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郡主蘇晨,是個柔媚多姿中又混合了英氣的女人。她與母親并排坐在一起說著話,雖然面上頗有些風霜之色,然而眉眼間卻是生氣勃勃,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尋常女子所沒有的自信與強勢。
“這次,是封了圣旨回京的。我們將軍尚在路上,我是先行出來的。沒想到還未進京,先聽說了你的事情。”寧國郡主端著茶,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茶,美麗的臉龐上滿是愜意。“這茶,我有幾年沒喝到了。”
明眸流轉,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眼睛便彎彎的,笑得十分溫柔,“這是你的女兒?和你從前很是相像。”
“只長得像我。若說性子,倒是很有幾分像當年的你。”母親也笑道,“你看她這樣坐著斯斯文文的,動起手來可是厲害。”
寧國郡主驚訝地看著我,“呦,這樣的小身板兒還能跟人動手?來,好孩子,過來跟我說說,你和誰動手了?”
我提起裙擺三步并作兩步就走了過去,歪著頭看她笑。怎么好意思說。自己打了那二夫人呢?
母親自然也不好說我將長輩的臉打成了豬頭的話,含笑岔開,“嫣兒,快見過你晨姨。”
她與寧國郡主竟然這般要好。
我福了福身子,“阿嫣見過晨姨。”
寧國郡主將我拉到了身邊。上上下下打量,本是柔波一片的眼睛里透出些叫人心慌的審視。在她的注視下,似乎所有的心事心機,都會曝露無形。
“眼神清亮,是個心數正的孩子。”寧國郡主點頭,一抬手,身后的戎裝少女便奉上了一只錦盒。
“這是我從南疆無意中得來的,送了你玩耍。”
說著打開了盒子,我看過去,但見烏木錦盒里,裝著一支約有一掌長的短劍。劍身通體烏黑,不見分毫光芒。劍柄上似乎也沒有什么出奇之處,與京城里那些少年子弟最喜歡的鑲珠嵌寶的長劍短劍相比,簡直就是污泥里扒出來的。
“這是什么?”我將劍拿了起來,比了兩下,也沒有感受到傳說中絕世好劍的殺氣比人寒意凜然等。
寧國郡主笑道:“別看它不起眼,真正的吹毛立斷。”
一行說著,一行接了過來,雙手一分,劍上那層烏黑黑的與劍身分開。我吐了吐舌頭,原來,那劍身上還有一層極為輕薄的劍鞘,也不知道是什么所制,竟能叫人誤會了。
外邊這層劍鞘去掉了后,短劍便露出了真容。
劍身如秋水,似寒芒,饒是已是黃昏時分,依舊逼人的耀眼。
我將它握在了手中,有股寒意從頭頂直傳到腳,全身上下仿佛置身與冰天雪地之中。
“這……”
寧國郡主莞爾一笑。從鬢邊拔了一根頭發放下,發絲緩緩落下,尚未沾到劍身,便已經斷做了兩截。
這就是吹毛立斷呀!
“這東西,是我家將軍剿滅南疆十九族叛亂的時候得了的。聽說那南疆王到死都握著不放。想來,是該有些來歷的好東西。不過放在我身邊也沒什么用處,給了你防身吧。”
寧國郡主說道,“只是,這是死人拿過的東西。不知你忌諱不忌諱。”
死人拿過的又算什么?我還是個死人回魂呢。
我心里想到,捧著那把短劍愛不釋手,當下就笑瞇瞇道:“這么貴重的東西,郡主賞了我,我便卻之不恭啦!”
將短劍歸鞘,歡歡喜喜地收了。
寧國郡主見我這般,更加歡喜,指著母親笑道:“比你娘大方多了!當年我給她什么東西,她都端著架子不要。哼,稀罕她拿著不成?”
母親無奈道:“你動輒便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出手,誰能好意思接?”
我摸了摸?子,只覺得臉上發熱。
不過,母親很快將話岔開,“這么多年,你還是沒有消息么?”
寧國郡主一怔。隨即搖頭,“從前還盼著,不過時候久了也就淡了。現下也想開了,子女都是緣分。沒有,便沒有吧。”
這位郡主,年紀比母親還大一些,還沒有孩子么?
“那,衛將軍如何說?”母親頗有些憂慮,“他,有沒有提過別的話?”
寧國郡主爽朗一笑,“你就是這樣小心翼翼的。想問他有沒有想納妾?他也是這話,兒女隨緣。”
“那就好。”母親嘆道,“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呢。”
寧國郡主笑而不語。
母親眼中露出一絲羨慕。不但她,就連我也忍不住要羨慕這位寧國郡主了。
這年頭,哪怕是公主郡主之尊。沒有子嗣傍身,也是無法叫男人對自己死心塌地。不見多少人家里,男人以子嗣大計為借口,一個一個地收用女人?更有甚者,若是女子無出,甚至會遭休棄。
且不說寧國郡主身份是高是低,但是這份灑脫,也叫別人望塵莫及。
“你也用不著羨慕我。”寧國郡主拍了拍母親的手背,戲謔道,“我聽說。有人可是從西北回來了。”
母親臉上頓時一紅,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別胡說,當著多少的人呢。”
“那又有什么?”寧國郡主挑眉,轉頭問我,“嫣兒我問你,若是你娘再嫁,你是愿意是不愿意?”
我眨了眨眼,將短劍塞進了袖子,托腮沉吟道:“那要看是什么人了。若是如我父親那般的,便是打死我也不會同意。我寧可自己立女戶,在母親身邊生活一輩子。若是……若是那情深意重,以母親為重,能叫她后半生歡悅展顏,護住她不叫她受到分毫委屈的,我自然愿意。”
寧國郡主笑看母親,“聽見沒?旁人說什么,那都是屁話。你自己過得好了,便是女兒也放心,這才是真真兒的呢。”
說話間,母親叫人預備的酒席已經預備好了。用過了晚膳,母親便親自引了寧國郡主,往客院里去。
客院就在怡然閣西邊不遠處,是一處極為軒闊的地方。寧國郡主住在里邊,她身邊帶來的那些戎裝侍女,也一并能住下。另外,外邊院子里有國公府的仆婦丫鬟等,也都很是方便。
郡主先行回京,行禮不多,也都收拾好了。
她拉著母親,說是多年未見,要秉燭夜談,母親自然應了。我便先行回漪瀾小筑去。
晚間,海棠等人都睡了,我頭上的傷雖然不痛了。然而卻依舊睡不著,便索性起身從枕邊摸出了那把短劍來,細細把玩了一會兒,便又塞到了枕頭下。
屋子里氣息一冷,蕭厲的身影顯了出來。坐在了我的身邊。
“你來了?”我嫣然一笑,“你對老夫人和沐容做了什么,怎么都和發了瘋似的呢?”
蕭厲嘴角揚了揚,“不過是些小把戲。”
我眼睛盯著他,大有一種你不說,我便不答應的架勢。
蕭厲摸了摸我的頭發,“花瑤最是擅長的便是制毒,她本是花精,于這方面天賦秉異。一點兒小小的藥粉,就叫他們亂了心智。”
還真的要瘋了么?
“不過。不能做的太過,否則會引來天罰。只有幾日,想來也足夠了。”
我點點頭。只要沐容和老夫人行事狂悖,哪怕兩天呢,再說他們是正常的。只怕都沒有人信。
忽然想起了葉天行,“那葉天行呢?他在哪里?”
“還在順天府里。”蕭厲自己也笑了,“那位順天府尹也是個妙人。聽說這葉天行竟是個始亂終棄,嫌棄糟糠的,二話不說就關了,哪怕東川侯親自出面去接,都沒有放人。”
他忽然皺了皺眉,“你身邊有什么?”
“我?”我詫異,“你怎么了?”
蕭厲不語,眉間卻是越皺越深。他目光在屋子里尋索,終于落在了我的身后。
瞇了瞇眼,將我攬進了懷里,便從枕頭下,掏出了那把短劍。
“弒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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