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侯府動作倒是很快,竟能追到了這里。想來,是一大早起來,便已經去過了永城侯府。
見母親臉色不好,而且來人里又有薛凊,我便對顧嬤嬤道:“把他們讓到前邊花廳里?!?
顧嬤嬤點頭出去,我便對母親道:“薛家的人,我去見見就行了。我猜他們來,也不過是為了推諉。”
母親蹙起眉頭,“嫣兒,要不我……”
“您不必出面。見他們,反而是給他們臉面了?!?
說完。我叫海棠拿了斗篷給我披好了,來到了花廳里。
薛家大太太,也就是晉陽侯夫人。謝麗娘,是她的大兒媳婦。而薛五,則是她最為疼愛的小兒子。
這位大太太容貌并不出眾,白白凈凈的一張圓臉,看上去很是端莊,眉眼里又帶著些和善。只是,此時她面上透出的都是焦慮,端著茶水,不時地抬頭看。
旁邊的薛五則安靜的多。他今日穿了靛青色錦衣,眉宇間有些憔悴。
林管家冷肅著一張臉站在一旁,雖不說話,身上戾氣全開,叫人瞧了膽戰心驚的。
“小小姐。”見到我,林管家先行頷首,“薛家人在里邊等候。”
這位耿直的老人家對陷害了我母親的薛家,是真的沒有一點兒的好感。
哪怕。外祖父和老晉陽侯曾經并肩殺敵。
“嫣兒。”
薛家大太太竟先行起身了,薛凊也跟著站了起來。
論輩分,她比我足足高了兩輩兒。若不是出了謝麗娘之事,只怕永遠輪不到她見到我起身。
“侯夫人?!蔽椅⑽⒏A烁I?,“請坐下吧?!?
薛家大太太聽到這般疏離的稱呼,眼中便閃過一絲的尷尬。
“嫣兒。我想見見你母親?!毖Υ筇珱]有繞彎子,開門見山,捏著帕子擦了擦眼睛,“說起來,都是我們家門不幸,竟出了那樣的毒婦。也是我素日走了眼,被她騙了過去,還以為是個賢惠的人。如今……”
她聲音里帶了哭腔,“竟是害了你娘?!?
薛凊又站了起來,對著我誠懇道:“沐小姐,昨日之事我也有責任。今日前來,不敢求府上諒解,只望能給在下個機會,與侯夫人親自賠罪。”
“謝麗娘呢?”我垂眸,“薛老太太曾說,昨日之事定會給我們一個交代。今日侯夫人和薛五爺來了,想必是已經查清了?”
“這個……”薛大太太一怔,似乎是沒有想到我竟是這么直接。勉強笑了笑,“嫣兒,你年紀還小,這樣的污糟事情,還是不要聽才好。好孩子,你聽話,叫我們去看看你母親,好不好?”
“不好。”我斷然拒絕道,抬起眼簾看著薛大太太,冷笑道,“我母親從昨日出了你們晉陽侯府,幾度暈厥,險些喪命。她不會見你們,我也不會讓她見你們。你們若是誠心誠意來賠禮,便將謝麗娘交給我。否則,也沒什么好說的。”
薛大太太沉下了臉,眉間緊緊皺起,一向和善的臉上,竟然閃過了陰厲之色。
也是。算起來,她也是個出身宗室的人,縣主的女兒。薛家老太太早就不理俗務,偌大的晉陽侯府后宅,實際上是這位大太太的天下。
但正因為如此,我心里才無比的鄙視她。
昨日謝麗娘事情敗露。她竟躲了起來,將薛老太太出來。不過是因為薛老太太誥命位份高,年紀大,在京中頗有些聲望。目的嘛,無非就是想用薛老太太來壓我們一頭。這樣的孬貨手段,真叫人不屑!
“嫣兒。你這是,強人所難了?!毖Υ筇珖@了口氣,不輕不重地說道。
我就笑了起來,只是眼中依舊冰冷,點頭道,“靈嫣受教了,原來在侯夫人看來,我娘被你的兒媳婦害了,我想要個公道,就成了強人所難?!?
“沐小姐,母親并非這個意思。”薛凊不愧是京中有些名氣的伶俐人,立刻接口道,“母親的意思是,薛家眼下真的無法將人交給你?!?
他看著我,眼中有愧疚,“昨日晚間,謝氏已經懸梁自盡了?!?
我一驚,霍然起身。
好個薛家。好個謝麗娘!
懸梁自盡……
“沐小姐,其實,謝氏自從進門后,一直頗為賢良,孝順長輩,對我們兄弟姐妹也都頗為照顧。昨日她說了那些話,老實說,我是有些懷疑的。日后她也是板上釘釘的世子夫人乃至侯夫人,沒有道理會因年少時候的嫉妒就去害人。且手段又是如此的粗鄙……”
“所以呢?薛五爺想說什么?”我實在忍不住,譏諷道,“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她是被鬼附身了?”
薛凊清俊的臉紅了紅,躬身一禮,“并不敢這樣說。此事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總歸是我們薛家人對不住侯夫人。所以我們今日上門,不敢求諒解,但求盡一份心意。”
我瞇了瞇眼,心中瞬間轉過了無數的念頭。忽而莞爾一笑,“薛五爺說了這么多,只怕真正的來意還是沒有說出來吧?”
被我這樣一說,薛凊面上更是尷尬,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只得求助地看了看薛大太太。
薛大太太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圈一紅,“嫣兒,你娘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受了委屈,我自然也是心疼。只是……”
擦了擦眼睛,似乎是在斟酌著言辭。半晌才又開口,“只是事情已經發生,再說什么也是無用。謝氏不管是不是鬼附身,大錯也是鑄下了。然,她有萬般不是,人已經死了。嫣兒,你想要我們把謝麗娘交給你,可交給你,你又能如何?總不能親手殺了她吧?便是送到了官府,她也是罪不至死的。如今,一條命陪在了里邊,有什么罪孽,也可以抵消了吧?”
“我們今日來,只是想求你母親,高抬貴手吧。”
她落下淚來,“謝氏死不足惜,但她留下的兩個孩子是無辜的。我那小孫兒,今年才七歲。小小年紀,難道就要背負上有個惡毒娘親的名聲嗎?往后的日子,又要怎么活呢?還有孫女,十歲了,有這樣的母親,以后如何嫁人?嫣兒,你娘是這世上最良善最大度寬容的女子,她一定不忍心這樣對待兩個孩子的,是不是?”
我活了兩輩子,竟然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無恥之言!
“照侯夫人的意思,我們若是繼續追究下去,就是不良善,不寬容了,是嗎?”我怒極反笑,“看您年紀不小了,怎么說出來的話,這般無恥呢?您的孫子孫女便是孩子,不該背負著謝麗娘留下的惡名,那我是什么?我娘腹中未曾見過天光的胎兒,又是什么?謝麗娘死了,她的惡行卻叫我娘背負了什么樣的污名,你不會不懂!竟還妄想叫我娘不再追究,所謂無恥之尤,說的就是你!”
我怒極,厲聲喝道。
“你。你……”薛大太太被我氣得臉色紫脹,心口劇烈起伏,伸出又白又圓的手指,顫巍巍指著我,“你大膽!”
“母親,切莫生氣。沐小姐也是一時氣急了才口不擇言?!毖踹B忙為她順氣。轉頭看向我的目光里便帶了幾分的不贊同,“沐小姐,你的氣憤我理解,但是,你也是名門出身,眼中總該有個長幼吧?”
“不要與她多說!”薛家大太太喘了兩口氣,氣咻咻地看著我,冷笑道,“你以為我真是要見林婉如不可?實話告訴你,永城侯府,我們已經去過了。謝老夫人已經明了了昨日之事,這事情。就是個誤會!算了,我不與你這小丫頭一般見識,你娘,我也可以不見。但我把話放在這里,兩個侯府已經說好,這事情到此為止!”
說著就冷聲道。“我們走!”
薛凊嘆了口氣,“是,我去叫人備馬車。”將薛大太太交給了他們府里跟來的丫鬟,轉身出去。
他身影才消失,薛大太太便擦了擦?翼,走到我身邊冷笑:“你們這又是病了,又是連夜出府的,不就是想要從中得些好處嗎?我告訴你,謝老夫人已經接了我五萬兩的雪花白銀,趕緊著回去吧,晚了一步,銀子就不定落在了誰的手里!”
說完,便帶著蔑視的笑容往外走。
“林管家?!蔽遗瓨O后反而平靜了下來,淡淡叫道。
一直做壁上觀的林管家眼中閃過精光,站直了恭敬道:“老奴在?!?
“帶幾個人出去,砸車,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