍衛,于緋詩沒有回頭,不過輕輕低應一聲,
“起來吧。”
嗓音沉落雨意的微涼里,許久沒有聽的身后的動靜。誤以為身后的人已經離開,于緋詩轉過頭,眸光落到那張俊朗的容顏上時,驚動了于緋詩眸底的浮光,
“怎么是你,你怎么來了?”
“嗯,我來了。”低低的帶著隱晦的失落唱響,宣無亦迎著于緋詩的眸光,似是笑著回應。
“你,你真是胡鬧。”當真是氣急了宣無亦的莽撞,于緋詩左右環顧下四周,見是沒人,才算放心下來。移步走到宣無亦身側,將其拉到涼亭的偏角處,低聲叮嚀著,
“不要命了么,這是皇宮內院,豈容你這般亂闖。”
“可這兒,也曾經是我家,不是么?”于緋詩所說的并非是不對,但宣無亦心中終究是有著不甘。說完這句,他掙開于緋詩拉著自己的手,往外邊走幾步,攤了攤雙手。盯著于緋詩的眼眸中,含著濃濃的嘲諷及輕弄,
“看吶,多么繁華富麗的地方,果真是個好地方呢。”
“無軒。”宣無亦的話,讓于緋詩無處去回答,更加無所適從,
“你母親死的時候,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讓你好好的活著,快樂的活著。你懂么?”
“我不懂。”盯著于緋詩的眼,幾乎不假思索,宣無亦脫口就出。
云光都在這一瞬間黯淡下來。
于緋詩不再接話,兩人就這么四顧無言的相對而視著。等過許久,宣無亦別開眸,似是在看著亭外的微雨,
“緋詩,如果有一日,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原諒我么?”
“什么?”不懂宣無亦話里的意思,于緋詩的目光尋著宣無亦的眸光望去。
就在這時,回宮給于緋詩帶傘還有帶衣裳的點紅穿梭在雨簾中,匆匆而來,聲音亦是由遠而近,
“娘娘,娘娘!”
于緋詩先是朝著點紅過來的方向望去,再轉頭看向宣無亦。
然而,待的于緋詩轉過頭時,哪里還有宣無亦的身影。空蕩蕩的涼亭中,就剩下于緋詩一個人,連身邊的空氣也是冰冷的。好似宣無亦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正覺得疑惑,身上有暖意襲來,原來是點紅已經來到自己身旁。正拿著大氅披在自己身上,
“娘娘,來,披好。仔細別著涼了。”
好不容易,總算等的雨停歇下來。
太陽明燦燦的臉龐又高高的掛在天際,如若不是屋檐上淌下來的積水,絲毫沒有讓人察覺到剛剛有下過暴雨。
看著于緋詩恍惚的神色,點紅有些不解,扶著于緋詩走下涼亭,邊問著,
“娘娘,您這是怎么了,可是哪兒不舒服,咱要宣太醫不?”
“免了,別麻煩了。”搖了搖頭,于緋詩小聲應著。心中不停的回想著剛剛宣無亦跟自己說過的話,不由浮起隱隱的不安。
當年的事情,已經是陳年往事。
不管是誰是誰非,與其有關的都差不多如數作古。如果宣無亦非要去計較,那么也只能將帳算到當今的皇帝易無風母子頭上。
如此想著,于緋詩心中不由的一寒。
“我們回宮吧。”頓時沒有了繼續閑逛的興致,于緋詩轉頭與點紅道。
“好。”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于緋詩的身子,點紅一邊回著。眸光卻是全部落在地上的積水上,生怕一個不小心,于緋詩會磕著碰著。
剛剛出的御花園,于緋詩主仆兩就被一道魁梧而頎長的身影擋住去路。
點紅不識得此人,但看著眼前人的身形,不禁暗自吞下口水,擋在于緋詩的跟前,嚴厲的喝一聲,
“放肆,皇貴妃娘娘跟前,竟然敢如此的無禮?”盡管從此人的身形看來,自己跟于緋詩都不是他的對手,但點紅還是勇敢的端起芳華宮大宮女的氣勢。
像是被點紅的氣勢唬住一樣,來人居然真的彎身做了一揖,
“是在下唐突了,在下都敏,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都敏?”于緋詩眼中轉過繼續狐疑,眼前的人莫不是麗妃的哥哥,蠻國的太子都敏。當下在唇邊綻開一縷淺淺的笑痕,拉下點紅,移步走到都敏跟前去。盈盈欠了欠身,
“都敏太子不必多禮,下人不識太子天顏,是本宮教導無方,還望太子海涵。”
“娘娘客氣了。”虛應著于緋詩的話,都敏頷了頷首。
見的客套話已經說完,于緋詩起身告辭,
“那本宮就不打擾太子游園了,告辭。”
“娘娘請留步。”見于緋詩要走,都敏急忙出聲,將于緋詩給留了下來。
“太子有事?”甚為不解,于緋詩挑了挑眉。
“在下對于中原的詩詞歌賦素來向往跟敬仰,而又聽聞娘娘才女之名,今日在下想請娘娘一同游園,好給在下指點一二。不知娘娘可否賞臉?”迎視著于緋詩詢問的目光,都敏捏造出一番托詞,張口就答。
好歹于緋詩也是在宮中過活的人,豈能不懂都敏話里的虛詞。正好也想看都敏葫蘆中賣的什么藥,遂爾開口應允下來,
“太子謬贊了。本宮素來也是久仰太子的賢名,正想請太子指點一二呢。”
“那娘娘請!”聽的于緋詩如是說,都敏便知道于緋詩是答應了,立即做出請的動作。
兩人一同走入御花園中。走到剛剛于緋詩跟宣無亦談話的涼亭處,都敏先一步走上去,用袖子擦了擦被雨水打濕的石凳,屈身坐了下來。不疑有他,于緋詩亦是跟了上去。
便聽的都敏開口道,
“娘娘當真是好福氣,不僅深的圣寵,如今有懷有龍嗣,前途不可估量。不過,娘娘國色天香,又才色雙絕,也難怪不管是當今天子,還是江湖劍客,都沉醉在娘娘的花顏中。”
“太子的意思,本宮不懂。”聽出都敏話中的夾槍帶棒,于緋詩裝作不明。
“哈哈哈,娘娘真的不懂么。”都敏也不深究,自顧朗笑出聲,
“這涼亭,可是說話的好地方呢。”
此言一落,縱然于緋詩想裝糊涂,亦是裝不成了。尋個主意,將點紅支開后,于緋詩走到都敏跟前,淡然的看著都敏,淡淡然的開口,
“說吧,太子這是何意?”
攤了攤手,像是不明白于緋詩的意思一樣,都敏做出無辜狀,
“娘娘這話說的在下甚是糊涂。”
“行了。”不想跟都敏再兜圈子下去,于緋詩轉過身,走到涼亭的邊緣處,背對著都敏。漫不經心的道,
“殿下你不就是看見我跟一個侍衛的談話么,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這宮里頭,侍衛可多了去了。”
“當真只是侍衛么?”揪著于緋詩話里的話柄,都敏眉頭稍微一擰,含笑出聲,
“能讓名震江湖的一劍封喉當侍衛,娘娘果真不是尋常人。”
沒想到都敏連宣無亦這個身份都知道,于緋詩先是一愣,而后才是反應過來。看著都敏,再開口,
“太子的消息可真靈通,不過有一件事情,太子不知道吧。他不只是一劍封喉。”
“娘娘的意思是?”沒弄明白于緋詩的心思,都敏凝起眸光,問。
“太子不是很能耐么,自己查呀,若不親自去問宣無亦。不過,本宮還是覺得太子去問皇上比較好。”無所謂自己的話柄被都敏拿捏在手里,于緋詩反給都敏指了一條明路。
“難道娘娘就不擔心?”聽的于緋詩居然讓自己去找易無風,都敏亦是來了興致,
“娘娘就不怕在下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或者是,說錯了什么。損了娘娘的清譽,可是誅九族的罪。”
“撲哧。”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于緋詩掩著唇,猛的笑出聲,
“太子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