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華鼎還沒有說打破慣例是一種無形的競爭力,其他廠家未必就能一下學到手,也許別人還不愿意學呢。就如自己廠里的王文杰、梁仁鵬他們心里就對自己這么孤注一擲的辦法不以為然。他們心里還習慣于一步步來,上一步沒準備好決不走下一步。
二人就廠里的事又談了一會,胡副書記說道:“你自己好自為之。……,這個貸款的問題我會關注,到時候徐秘書會打電話給你。”
薛華鼎知道這是胡副書記的逐客令,連忙起身道:“謝謝你,再見。”
走了幾步,薛華鼎轉身說道:“胡副書記,我不會讓你失望。也不會把自己陷進去。”
胡副書記嘆了一口氣,說道:“但愿如此。我可不想……,算了。你好走,我就不送。”
薛華鼎走出門之后,站在門后的胡副書記看著他的背影,想了很久……
其實薛華鼎也沒有什么高招,無非是按照許昆山提供的辦法,高薪“聘請”梁仁鵬那個同學指定的技術專家來指導設計所的設計、以稍高于市場價格從那個同學指定的公司購買配套產品。
能夠讓人看出端倪的就是指導價格、產品的價格稍微高于市場價,專家指導的次數實在是有限。
在專家聘請上,南山機床廠可沒有吃虧,甚至還占了便宜,因為那些“聘請”的專家來給設計所的人上了幾堂課,告訴梁仁鵬領導的設計所在哪些地方可以適當放寬技術要求,又應該在哪些地方注意保證精度要求。雖然南山機床廠沒有和其他廠家一樣斤斤計較于那些技術要求,但他們通過這些“聘請”的專家同樣得到了優惠條件。
而且因為這些“內鬼”的幫忙,在后來產品驗收的時候,因為南山機床廠的產品性能好,他們打敗了很多競爭者的產品:驗收方重點檢查提醒了南山機床廠注意的地方,他們的產品能不優秀?
當然,一些簡單的、常見的輸送金錢的方式也有,比如銷售人員陪對方打業務牌什么的,但數額不大。正因為大家對這種行賄受賄的方式有點“心安理得”,對方也沒有真的計較百分之五這個數字。
在這些人的里應外合之下,特別是薛華鼎的堅決要求和重獎獎勵,南山機床廠的產品試制遠遠走在其他廠家的前面。別人剛收到技術標書的時候,南山機床廠就已經開始了試制,當別人還是談判的時候,南山機床廠的試制產品已經上了實驗臺。當別人試制的時候,南山機床廠的產品已經通過了對方的驗收,開始進行定型生產。
到最后,湘湖南山機床廠和上海昆侖進出口公司簽訂了一百五十臺的供銷合同,占機床總采購額的百分之六十,而且還達成了的長期合作協議。
另外,這個項目的成功,也得益于省財政廳及時下撥的那筆九千萬無息貸款。
可以說,薛華鼎在湘湖南山機床廠給了所有人特別是省領導一個令人驚喜的開門紅。雖然湘湖南山機床廠暫時還不能扭虧為盈,畢竟時間太短,但發展趨勢是良好的。薛華鼎領導的班子所做的成績也是有目共睹的。
隨著一臺臺機床出廠,薛華鼎心里很是自豪了一把,工廠的工人還是越來越信服薛華鼎了。特別是設計所的人,說起薛華鼎就忍不住夸贊幾句:因為他們拿到了自己以前都不敢想的獎金。
雖然這些獎金跟廠外效益好的公司而言算不了什么,人家一個月的獎金可是五六千甚至上萬元。但他們卻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拿這么多。工作累是累點,但絕對舒服。
2001年的元旦早已經過去,2001年的春節就要到來,工廠已經在做過年放假的準備。
薛華鼎的工作自然很重,事情很多,一些平時不屬于他工作范圍內的事現在也安排在他的日程上。比如慰問困難的職工、安撫下崗工人、拜訪當地地方領導……
直到過年的那天下午,薛華鼎的工作才忙完,才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因為晚上還要慰問過年還值班的職工,正月初一還要給上班的職工發紅包,薛華鼎和王波就沒有回安華市的家。他們還要呆在廠里過年,至少要忙到正月初二下午才可能回安華市的家和家人團聚。
晚上不少廠領導提出要陪薛華鼎吃飯,或者邀請薛華鼎、王波到他們家里吃年夜飯。
薛華鼎都拒絕了他們。把這些人拖在這里吃飯,他們家里人嘴里不說,心里肯定有點怨言,即使沒有怨言,他們的家屬還是希望一家之主回去主持年夜飯。而到他們家去吃,薛華鼎又不怎么愿意。
所以他喊上王波,稍微化了一下裝就走出了工廠大門。所謂化裝,也就是在鼻梁上掛了一副平光眼鏡、腦袋上戴了一頂常見的帽子。
王波笑問:“薛書記,準備在過年夜搞微服私訪?”
“什么微服私訪?為了安全。我們今天二人好好吃一頓,吃一餐清凈的。你不敬我的酒,我不敬你的酒,怎么樣?”薛華鼎邊走邊說道。
“好。我也是被這些酒嚇怕了。”
二人如做小偷似地閃進了一家外表看似中檔的餐館。
一個女服務員連忙迎上來,滿臉堆笑道:“新年好!請問二位是吃飯嗎?”
王波點了點頭,問道:“有包廂嗎?”
“有!今天都回家去年夜飯去了,客人不多。是坐樓上還是樓下?”女服務員笑問道。
“樓上!有一個小包廂就行,我們只有二個人。”
“好,請隨我來。”女服務員連忙緊走幾步,搖曳著柔軟的身姿朝前面走去。
等坐下之后,王波笑問道:“薛書記,還是喝一點酒吧?”
“要喝你喝,我不要。就點幾個小菜。”說著,對有點發愣的女服務員問道,“小姐,有什么好的小菜,給我們上幾樣。我們不吃大魚大肉沒問題吧?”
女服務員笑道:“沒問題!不過價格可能比平時要高一點。”
王波笑問:“過年還宰客?高多少?一個白菜苔要多少錢一份?”
“白菜苔十元一份。”服務員笑著道,“大家都過年,我們……”
王波道:“行,還不是很離譜,就十元一份。”
“你們吃不吃野菜?野芹菜、野薺菜、野蒿菜,今天我們進了好幾個品種的野菜。味道還真的不錯。”女服務員推薦道。
薛華鼎很明白套路地笑了笑,點了點頭:“那就來一份你說的野芹菜,也來一份野蒿菜,其他的……,王波你來點。”
王波問道:“現在還沒有開春,哪里有什么真正的野菜,肯定是溫室大棚里種的。小姐,是不是?”
女服務員笑了一下,說道:“反正他們是這么說。味道也確實比一般的家常菜好吃。”
女服務員寫完菜名出去,薛華鼎打量著這個包廂:包廂是將一個大廳用木板隔成一個小小的空間,隔壁只有一人多高,上面并沒有與天花板相接,留下了一截空檔,外面走廊上的人說話的聲音一樣可以傳進來,只是相互看不到人而已。
這時候,外面很靜,估計人們都在家吃年夜飯、看春節聯歡晚會,到外面吃飯的人很少。
接過王波遞過的煙,薛華鼎可有可無地吸了幾口,心里想著家里的事。
沒有多久,女服務員就端著炒好的菜就過來了。
王波一邊幫著擺放碟子,一邊說道:“小姐,你們的速度很快啊。”
“沒幾個人,當然速度快。不喝酒,你們來點飲料不?”服務員繼續做著自己的推銷工作。
“算了,就這壺茶就行。”
“你們慢吃。”
薛華鼎吃了幾口,笑問道:“王波,你跟著我感到后悔不?”
“薛書記,你這是說啥話呢。我有什么后悔的?不是你,我還在不知哪個地方呆著呢。”王波說道。
“呵呵,我是說我把你帶到這個廠來。”
“也沒有什么好后悔的。這里雖然不是從政,但過的舒坦。而且你不也在這里嗎?薛書記,我還真是服了你。幾下動作,就把這個廠搞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廠的情況,搞活什么啊,哪里搞活了?我還在為過年之后開發一個什么好的項目而苦惱呢。現在設備是高級了,進口的數控機床都買了,如果只加工這些產品,實在是可惜。工廠也不可能翻身,上海昆侖進出口公司那點訂單又不能養活我們。”
“是啊,我們廠就是沒有一個拳頭產品,都是幫別人配套,為別人生產零部件。大頭都被其他企業賺。我們要有一個打得響產品就好了。”
“廢話,誰不是這么想。問題是我們找不到這個產品。我們制造的精密機床最怎么努力在市場上也競爭不過那些大廠,做其他產品我們又找不到。這段時間我都在網上查找專利技術,都總找不到適合我們廠的技術。”
“呵呵,廠長也不好當。”
……
二人正在邊吃邊談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個聲音說道:“薛華鼎那個烏龜王八蛋,就只知道瞎鬧。媽的,看見他了,老子一定要給他一巴掌。”
另一個聲音笑道:“呵呵,你這家伙就是嘴巴厲害。他真要站在你面前,你還不嚇得打哆嗦。”
“靠,我怕他?老子一沒犯錯又沒罵他,他讓老子下崗,老子就是不服。”
“你小子下崗與他有什么關系,是你們車間主任讓你下崗的。誰讓你也要報名競爭那個位置?爭不過別人當然給你小鞋穿。”
“政策還不是薛華鼎這鳥人定的?他把我們這些人趕出來,我們哪里找工作。媽的,一聽說我在廠里搞什么管理的,人家都不要。那些廠都只要熟悉的一線工人。”
“呵呵,誰叫你以前只知道混日子?當時你不是鼻子對著天上?我們廠就是你們這種吃白食的人太多。”
“靠!我的工資才多少?這也算吃白食?”
另一人說道:“別鬧了,快點菜!”
王波起身準備沖出去罵人,薛華鼎對他搖了搖頭,小聲說道:“別理。等下就沒事了。”
聽得出來,外面是四個年輕人,其中至少有一人在前段的人事改革中下崗了。他們四人恰好走進了薛華鼎他們旁邊的包廂里。
其中一個人說道:“要我說,薛華鼎來當廠長比原來那個姓熊的好多了。至少他讓我們看到了希望。”
一個聲音馬上反駁道:“狗屁!你們現在吃香的喝辣的,我一點都得不到。只要不讓我下崗,我寧愿那個姓熊的當廠長。”
另一個人說道:“張坤,你不是說你有一個好產品要辦一個廠子嗎?怎么又想回來了?我還準備到你那里去打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