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那包東西里似乎是包著重物,夾雜著風聲來勢迅疾。
不過,沐騫和蕭厲都騎馬走在前邊,沐騫猿臂一揮,便已經將那東西撥開。
嘩啦啦一聲響,包里東西散落了一地,有竟然都是些碎石子一類的。可以想象,若是這東西砸到了頭上,恐怕是要頭破血流的。
然后便是慘叫。沐騫已經如大鵬展翅般騰身而起,毫不費力地提起了一個躲在巷口清瘦男子擲到了馬車前。
“這……”透過薄薄的紗簾,母親皺起了眉。
被摔到了地上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多歲,身上穿著的是六品官服。沐騫臂力了得,這人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登時便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嘶嘶呼痛,待氣息稍稍平復后憤然抬起了頭,一眼便瞧見了坐在馬車里的母親和我。
一張清瘦到有些刻薄的臉上,就露出濃濃的嫌惡和鄙夷。
我有點兒好笑,這人我從未見過,看他年紀行事,想來與母親也是陌生。怎么就一大包子石頭扔了過來?這是恨不能叫我們去死一死的意思了?
“這位大人,我與你未曾見過,可是林家有人得罪了你,叫你在路上竟下此狠手?”母親開口問道。她聲音很是輕柔,帶著一種能夠安撫人心的韻味。不但路邊的攤販行人聽了緊張的面上露出了舒緩之色,便是那跌在馬車前的六品男,也是面色緩了緩。
不過,這也就是轉瞬而逝。他捂著心口踉蹌站起。指著我們的馬車,氣吁吁地說道:“本官,本官乃是監察御史,有聞風奏事之權!林氏,你本是永城侯之妻,出身高門,卻不知三從四德,仗著家世輝煌便肆意妄行,竟敢自提和離歸家!你這等不賢之人,簡直給寧國公丟臉!”
他又指著沐騫跳腳:“定北侯乃是永城侯庶弟,你卻不顧倫常勾引于他,竟叫他做出大殿請旨賜婚的事情,此等行為,奶水不貞!據我看來,你也不過是看著永城侯府日漸沒落,而定北侯異軍突起,新貴正榮,這等行徑乃是不義!”
越說越是興奮,他那清瘦的臉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眼睛里也閃動著堪稱惡毒的光芒。
“林氏,林婉如!你若還有半分的廉恥之心,就該以死明志,證明你不是那等不賢不貞不義的女人,不墮了老國公的聲望!”
他說的又急又快,竟然叫沐騫和蕭厲兩個人都來不及阻止。
沐騫聽得他竟然將母親說的如此不堪,勃然大怒,全身上下殺意釋放而出,凜然之氣竟將那只會耍嘴皮子的六品御史嚇得腿一軟,又坐在了地上。
“將軍不可!”
眼見沐騫瞇了瞇眼睛,一手負在了身后。另一只手卻如轉輪一般五指翻轉次序屈伸,之前的少年千鈞便飛身撲了過去,攔住了沐騫,低聲勸道:“此是京城,這人說的沒錯。他雖然嘴賤了些,但御史的確有聞風奏事的權利。您若殺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一個耿直清正的名聲。叫他踩著咱們夫人的名聲名揚千古,咱們也未免太過吃虧了!”
沐騫濃眉一挑,“哦?你說的倒是也有理。以你的意思呢?”
千鈞便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分明是個俊俏的翩翩少年郎,但這一笑,叫人平白地身上一冷。
“叫我說,這位大人么,想必是官途不那么平坦的,想著踩一踩哪家子勛貴來搏一搏前程。”這少年紅口白牙,笑瞇瞇的模樣分外討人喜歡,但嘴卻是毒的很,兩句話便將那御史的行徑說成了私心作祟。
那御史登時便怒不可遏,一甩袖子,“一派胡言!本官一片清明之心,天地可鑒!”
“得了,您要真有那清明心。怎么就盯上了人家寧國府的人呢?還不是看著人家里只剩了纖纖弱質的孤女,由著你糟踐唄。”
“胡說,胡說!”
“是我胡說,還是你自己卑鄙?”千鈞指著那散落一地的石子兒,朗盛說道:“諸位鄉親,大家伙兒可都看好了。御史是什么?這位大人口口聲聲說御史聞風奏事,這奏事二字說的可是極好的。你有不滿,抓著了誰的小辮子,寫折子彈劾,那是你職責所在。咱們,可沒個二話。可這人呢,打著御史的招牌,干著地痞流氓的事兒,竟然拿著這東西砸人了。難道御史的職責里還有這么一條?”
“若真是這樣,叫我說。咱們蒼凜還要什么刑部衙門大理寺呢,但凡這位御史大人看著誰不順眼,直接砸包石頭過去不就完了?”
他的聲音還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很是好聽,再加上一副好容貌,倒是得了不少路人的好感,就有人起哄叫好。
那御史氣得渾身都發了抖,才要說話,千鈞搶上前一步,在他身上不知點了哪里。那御史竟然渾身僵硬了起來,既不能動彈,也不能再發出半分的聲音,只剩了一對眼珠兒驚恐轉動。
“所以嘛,這等糊涂的人,我才不相信真的是御史。不如,叫我將這人綁了送到御史臺去,問問御史中丞大人,到底是不是他們衙門里的人?”
沐騫哈哈大笑起來。
今天在大朝會上他請旨賜婚后,蹦跶的最歡實的就是那群御史。一個個口沫橫飛,有哭人心不古的,有罵他不知廉恥的,還有摩拳擦掌就要當場彈劾他的。這么個最不入流的六品御史出來干這不上臺面的事兒,不管是不是有人背后指使,送到御史臺去,也能叫那幫子酸腐文人丟丟臉。
不過……“去,用石頭堵了他的嘴。這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是不是?”
我一捂嘴,只覺得自己的牙齒跟著一疼。
那么多的石子兒,塞到嘴里去……也虧得沐騫想得出了。
母親無奈地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千鈞跟著沐騫日久,顯然不是頭一次做這樣的事兒了,笑嘻嘻地應了,果然就過去撿了石子兒來。走到御史跟前見他驚慌失措地看著自己,眼里充滿了祈求,想了想,扔了石子兒,搖頭晃腦道:“這東西太硬了。將軍,今日是您和夫人的好日子,咱們不能見紅,太過不吉利。不如……”
眼睛在四下里一踅摸,揚起了嘴角,“這位大嫂,能不能借您頭上的帕子一用?”
他對著的,是個身材肥胖的三十多歲的婦人。這婦人身上穿著藍色粗布的裙襖。用一塊兒發黃的帕子包著頭。挎著個籃子,里邊兒是青嫩碧綠的野菜。看她臉色黑生生的,十分粗糙,衣擺上還沾著干泥。想來,是鄉下的婦人挖了野菜。到城里頭來賺販賣,賺幾個辛苦錢。
聽到千鈞這樣叫,左右看了一下,才確定他在叫自己,指了指自己的?子,千鈞就笑著點頭,從懷里摸出一塊兒碎銀子,“喏,知道您不易,我跟您買。”
這塊兒碎銀子。怕是有二兩多了,頂的上一戶農家大半年的收益了。
看這婦人裝束,想必日子過得艱辛。二兩銀子,足夠她舒舒服服地過上幾個月好日子。
連忙解下了頭巾塞給千鈞,這婦人一把搶過了銀子一溜煙兒就跑了。
千鈞將那頭巾放在?端聞了聞。又趕緊將手臂伸開,叫那頭巾離得自己遠遠的。
不懷好意地笑著,往那御史身邊走去。
御史驚恐之外,還帶了幾分的羞憤——他這樣的人,動不動便把什么禮義廉恥掛在嘴邊,骨子里最是看不起女人。如今若是被女人的包頭巾堵了嘴,恐怕以后都沒臉見人了!
千鈞才不管他如何的駭然,他跟著沐騫久了,其實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行事怎么順心怎么來,才不會吃半分的虧。
走到御史跟前掰開了他的嘴,將那頭巾團了團,便塞了進去。
六品御史被堵得眼睛翻了翻,白眼露出,暈厥了過去。
二更,下一更,大概在十點到十點半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