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強撐著身子,顫巍巍地帶著二夫人和我將人送到了大門口。
只是臨走時候,榮威老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疑惑地問老夫人:“來的時候,怎么恍惚兒的聽人說,這嫣兒回來,竟是連口熱飯都吃不上,還是叫人從外頭買進去的?又有說什么還添買了不少的取暖之物……”
“這不能!”老夫人的臉色。現下也無法用什么來形容了,艱難地說道,“我們家里便不是金山銀山,也不能叫幾個女孩兒去委屈了。女子嬌養,這道理我還是懂的!”
說到最后,已經帶了一抹強硬和不悅。
榮威老夫人也并不與她計較,只頷首道:“你明白就好。眼下你們家里正是風言風語的時候,再不宜出什么岔子。”
“您的話,我記得了。”老夫人也不是傻子,榮威老夫人這幾句話也確實是發自肺腑,她又豈有再頂撞的道理?
送了一行人離開,老夫人臉上本來就是勉強掛著的笑容盡數斂去。霍然回頭,憤怒地看著二夫人。
二夫人此時正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嫁妝足足裝了三十幾輛馬車,就這樣,還是塞得滿滿當當插不進手去。那些個大件兒的家具什么的不算在內呢。
她心疼得摟著心口,看那意思,都恨不得能跟了嫁妝去才好。
因此上,就沒有注意到老夫人的視線正落在了她身上。
老夫人這輩子兩個兒媳婦,我娘她向來不喜歡,總覺得出身高了她一等,看著性子軟和實則卻不軟弱,身后又有那么多人撐腰,不好拿捏。二夫人,是她嫡親的侄女,從小在她身邊長大,是她從前最為滿意的了。只不過,此時見二夫人一味地盯著那浩浩蕩蕩的車隊,滿臉艷羨嫉妒貪婪,終于還是灰了心。
“還看什么?回去!”
老夫人低聲呵斥,終于喚回了二夫人的神智。
“母親,這林家,也太過分了!”二夫人扶著老夫人往里走,邊走,邊瞥了我一眼低聲道,“這樣大張旗?的,豈不是叫人都知道了?這是一點兒臉面都不給大哥留啊!”
“你閉嘴吧你!”
老夫人忍了大半天的火氣終于再也壓抑不住,甩手就給了二夫人一個不輕不重的耳光。
二夫人家境雖然中落,但是在侯府里長大。也算的是千嬌萬寵了,成親后丈夫又沒什么妾室通房的,叫她日子過得順順當當的。何時被人打過呢?
而且還是在院子里呢!
這來來往往的,得有多少人看見!
二夫人捂住了臉。委委屈屈地哭了,“母親這是怎么了?”
“走,去錦繡塢。”
老夫人看上去懶得理會二夫人了,只淡淡說了一句。抬腳就往我錦繡塢的方向走去。
“哎呀母親!”二夫人半晌才反應過來,也不顧的雪后路滑,提起裙擺就往前追。
老夫人憋著一口氣,絲毫不理會二夫人的叫喊,一徑就扶著丫鬟的手,來到了錦繡塢。
錦繡塢外,一如往日般的靜雅。
老夫人一進去,幾個正在掃雪的仆婦都立刻恭敬地垂手侍立,又有小丫鬟們急急忙忙從耳房廂房里出來,都雁翅站好了。
見到這般情形,老夫人臉色才好了些,甚至贊許地看了我一眼。
只是一進了正屋里。她就立刻驚呆了。
錦繡塢她不是沒來過,從前什么樣的,現如今又是什么樣兒,一眼看去清清楚楚。
“韓錦娘!”
老夫人怒氣沖沖,叫急急忙忙跟進來的二夫人一個趔趄,險些跌倒,慌忙扶著小丫鬟的手站住了。
“母,母親……”
二夫人心虛地避開了老夫人憤怒的目光。
老夫人指著屋子里喝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呀?”二夫人裝糊涂,只是終究沒頂住老夫人灼灼的眼神,眼里迅速涌上了淚水,泣道。“這不是老爺昨兒請客么,書房里沒有幾件像樣的擺設,這不是叫人笑話么?我就想著,嫣兒這里的東西都是大嫂給的,又體面又雅致,不如先借了過去擺一天。原本想今天就送回來的,誰知剛剛又有人來,這不就耽誤了嗎?”
她這會兒倒是頗有些巧舌如簧的意思。將事兒都推到了丈夫的體面上。我不禁冷笑,連我這個主人都沒有支吾一聲,就把東西拿走了,這叫借?簡直就是強盜的做法!
不過她這幾句話既圓了自己的面子,又戳中了老夫人的軟肋,老夫人果然便消散了些怒色,卻還是扳著臉,“既然是借,就得還回來!一會兒,叫人仔細點兒送回來!”
二夫人連忙賠笑:“是,母親您放心吧,我回頭叫胡媽媽親自帶著人送來。”
胡媽媽是她的乳母,一直跟著她在侯府里頭生活的,也很有些體面了。
老夫人這才哼了一聲,當著我的面,沒有再說錦繡塢里用度被她克扣的事情,只是轉身安慰我道:“你二嬸做事糊涂了,你別怪她。”
我看了一眼露出得意的二夫人,很是乖巧地說道:“不過是一點兒俗物,嫣兒怎么會怪二嬸呢?”
二夫人沒想到我竟會這么說,想了想,試探著問道:“嫣兒當真不怪我?”
“不怪。不過二嬸等會兒叫人送回來的時候,可要仔細著些。有個汝窯的小瓶子可是價值連城的,那是宮里賞下來的東西,磕碰著一點兒,只怕就要擔著罪責呢。”
二夫人臉色就不好了。
我忍不住想笑。老夫人心心愛愛的兒媳婦,也不過就是這樣一個眼皮子淺的愚蠢婦人啊。
“我知道了!”這四個字,簡直是被二夫人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見她如此做派。臉色才稍稍放霽的老夫人便又是一沉。
“哦對了,還有啊二嬸嬸,三妹妹從我這里拿去的頭面首飾,若是不用了。也請胡嬤嬤一并送回來吧。畢竟,我也就那些東西,等到過年的時候還要戴呢。”
“不過幾樣舊了的東西,難道你還要跟你妹妹爭么?”二夫人終于忍不住了,拉著老夫人的手訴苦,“母親啊,這可不是我眼皮子淺。闔府里誰不知道啊,大嫂……哦。如今是林氏了,她手頭最是富裕的,大丫頭從小就比其他幾個妹妹養的嬌氣。什么金的銀的玉的寶石的,京城里流行什么林氏就給大丫頭送來什么。大丫頭的日子。真真是金尊玉貴的了!再瞧瞧其他幾個女孩兒,二丫頭四丫頭她們是庶出就不說了,語兒可是一樣的嫡女啊!她那么多的首飾頭面,戴不過來的都賞了丫頭婆子,怎么就不能分姐妹一些呢?您也知道如今家道多艱難啊,叫我說,不如大丫頭這些用不上的,給了幾個小的,也算是一份姐妹情啊……”
越說,盯著老夫人冷厲的神色,聲音便越小了下去。
就算早就對她的厚臉皮有所見識,我也沒有想到,她竟能將私占我的東西說得這樣冠冕堂皇!
我不說話,只笑盈盈看著老夫人,眼底卻是冰冷。
老夫人嘆口氣,“嫣兒有的,是她娘留給她的。你若是不忿,就自己掏了銀子去給語兒買。嫣兒的東西,不許你再動心思。否則,傳出侵占侄女財物的名聲,你想想可擔得起京中人的嘲笑。”
頓了一頓,看二夫人神色中大為不滿,還是心軟了,溫言道:“回頭,你去我那里支兩千銀子,去給幾個孩子各買一套頭面。哪里省不出這點兒銀子呢?”
二夫人大喜,“是!”
老夫人又好言安慰了我幾句,才帶了二夫人回春暉堂。
“大小姐,老夫人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啊?”海灘站在我身后,疑惑問道。
我點點頭,“我知道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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