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之前蕭厲說過,要去請旨賜婚,我驚訝后,倒也沒有太多的意外。
然而母親卻是實打實地被震驚了。
她跪在那里,臉微微揚起,眼里臉上都是難以置信。
“賜婚?”她僵硬地轉過了頭,看著我,蹙起兩道遠山一般的眉,“給誰賜婚?又賜給了誰?”
“哎呦我的好夫人哪!”這內侍大總管與母親也是熟悉的,用他特有的尖細嗓子夸張地叫著。“您這還沒聽明白哪?”
寧國郡主看不過去,抓著母親的手接了圣旨,又壓著她磕頭謝了恩,這才將人拉了起來。轉頭對內侍總管道:“她是歡喜糊涂了,連總管別笑話她。”
內侍總管名叫連升,聞言笑道:“哎呦呦,哪里會笑話?如今可著皇城里的人,誰不羨慕夫人和縣主呢?”
一揚手,“得嘞,旨意已經傳到了,咱家也不好多留。夫人小姐收拾收拾,往鳳儀宮里謝恩去吧。”
直到坐上了進宮的馬車,母親依舊是眉尖輕皺。
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明白她的意思,大概就是覺得。母女被一同賜婚,這事兒有些匪夷所思。再有就是,覺得臉面上有些過不去。
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我自己臉上也有點兒發燒。皇帝要賜婚便賜婚,眼下這事兒辦的,算什么呢?
一路進了宮門口。叫人遞了牌子進去,等候片刻后便有小黃門出來傳了皇后懿旨,傳我們往鳳儀宮里去。
下了車,坐上宮里的轎子,搖搖晃晃的,便來到了鳳儀宮中。
皇帝與燕皇后都在正殿里,出乎意料的,大殿中間還跪著兩個,一個沐騫,一個蕭厲……應該說,是披著楚殤皮囊的蕭厲。
站在皇后身后,如芝蘭玉樹的秀美青年,則是九皇子楚桓。
母親的臉,立刻便紅了。明亮的春日陽光下,白瓷一般的肌膚染上了一層胭脂色,叫她清媚瀲滟的面龐更顯風姿絕倫。
聽到通傳聲的沐騫回過頭來,便見到了如此風華無雙的母親,眼中登時透出了笑意。他一雙眼睛都盯在了她的身上,片刻不曾離開。仿佛,在他世界里,只剩了母親一人。
這眼神灼灼似火,乍一看去,既不符合京中高門子弟的禮儀風范,又顯得有些孟浪,然而這份兒專注,卻也叫人動容。
皇帝坐在上首龍椅上,哼了一聲。
燕皇后含笑看了他一眼,將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母親似惱非惱,狠狠瞪了一眼沐騫。沐騫摸了摸?子,轉回了頭。
和母親一同跪下。耳邊只剩了母親輕柔的請安的聲音。
燕皇后面上始終掛著端莊的笑容,等我們行完了大禮,才柔聲道:“快起身吧,賜座。阿嫣到我這里來。”
母親恭敬謝了座,便斜身坐在了皇后一側的椅子上。不再去看輕輕咳嗽的沐騫。
“瞧瞧這可憐的孩子。”皇后拉住我的手,看著我頭上還包著的白紗,心疼不已,扭頭對皇帝道,“回頭。叫御醫給這孩子瞧瞧。小姑娘家家的,都嬌嫩著呢,可不能落下疤痕。”
皇帝點點頭,濃眉皺起。
“這就是永城侯打的?”
我連忙站起身,低眉順眼地回答:“父親并不是有意的,隨手一推,是我沒有站穩,自己撞到了石獅子上。”
“哼!”皇帝又是一聲冷哼,明顯不悅。
我有點兒摸不著頭腦。這皇上,怎么了?上次看到,還是一副曠世明君的模樣,怎么今天就成了個討不到糖果的孩子?
燕皇后淺笑:“今兒大朝會,這邊兒禮部正奏請為幾位有功的將領封爵,皇上才宣了封侯的旨意,沐大將軍……哦。如今該喚一聲定北侯了,便跳出來請旨賜婚。”
母親面上一僵,垂下了頭。
燕皇后看了她一眼,眼唇輕笑,“偏生請的旨意,還是要迎娶咱們的婉如。叫許多的老學究,都險些把眼珠子瞪了出來呢。大朝會上吵吵了一個早上,一邊兒文臣一邊兒武將,險險兒地就動了手。還是皇上壓了下去,當朝就下了旨。婉如,我就說過,你是個有后福的人。”
母親臉上紅暈已經盡數褪去,變得一片慘白。
她起身跪倒在了帝后面前,抬起頭,眼中有淚意瑩然。低聲道:“婉如何德何能,能得定北侯如此?因我吵鬧了朝會,婉如萬死難辭其咎!”
“婉如!”
沐騫皺眉低叫。
母親肩頭一震,卻不肯回頭。
“定北侯正值盛年,前途無限。他……該迎娶名門淑女做妻子,做定北侯府的當家主母。而不是我這和離之人,更何況……”
母親慘然一笑,“他曾經,還要叫我一聲大嫂!”
這也正是大朝會上,沐騫請旨賜婚后文官武將的爭議所在。
讀過了圣賢書的文官清流們認為。長嫂如母,即便母親已經與沐容和離,但沐騫叫過她一聲大嫂,二人終身都是叔嫂的名分。沐騫若要娶她,一則不倫,二則會叫天下人恥笑。
武將們心里沒那么多的彎彎繞。尤其,是這次被皇帝宣調回京的幾位戍邊大將,都認為,沐騫在西北戰場立下了赫赫戰功,想要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又有什么大不了?至于文官說的什么長嫂如母,母親曾經和離的話,武將們只一句話,算個屁呦!
沐騫不滿地站起來,走到母親對面單膝跪下,叫她看著自己,無從躲避,沉聲道:“你在說什么?你不想嫁給我?”
母親死死咬住了嘴唇,眼睛低垂,不敢與沐騫視線相接。然而,叫她此刻說出一句不想,又談何容易?
眼淚落下,她終于開口,“你……前程遠大,京城里的大家閨秀,多少愿意與你結為秦晉之好的?你想要什么樣的妻子,不能得呢?”
“我只要你。”沐騫打斷了她。
母親身子一震,良久后,才抬起了眼簾。
“我沐騫的妻子,只能是林婉如。終我一生,有她一人足矣,你明白了嗎?”
我站在燕皇后身邊忍不住抖了抖。看這個粗豪的漢子說這樣的情話,著實有些吃不消。
燕皇后忍不住笑了,溫言道:“婉如,你還是起來吧。定北侯在這里,從大朝會結束后就開始跪著了。這份兒心意,叫本宮看了也要動容。況且……”
“這賜婚的圣旨都下了,皇上金口玉言,難道還要收回成命?”
沐騫不管母親是否愿意,轉身對著帝后朗聲道:“臣沐騫謝主隆恩。圣上洪恩浩蕩。臣萬死不能報!”
“平身吧。”
皇帝看了沐騫半晌,才終于開了金口,淡淡道,“朕為你和師妹賜婚,端只看你這一份真心。只需你記得,今日所說的每一個字。”
沐騫大喜,也不管母親是否愿意,拖著她一同謝恩。
“至于安樂……”
我一直注意著母親,沒想到皇帝突然扯到了我的身上,不加思索。飛快地說道:“臣女愿意嫁給世子!”
帝后皆愕然。
蕭厲在一旁聽得歡喜,冷肅的面容上漾出笑意。
九皇子楚桓握拳擋在唇前,虛咳了兩聲,“縣主爽利,不似平常女子。”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面頰有些發熱,然而說已經說了,又有什么好否認?
摸了摸額頭上包著的厚厚的紗布,垂下了頭。
“又是一對佳侶。”燕皇后回過神來,淺淺笑道,看向蕭厲的眼里充滿了疼愛,以及欣慰。
“阿殤這孩子,從小孤獨,日后,你們成了親,小夫妻兩個要相互扶持。記住,無論什么時候,你們才是一家人,是要相伴一世的親人。”
皇后低低地囑咐著。
謝過了皇恩,聽了一番教導,走出鳳儀宮的時候,母親還有些怔忡。
“娘,我們回家吧。”
我走過去挽了她的手。
母親點點頭。
“我送你們。”沐騫立刻道。
蕭厲微微一笑,亦是說道:“我也一同。”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沐騫瞇了眼睛,“世子倒是會借東風。”
“多謝岳父夸獎。”
沐騫:“……”
他會娶我母親,那就是我的繼父。蕭厲這一聲岳父,倒是也沒有叫錯了。
二人一同護送我們回國公府。
馬車平緩地向前走著,離著國公府不遠了,便聽到一陣叫嚷。
聲音里,仿佛有母親的名字。
母親一皺眉,便掀開了簾子。
迎面,就有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砸了過來。
“林氏,你這不賢不貞的女人!”
下一更,七點半左右,出門去醫院啦揮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