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川侯帶著滿心滿眼都是憤恨不甘的張氏走了,楊筱離淚流滿面,緊緊閉著眼睛,被幾個侯府的仆婦抬著走的時候也不曾睜開一點兒。看著她那副凄慘的模樣,便是蘇長寧也忍不住嘆息,“你說,她好歹也是個縣主,有陳王府和修國公府做靠山,要什么樣的男子沒有?偏生看上了那個葉天行,生生地折了名聲。偏那人還不將她放在眼里。阿嫣你看到了沒,楊筱離下巴上,可還有塊兒瘀傷呢。”
“求仁得仁罷了。”
暮春時節,熏風漸暖,風中夾雜著春日里特有的花草香氣,令人感到十分的愜意。
蘇長寧也就不再提楊筱離,與我攜手走進了怡然閣。
長公主與寧國郡主之間正有些沉悶。
這又是怎么了?我和長寧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
見了我們進來,母親明顯就是松了口氣,朝著我們兩個使了個眼色。
“阿晨姐,方才你說了什么?”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母親含笑問道,“怎么我的阿嫣,就變成了你的干女兒?”
寧國郡主也想起了這茬兒,登時笑了。纖長的手指劃過精致的玉雕茶盞,巧笑嫣然,“怎么,你舍不得?”
見她終于不再冷著臉,長公主眼中也透出了笑意。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想問你,我這女兒若是叫你一聲干娘,可有什么好處呢?”母親笑看公主,“哪兒有平白無故就叫她撿了便宜女兒去?殿下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長公主點頭:“沒錯。就算是普通的百姓,認個干親,也要燒黃紙擺酒席,正兒八經地給個金鎖銀鈴的當做表禮。”
她說到這里,看向我的眼神忽然熱切了起來,急急道,“你認了阿嫣也好。我瞧著這個孩子是有福氣的,認了她,她也是你的女兒了。女兒招弟,等那……等那衛小子進京來,你們就有了好消息也未可知。”
寧國郡主嘴邊笑意緩緩褪去。
“這不勞您費心了。”
這話說的有些冷硬,長公主眼圈便紅了,“你這是還在怪我?”
“難道,我怪不得您?”寧國郡主反唇相譏。
長公主霍然起身,胸口急劇起伏,抖著嘴唇,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母親擔憂地站了起來,“殿下……”
“……”長公主一手撐住了桌子,一手擺了擺,忽而抬起頭,含淚看著寧國郡主,“罷了,你既然要恨,便恨我吧。是我,害了你……”
說完,連蘇長寧也沒有叫。快步就往外走。
那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之意。
“祖母!”蘇長寧一怔,回過神來后連忙提起裙擺追了出去。
母親看看長公主的身影,又看了看寧國郡主,急道:“你……嗐!”
也忙著追了過去。
自我小時候懂事起。便時常見到長公主,甚至有時候還會住在公主府里與蘇長寧頑笑。我見過的長公主,從來都是高傲明艷,仿佛一道光芒叫人睜不開眼睛去直視她。
她身負兩朝盛寵,在她面前。不說誥命夫人,便是同為宗室公主或是君主的,都要避其光芒。誰,又能如寧國郡主這般對她冷眼相待,甚至隱隱有著怨懟呢?
寧國郡主僵硬著身子坐在那里,眼中亦有水色,手死死攥著。良久后方才松開了,端起了身邊的茶。
茶盞在托盤上輕輕顫抖,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不喝了!”寧國郡主隨手將茶盞擲到了桌子上,茶盞不穩,掉到了地上,只聽得清脆的碎裂聲。
母親虎著臉走了進來,責備道:“你心里有氣,想罵人打人,只管往外邊去。何苦拿著我家里的東西出氣?”
“什么好東西?”寧國郡主分明已經有淚水的落下。卻還是飛快地反唇相譏。“等我家將軍進京,這樣的東西我給你一箱子!”
母親最是心軟,見她哭了,便嘆氣,過去坐在她身邊,拍了怕她的手,心疼地說道:“你這是又是何苦?明明心里也想著惦記著,何苦一見面就針鋒相對的?殿下這些年,最為擔心的就是你。不然,你看她那頭發里,何至于有了白發呢?”
見寧國郡主神色有些松動,又輕聲道,“殿下這些年對我如此照顧,除了父親的關系外,更多的。是她把我當成了你。母女之間,哪里有隔夜仇?便是再多的怨懟,這么多年過去了,難道還不能消散嗎?”
寧國郡主往后軟了軟,身子便靠在了寬大的闊背椅上,將手揮了揮。怡然閣里的丫鬟們便都很有眼色地魚貫而出。
沒了別人,寧國郡主才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也不顧什么形象風姿,伏在桌子上,圓潤的肩頭不住顫抖。沒有失聲痛哭,只凝噎著。然就是這般死死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聲,才叫人更加的憐惜。
“阿晨!”
母親原本只是由著她去發泄,但看到寧國郡主哭得難以自制,最后聲音猛然一停,身子竟然朝著椅子下溜了下去,渾如無骨一般,慌忙大叫了出來,“來人!”
外邊,有寧國郡主的幾個侍女快步搶入。見狀,連忙上前與母親一起將人扶住了。
“快,將人抬到里邊去。”
就有個十七八歲,容貌冷肅的侍女將寧國郡主打橫抱起,送到了里間的錦榻上。又伸手掐住了她的人中,不多時,郡主星眸微張,醒了過來,默然流淚。
“阿嫣,你去叫廚房熬了濃濃的參湯來。”
我知道,這是要將我支了出去,她和郡主有私密的話說。
點了點頭,帶了人出去。
怡然閣里沒有小廚房,我便順著游廊往大廚房走。
一邊走著,一邊疑惑不已。
看長公主和寧國郡主之間,絕對不只是因當初婚事被阻那么簡單。
早晨,長公主到的時候,寧國郡主雖然有些意外,母女倆的相處,都是長公主在小心翼翼地討好,但寧國郡主本身,也并沒有表現出多么的抵觸。
變化,似乎是從東川侯走后,才出現的。
而寧國郡主與東川侯之間,仿佛也有不對。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團亂麻!
一路想著,來到了大廚房。因我受傷,大廚房里倒是一直煨著參湯。叫人裝了一盞,我親自提著,回了怡然閣。
怡然閣里,寧國郡主情緒已經明顯的好轉了。正斜斜地倚著一只大紅色引枕,身上仿佛沒有半分力氣。眼皮兒紅腫,卻令她本就很柔美的氣質愈發出彩。這般慵懶,分明就是一副梨花落雨圖。
“阿嫣,來。”叫了我到身邊,郡主拉過了我的手。
我順勢坐下,將參湯端了出去,親手喂給她。
寧國郡主搖了搖頭,“我只是一時氣苦,才厥了過去。平日里身子好著呢,我不愛喝這個。你給我喝參湯。倒不如給我一壇子女兒紅。”
又伸出手來,替我將耳邊垂下來的一縷碎發別到了耳后,柔柔地看著我,眼神里滿是慈愛,仿佛要透過我的臉。看到另一個人。
孩子……
我陡然一驚。昨日母親與她提起了孩子,她只說兒女是緣分。我便以為,她是一直沒有孩子的。但此時,她的眼神,苦痛,懷念,自責等等,種種的情緒交雜在一起。
這樣的目光,是得而復失。
難道,她曾經有過孩子,卻又失去了?而這失去的原因,卻又與長公主有關?
這里邊的事情,看情形,母親是肯定知道的,但她也肯定不會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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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說干女兒的話,是我一時脫口而出了。你別放在心里,我喜歡你這丫頭,便是不叫干娘,也是一般的疼愛。”
我偏頭笑道:“我也喜歡郡主呢,剛才覺得又多了位靠山,轉眼您就說不認了,叫人家好生傷心!”
說著,便捂住了臉假做傷心。
寧國郡主還帶著些許水汽的眼中便透出驚喜,“這么說你竟愿意叫我一聲娘?”
她只說娘,眼里神色殷切,又有些不可置信,忐忑地咬了咬嘴唇。
我看了母親,母親便點了點頭。
“女兒見過干娘!”我起身,跪了下去磕頭,脆生生喚道。
“快起來。”郡主拉起了我,將我摟住,眼圈又紅了,“再叫我一聲。”
“干娘,娘……”
三更啦,你們猜,我能在十二點前寫出第四更么……先去拼一拼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