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郡主來了京城不到一天,我便給自己認了個干娘。這位干娘,不但自己很是彪悍。據說,我那還不曾見過面的干爹,更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三叔沐騫,當初遠走西北入軍中掙軍功,這里多少還有些借了他父親老永城侯沐峰的光。畢竟,西北是沐峰的發跡之地,同僚眾多。且當年梅姨娘和沐騫,都是隨著沐峰留在西北的。與那些軍中之人,都是彼此熟悉的。
而那干爹衛天則不同。他的經歷,比沐峰還有些曲折。本是寒門士子出身,誰知道一場大變,全村人,包括了他的父母兄長嫂子,才一歲的小侄子,全部沉冤而死。
論起根源,原來是衛天家鄉,本是民風彪悍之處,高山峻嶺極多,隱匿了不少的匪患。
朝廷曾經出重兵圍剿,但山深林密,數次圍剿,雖抓了幾個小魚小蝦。但真正的山賊強匪卻并未抓到。
蒼凜開國百余年,文官封侯者,也只有最初隨著圣祖打天下的一人而已。想要走勛貴之路,沒有軍功是不可能的。有被富貴迷了眼的,便相處了殺民代匪。以百姓人頭充作匪患的事情。
衛天家所在的村子,坐落在一處山谷里,偏僻,卻寧靜。
那一日本是小年,衛天出門去拜會先生。雪大天滑,被先生留宿了一宿。等到次日歸到村子里,看到的便是血流成河,所有的親人,村民,死的干干凈凈,成年男子,無一例外,都被割了頭顱。
他的嫂子,尚且懷著兩月身孕,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而她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扯得七零八落,衣不蔽體,凍得發紫的身體上,還殘留著數不清的白色污濁。
衛天不是傻子,他念過書,且念的極好。原本祥和平靜的村子里,遠離人群,是不會與別人結下這等滅村之仇的。山間雖然有匪,但他們村子貧瘠,悍匪也輕易不會來搶。
中間的一段,寧國郡主便隱去了沒有說,只說最后衛天巧遇了奉旨前去剿匪的長公主駙馬,先理國公蘇靖,奇冤才得昭雪。
然后便是他投到了蘇靖的麾下,一路從普通的小兵。拼殺到了五品參將的地位。
再后來,便是寧國郡主下嫁,夫妻二人回了南疆。衛天一路升遷,如今已經是二品的鎮南將軍。這次奉調回京,有信兒說。皇帝準備給幾位戍邊有功的大將封侯,其中便有衛天。
誰能夠想到,當年一個普通的小兵,竟能娶到公主之女,又即將成為這蒼凜朝中新一代的勛貴呢?
當年。誰不說寧國郡主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但,這么多年來,衛天對寧國郡主一心一意的,莫說從前寒微,便是到了如今,他在南疆獨當一面,也不曾有過對其他女子側目的時候。
除了沒有孩子,寧國郡主這些年來,過得比母親不知舒心多少。
“等他來了,咱們好好兒地敲上他一筆!”寧國郡主眼皮兒還有些紅腫,卻已經拋開了傷心,笑吟吟道。
我有心叫她忘了那些傷感,便湊趣歪頭笑著說道:“我是晚輩,長輩該當給見面禮的。您卻又用什么名義討要禮物?”
“我為他收了這樣一個聰慧又貼心的女兒,難道他不該感謝我么?”
說笑了許久。才叫她慢慢好轉了過來。用過了午飯,母親便與她一同歇在了怡然閣,我自己回了漪瀾小筑。
“趙媽媽,干娘她,和長公主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好奇地問趙媽媽。
她是母親的貼身丫鬟,從小一起長大的。母親身邊的事情,她最是清楚。
“這個我可不大清楚。”趙媽媽正替展開了一件兒剛剛做好的海棠紅色八幅裙,細細查看上邊的繡花和針腳,嘴里說著,“那會兒,你娘時常住在公主府里,她們兩個極好。就和你這毛病一樣,晚間睡覺不留丫鬟侍女服侍的。因郡主比你娘大了兩歲,要說虛歲。那是大了小三歲呢。我只記得那年郡主看上了衛將軍后,公主是雷霆大怒。她本來是想著叫郡主嫁給駙馬的外甥的。母女倆一場大鬧,連皇后都驚動了呢。”
說來說去,還是不知道真正的矛盾在哪里。
“那,干娘這么多年,有沒有過孩子?”
趙媽媽見裙子上沒有什么問題,便疊了起來,叫海棠收了起來,自己想了半日,才搖頭。“不曾聽說過。”
我大感失望。
打聽這些,也并不是非要去挖出郡主的過往。只是覺得,她既然這般喜歡孩子,若是天生的不能生育也就罷了,若是有些希望,倒是可叫花瑤幫忙。她是花精,最是清楚草木藥效,說不定,就能夠幫著郡主調養一下身子呢。
轉眼間,郡主便在國公府里住了四五日。這幾天,京城里的傳言幾乎都是圍繞著葉家和沐家的。
沐容失儀發瘋,糾纏和離的前妻,又將女兒打成了重傷。老夫人大急之下,竟然也有些瘋狂跡象,春暉堂里的丫鬟仆婦們不是被打,便是嚴厲責罵,惹來多少的不滿。就有人傳出了老夫人眼珠兒都是紅色的實在可怕等語。
一時間沐家成了眾矢之的,二老爺無法,舍著臉皮去日日請太醫上門,開方子熬藥。沐容和老夫人連著喝了幾天苦藥湯子,倒是好轉了過來。
然而二老爺也是焦頭爛額,里邊兩個病人,外頭又因沐容這事兒,被白家一系抓住了話柄,推波助瀾叫流言越演越烈不說,還有時不時地彈劾,實在是難過。
葉家也不好受。
東川侯府還是有幾個得力的親故的,不知道托了誰,將葉天行從大牢里放了回去。
但葉天行一向以京中最為優秀的少年子弟自居,且他也確實有這個本事。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受人敬仰崇拜,一轉眼變成了階下囚,本就叫他難以接受。回到侯府后,又被東川侯狠狠教訓了一通,這會兒,還躺在床上動彈不了。
張氏丟了體面。東川侯將她禁足,連帶著管家的權利都奪了,只請了自己寡居的姑母住到了侯府幫忙照應家事。
楊筱離被永昌郡主接回了修國公府,一時間也沒了消息。
原本,我還以為鬧成了這樣。必然有人要繼續來國公府鬧事。譬如陳王府的老王妃,譬如永昌郡主等。然而等來等去,卻沒有人上門。
“傻丫頭,有干娘在,誰敢來?”寧國郡主十分自得,換下了家常穿的長裙,穿了一襲紅色勁裝,手里一條烏黑發亮的長鞭。腕子一甩,鞭子便帶著呼嘯之聲砸在了花樹上,花般紛紛如雨般落下。
這一手的動作。看上去無比的熟悉。我想了想,可不就是蘇長寧那丫頭的招牌動作么?
這兩位,真不愧是姑侄!
又或許可以說,是長公主因為想念女兒,將孫女朝著女兒的樣子養了?
國公府里的日子過得安靜歡悅。雖然沒有等到再上門挑釁的,卻等來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宮中的內監大總管。
這位大總管手里舉著圣旨,一路被人簇擁著就來到了國公府里,陣勢不小。
香桌拉開,香案擺上,我與母親帶著國公府的所有人,跪在正院里接旨。
大總管滿面笑容,用他那尖尖細細的聲音一詠三嘆,念出了圣旨的內容。
只是聽了后,不僅僅我和母親,整個兒國公府跪在地上的烏壓壓的一片人,全都目瞪口呆了。
這……
這是什么!
什么時候,聽說過母女一同被賜婚的呢?
啦啦啦趕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