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的眸光始終定格在西凌薇寫給他的信紙上,上面的文字漸漸地模糊了,他什么都看不見,思緒更是像僵化了一樣,只有痛楚是清晰的。
他對她,從來都不公,但她從來都沒有怨言,而她犯一次錯,他就決然地斬斷了所有情份。
這一刻,他覺得,相較于她給他的溫暖和愛,她所犯的錯,是應該被原諒的,他應該給她改正的機會。
可惜,人已逝,什么都來不及了。
大殿里陷入了濃濃的悲傷里,司空御陷入了濃濃的愧疚里。
蒼狼靜靜地站立在一旁,不敢有任何動作,連呼吸都需要用力地去維持,許久之后,他不得不再次開口,“掌教,我們從薇公主身上,發現了這個。”
司空御緩緩抬頭,再次接過蒼狼遞上來的東西,那是一份離婚協議。看著這張有他和她親筆簽名的薄紙,司空御輕輕地嘆息著,這也算是一張契約,一張結束他們之間所有關系的契約,她死了,與他沒有一丁點關系,他連去送她最后一程的資格也沒有,呵!
蒼狼艱難地看著司空御,他還有事情要匯報,而這個消息一定會讓司空御崩潰,但他不敢不報,“掌教,還有一事,需要向你匯報。”
司空御沒有抬頭,于沉悶中輕輕地吐了一個字,“說。”
蒼狼略微停頓了兩秒,“醫生為薇公主做了遺體檢查,發現她……她……她已經有兩個月身孕了。”
“!!!”就像平地一聲驚雷,司空御的精神世界地動山搖,風云變幻,他甚至不敢再去看蒼狼的眼睛,因為他覺得事實好沉重,好沉重。
她懷孕了,已經兩個月了,她懷的是他的孩子!
呵!
他渴望了那么久的孩子,現在以這種方式與他做了告別,連一面也沒有見到。
司空御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愧疚極了,懊悔極了,他不該那么絕情離婚的,他應該給她機會的,這樣她就不會心灰意冷,不會獨自飛往奧都,也不會就這樣離開了人世,而他的孩子一定可以平安出生,在他膝下承歡。
這個強大的男人,在戰火里沒有落淚,在宗族的廝殺中沒有落淚,在生死存亡之間沒有落淚,而此刻,他落淚了,眼淚根本不受控制。
西凌薇口口聲聲說她有罪,但其實,他也有罪,他逼死了發妻,害死了孩子!
蒼狼亦動容無比,眼眶泛紅,“掌教,事已至此,這是神的安排,你和孩子終歸無緣,節哀吧。”
司空御沒有說話,大顆大顆的淚滴落下來,打在西凌薇留給他的遺言信紙上,與她的淚痕重合。
初夏的風,從窗口吹進來,輕撫著這個悲傷的男人。
倘若命運重來一次,他一定選擇愛她,包容她。
許久許久之后,司空御終于抬起了頭,“蒼狼,你去與皇室交涉,我要去接她和孩子回神殿,以掌教夫人身份下葬。”
“是。”蒼狼躬身領命,他知道,這是司空御最后一種自我安慰的方式。
當空曠的大殿只剩下了司空御一人,他輕輕地拿起桌上的離婚協議,又從抽屜里拿出自己的那一份,然后一起扔進了神像前的香爐里,看著微弱的火焰,輕輕開口,“阿薇,我們不離婚了,你還是我司空御的妻,長生天神可以作證,我不騙你。”
蒼狼向皇室傳達了司空掌教欲接薇公主遺體回神殿,按掌教夫人禮制下葬的意愿,西凌天皇欣然答應了,這代表了神殿與皇室之間的矛盾,緩解了一步。
皇室本以為,這是司空御借此機會向皇室傳達了某種化解矛盾的意愿,西凌薇不過是個借口,但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司空御親自到皇宮接了西凌薇的遺體,每個步驟都做得嚴肅而莊重,他的面容也的確很悲戚。但誰也不認為,這位傳奇的司空掌教,是對自己的妻子余情未了,只以為他在祭奠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掌教夫人的葬禮非常隆重,司空御親自出席了,在靈柩抬出神殿之前,他再一次打了柩蓋,看著已經血肉模糊的人,含淚告別,“阿薇,我親自送你和孩子上天堂,神會接迎你的,在那里,你和孩子去幸福吧。”
蒼狼一直站在司空御的背后,只有他知道,這位年輕的傳奇的掌教有多么悲痛。
這一場葬禮依然引來了世界媒體的關注,紛紛進行了報道。
在龍城的冷若冰自然也看到了這則新聞,不禁深深地心疼司空御。她很了解他,他并不是一個心慈手軟之人,他的心從來都堅硬,出手也必然狠辣,做出的決定永遠不會收回,而今他對西凌薇所做的種種,都只說明了一個原因,他對西凌薇有情,有愧。
此刻,他的心一定很痛,很痛,他的精神世界一定荒蕪到凄涼難挨。
她要如何安慰他呢?她想到了馨雅,不如就將馨雅送給司空御做女兒吧。
于是,她匆忙跑到了三樓公主房,看到一對父女正玩得開心不已,幾次欲言又止。她想送馨雅去西凌陪伴司空御,但她又知道,南宮夜一定不會答應。
“媽媽。”馨雅從南宮夜的臂彎下伸出小腦袋,笑看著冷若冰,兩只大眼睛因為笑得過分用力,而充盈著瀅瀅的水光。
南宮夜也笑著轉頭,看到了在門口躊躇的冷若冰,他的笑容不改,但眸底卻劃過一些異樣的神色,西凌薇的事他當然知道了,司空御的舉動他也能猜到幾分,畢竟他和司空御曾經大戰過一夜,雖然沒有分出勝負,但他對司空御的人品有著深刻的認知,所以,他能猜到冷若冰想要做什么。
然而,他南宮夜從來就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什么活菩薩,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寶貝女兒送到異國他鄉。司空御與他一樣,都不是脆弱的男人,這點傷痛自己調解就好,想當初,他承受了多大的悲痛,比之司空御更甚千百倍,他一樣也熬過來了。他與女兒分別了四年,這才團聚多久,無論如何,也不想分離。所以,他決不會讓冷若冰把話說出口。
當冷若冰緩步走到身邊的時候,南宮夜笑著抱起馨雅,“走,我們去給媽媽熬湯。”
馨雅眨巴著大眼睛,“爸爸,為什么你最近,總是天天給媽媽熬湯喝啊?”
南宮夜寵溺地捏了捏馨雅的小鼻子,“因為,媽媽辛苦啊。”
馨雅嘟著小嘴看著冷若冰,“辛苦嗎?可是我最近發現媽媽總愛睡覺,連工作都很少做了,哪里辛苦啊?”
“呵呵呵……”南宮夜低低地笑著,寵溺的眸光鎖著馨雅的小臉,“因為媽媽肚子里又有了一個小寶寶,所以辛苦。”
“啊?”馨雅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略有些緊張地看著南宮夜,“爸爸,媽媽又要生寶寶了嗎?是男孩還是女孩啊?”這對她很重要。
南宮夜好笑地撇撇嘴,“還不知道呢。”
馨雅非常受挫地彎了彎唇角,“爸爸,你讓媽媽一定要生個男孩,要是再生一個女孩,你一定就不喜歡我了。”
南宮夜趕緊安慰女兒,表情嚴肅而認真,以給她定心,“怎么會?爸爸會一直喜歡馨雅的。”
馨雅還是不放心,揪著南宮夜的衣領,“你一定會分一半的愛給你新的小情/人兒!”
“呵呵呵……”南宮夜更加好笑,緊了緊抱著馨雅的手,“小鬼精,你看你這小腦袋瓜里,整天都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憐愛地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放心吧,不論爸爸再有多少個女兒,對馨雅的愛決不會少一分的,嗯?”
馨雅又幸福又委屈地撇撇嘴,更緊地摟住了南宮夜的脖子,好像這樣的日子余下不多了一樣。
冷若冰雖覺得非常難以開口,但還是想說,“南宮夜,我有話想和你說。”
南宮夜抱著馨雅就往外走,不理會冷若冰,冷若冰猛轉身,叫住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南宮夜,“南宮夜,我真的有話跟你說。”
南宮夜緩緩轉身,皺著眉斜睨冷若冰,“老婆,你不敢直接說出來,就證明你知道你想說的話,會讓我不開心,既然這樣,那就永遠都不要說。”停頓了兩秒,緩和了語氣,“有些事,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嚴重,你想想四年前的我,就知道有沒有這個必要,你要理解我的心情。”
南宮夜走回來,低頭在冷若冰臉頰上落下一個吻,“好了,你再去睡會,我去熬湯,熬好了我叫你。”
說完,南宮夜邊走邊笑著對馨雅說,“走了,我們去給媽媽熬湯。”
看著父女二人離去的背影,冷若冰陷入了沉默,是的,她心疼司空御,想把馨雅送給他,陪伴他,以免得他孤獨,但是南宮夜說得也很合理,自女兒出生,他就與她分離,時隔三年,才相認團聚,他怎么舍得放手?
當然了,把馨雅送去西凌,與她隔海相離,她也是忍痛割愛的,哪個母親愿意和女兒分開呢?
唉!
冷若冰深深地嘆了口氣,轉身望向窗外:司空御,請你堅強,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