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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薨

得了梁氏吩咐,茜雪躬身應了卻不曾挪動身形,反倒將目光看向李惟儉與黛玉。黛玉不好發話,李惟儉就笑道:“也罷,那就請了來,瞧瞧這位嬸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茜雪這才屈身一福,扭身而去。

茜雪方才一走,梁氏就教訓道:“儉哥兒,再如何說也是玉兒娘家親戚,你這般說法傳出去還道不給玉兒體面呢。”

黛玉忙道:“大伯母多慮了,父親亡故時林家親戚只一心貪占家中產業,又哪里顧惜過親戚情分?”

梁氏只知黛玉身世可憐,卻不知此前被林家欺凌,連忙追問了幾句,黛玉略略說過了,梁氏便蹙眉道:“既如此,見過這一遭,往后不見了就是。”

說話間梁氏起身,李惟儉與黛玉上前攙扶了,劉氏推說身子乏了,旋即領了李紋、李綺回返小院。梁氏與小兩口到得中路院正廳,方才安坐了,茜雪便引著那林秦氏與一十四、五姑娘家入得內中。

那林秦氏搭眼先瞥過黛玉與李惟儉,又見高堂端坐一華服夫人,頓時囁嚅不知如何招呼。茜雪緊忙引見道:“這是恭人太太,我家老爺的伯母。”

那林秦氏緊忙屈身一福,諂笑道:“喲,恕我眼拙,小婦人給恭人太太問安了!”

那林秦氏心下訕訕,先前只道這位少年伯爺也是個無父無母的,這才敢成婚頭一日便登門充大輩。不想人家家里頭竟還有位恭人太太坐鎮!

梁氏只掃量林秦氏一眼便心下厭嫌,因是開口不咸不淡道:“林家奶奶多禮了,茜雪,還不快請人家落座?”

“是,”茜雪扭身虛扶了林秦氏,隨即抬手相引道:“這位奶奶請坐。”

林秦氏挨著半邊兒屁股落座了,一旁的姑娘家卻愈發局促,雙手交迭十指相絞在一處,只陪在一旁不敢落座。

林秦氏仗著膽子笑道:“親家太太,昨兒我便來了一回,可是不巧,那會子都要掌燈了,只送了賀禮就回返了。這心里頭想著侄女身邊兒也沒個娘家人,年歲又這般小,因是實在放心不下,這才早早登門來探望。”

梁氏說道:“這位奶奶有心了。不過玉兒既進了我李家家門,我自是要當做女兒來寵的。況且這兩個小的姻緣早定,這過門遲一些、早一些又何妨?”頓了頓,又笑道:“隔壁便是榮國府,若真個兒受了委屈,玉兒抬腳就去告狀了。我們儉哥兒可不敢欺負了去。”

林秦氏諂笑著連連道‘是’,又道:“有恭人這般明事理的坐鎮,便是榮國府老太太也挑不出不是來。”

梁氏笑著應下,繼而隨口問及林秦氏家中情形。那林秦氏便蹙眉嘆息道:“我家祖上雖也是列侯,可如今也成了庶支,家中并無什么產業,只守著些許薄田度日。恭人也知,這土里刨食能不餓肚子就不錯了。”

梁氏心下暗惱,便將林秦氏歸作打秋風來的,正思量著開口,便聽黛玉身旁的紫鵑輕笑一聲道:“六奶奶這話怕是不對,婢子怎么記得六老爺可是新得了二百畝水田?為這叔公老太爺可是氣得病了一場呢。”

林秦氏面上訕訕,口中支支吾吾說道:“雖得了田產,可家中并無功名,總要守得住才是。去年新來縣令頗為強項,打發稅吏來日日催收積欠,當家的沒法子,典賣了不少田產這才將積欠還上。

再者我娘家弟弟又是個不爭氣的……這里外里加起來算是白忙。”

黛玉笑而不語。那二百畝田產原本便是她家的,她可是記得這位六嬸子當日如何跳腳、罵街、撒潑與老叔公爭執,生生將老叔公氣得大病一場這才得償所愿。

那林秦氏面上不紅不白,這會子扯了身旁的姑娘道:“是了,這便是我弟弟家的女兒,閨名喚作巧兒。”

梁氏納罕道:“喲,原是奶奶娘家的后輩,這卻是我的不是了,茜雪,快給姑娘搬個椅子來。”

那巧兒貌似乖順朝著梁氏屈身一福,輕聲說道:“恭人與伯爺、伯夫人當面,哪兒有我落座的份兒?茜雪姑娘不用忙,我站著也就是了。”

說罷抬眼瞥了李惟儉一眼,李惟儉頓時蹙眉不已。看了黛玉一眼,起身朝著梁氏拱手道:“大伯母,前頭還有些庶務,我就先過去了。”

梁氏便道:“你且去吧,雖有婚假在,可料想衙門事務也少不了。”

大順律,喪假三年、婚假九天。打成婚之日算起,李惟儉有足足九天婚假。

李惟儉返身朝著林秦氏略略頷首,大步流星便往外行去。出內儀門到得內三門,正瞧見紅玉自穿堂過來。

李惟儉停步,朝著紅玉招招手,紅玉便笑著湊將過來。

“四爺可有吩咐?”

李惟儉笑道:“你尋個由頭,盡快將那林秦氏打發了。”

紅玉就笑道:“由頭還不是現成的?一早兒拜過了恭人,當家主母可不就得坐堂管家了?”

李惟儉蹙眉道:“那婦人瞧著是個不要面皮的——”

紅玉笑道:“恭人在呢,四爺放心就是了。”

李惟儉干脆也不急著走了,到得穿堂里問丫鬟要了椅子落座。那紅玉款款進得內儀門、內塞門,進得正堂里便聽得那林秦氏夸贊著侄女巧兒。

巧兒又來與黛玉見禮,雖八竿子打不著,又年歲長了不少,卻偏要稱黛玉為表姐。(專門為這討論了半天,得出結論應該稱呼表姊妹)

紅玉便在此時入得正堂里,款款一福道:“太太,姊妹們這會子都在東路院等著奶奶吩咐、訓斥呢。”

梁氏本就不待見林秦氏,因是蹙眉道:“玉兒可是當家主母,這頭一遭立規矩,就在這正堂里就是,怎能去東路院?”又看向林秦氏道:“我看這正堂還是讓給小輩吧,咱們不如去后頭小院兒敘話?”

林秦氏奔著黛玉來了,與梁氏有何話好說?因是便起身道:“我也是來的急切了,左右認了門,往后往來也便宜。就是不知恭人何時回返金陵,我也好過來送送。”

梁氏笑道:“原本這幾日就要走的,只是儉哥兒與玉兒非要我多留些時日,如此便拖延上一陣,待下月再說吧。”

林秦氏心下膩歪,卻笑道:“應當的。伯爺待恭人如生母,自當好生孝順著。這時候也不走,我與巧兒就先走了,來日再尋恭人敘話。”

梁氏便道:“如此也好,今兒事兒實在多,就不多留奶奶了。茜雪,你代我去送送。”

林秦氏起身,扯著巧兒一并朝梁氏福了福,這才被茜雪送了出去。

黛玉面上不變,梁氏見人已走遠,頓時冷哼一聲道:“本道是個打秋風的,不料卻是個心計大的!玉兒可瞧出來了?”

黛玉笑著點點頭。

本就是遠房族親,偏又帶了娘家弟弟的女兒來,那巧兒瞧著又有幾分顏色,誰不知這六嬸子打的什么算盤?

梁氏起身道:“那玉兒可有應對法子了?”

黛玉過來攙扶梁氏,低聲說道:“這長輩再大也大不過一個理字,侄女兒心里頭有計較呢。”

梁氏拍著黛玉的手笑道:“無怪儉哥兒看中,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待你回門后,選個日子我也該回去了。”

黛玉頓時嗔道:“啊?大伯母方才那話是哄人的?”

梁氏笑道:“我在這兒,那林秦氏多少顧慮一些。我若走了,她過來充起大輩來,豈不讓你煩惱?”

黛玉笑著搖搖頭:“算不得什么的。”

當下黛玉將梁氏送去后院,待與丫鬟回轉正堂,便見大著肚子的傅秋芳,寶琴、晴雯、紅玉、琇瑩、香菱、碧桐等一并在堂中前頭站立,其后是各處管事兒媳婦,再往后則是各處丫鬟、婆子等。

茜雪過來扶著黛玉在李惟儉身旁落座,傅秋芳上前方才要開口,黛玉便道:“傅姨娘臨盆在即,這大禮就免了。”

傅秋芳緊忙在丫鬟攙扶下屈身一福:“傅秋芳見過奶奶。”

余下眾人紛紛跪下叩首:“見過奶奶!”

李惟儉扭頭去看黛玉,生怕黛玉心下緊張,偏這會子黛玉繃著小臉面色如常,張口聲如黃鸝道:“都起來吧。茜雪,給傅秋姨娘先搬了椅子來。”

茜雪應了,緊忙搬了椅子請傅秋芳落座。

其后又有丫鬟將各類賬冊、內中鑰匙都奉上。那傅秋芳就道:“奶奶如今進了門,這家中后宅也算有了主心骨。往日里奶奶不曾過門時,都是我與紅玉、寶琴打理內外事務。此處有內外賬冊、鑰匙等,往后都該奶奶掌管。”

黛玉頷首笑道:“我年歲小,只怕多有不懂的地方,這家中事務暫且一切如常,大家各安其事便是了。只是有幾樣須得說在前頭,我雖寬厚,卻見不得賭博、當差飲酒、背后嚼舌、玩忽職守、盜買公中財貨這幾樣。

其余錯漏,若能為不足,那便換了差事,念及入府年數,月例一應照常。若果然有上述幾樣者,一旦查到立時趕出府去!”

眾人紛紛應道:“奴婢不敢,但聽奶奶吩咐。”

黛玉頷首道:“如此,各處管事兒、丫鬟、嬤嬤都散了吧。這幾日因著婚事大家沒少忙碌,我做主比照月例賞一個月銀錢,下晌時分批來正堂里領取。”

眾人頓時喜形于色,齊聲道:“謝奶奶賞!”

待一應人等退下,內中只余下幾個侍妾。黛玉便說道:“咱們也不是外人,一早就見過。我什么性子想必也都知道,那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老爺搏下如此家業來,總不能敗在咱們手上。只盼著來日咱們齊心合力,將這家宅治得安寧些,也好讓老爺專心衙門事務。”

眾人紛紛應下,黛玉扭頭看向李惟儉,見其笑吟吟看向自己個兒,頓時嗔怪了一眼,這才正色道:“老爺還有什么吩咐?”

李惟儉笑道:“旁的倒是好說,只是妹妹往后打算住何處?”

生怕黛玉不解,寶琴緊忙道:“奶奶不知,西路院是新修的,四進院落各帶小跨院,如今是我與晴雯、香菱姐姐在住;這東路院本是原本自帶的,前頭有兩進,后頭有三進。四哥哥說今年便要重新修葺,也一并改做四進院。”

“原是這般,”黛玉便道:“那就先在東路院,待修葺時再挪到西路院就是了。”頓了頓,看向傅秋芳又道:“傅姨娘不日便要生產,住在東路院只怕少了清凈,我看不如誰與其換一換?”

傅秋芳趕忙在丫鬟攙扶下起身謝過。寶琴與晴雯、香菱彼此對視,香菱正要開口,便被晴雯搶了先:“奶奶既這般說了,那不如我與傅姐姐換過吧。”

此事就此定下,黛玉便道:“先前各處月例不變,下晌也打發人來各領一個月月例銀子。”

寶琴、紅玉等謝過,這才被黛玉打發了下去。

待眾人散去,黛玉頓時癟著嘴松了口氣,李惟儉打趣道:“原來妹妹是裝的。”

黛玉嗔道:“我才進門兒呢。”頓了頓,苦著臉看向桌案上的賬冊與鑰匙道:“剛來便給了我個下馬威,要捋清賬目、人事,怕是要月余光景呢。”

“妹妹如今是當家主母,可不就要妹妹拿主意?”李惟儉說道:“不過妹妹只怕還要多花些時候呢。”

“嗯?”

黛玉納罕看將過來,就見李惟儉招招手,茜雪便引著個丫鬟抬了箱子上來。李惟儉開了鎖,頓時露出內中碼放齊整的各類賬冊、股子憑依來。

一旁的雪雁瞠目道:“天爺爺,老爺這是收攏了多少股子?”

李惟儉笑而不答,一樣樣撿出來道:“這是水務股子,這是煤礦股子,這是西山水泥股子……這幾年股價漲了不少,大抵虛值有個一千二百萬上下;這是大通錢莊的銀票,大概有個八十萬兩上下;庫房里還有現銀四十左右……哦,秋芳從前總勸我采買些莊子,我耐不過央求,隨手就買了兩處。除此之外另有內城鋪面六處……嗯,大抵就是這些了。”

黛玉雖心下并不在意錢財,這會子也被李惟儉的大手筆震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單是銀票、現銀就一百多萬啊!算上股子、鋪面、莊田乃至字畫、古玩,林林種種加起來豈非有一千五百萬上下?

雪雁瞠目結舌道:“這……老……老爺豈非身家果然有千萬?”見李惟儉笑著沒言語,雪雁吐出一口濁氣道:“先前在榮府時都道老爺身家千萬,奴婢還只道是夸贊的話兒,料想老爺有個三、五百萬的哪兒不是了?不想老爺果然有千萬家資!”

李惟儉笑著擺了擺手:“算不得什么,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再者說,這銀子多了也煩得慌啊。”

黛玉便正色道:“四哥說的是,前朝沈萬三舊事為例,虧得如今朝廷上下倚重四哥,若不然四哥定會成為眾人眼中的肥肉,誰都要來撕咬上一口!”黛玉又看向紫鵑、雪雁肅容吩咐道:“今日之事埋在肚子里,日后不可往外胡說!”

雪雁與紫鵑緊忙屈身應下。

雪雁心思不多,兀自瞧著那些股子憑證出神不已,紫鵑面上雖不動聲色,心下卻已翻江倒海!

眼看李惟儉笑著將那箱籠鑰匙一并交給自家姑娘,紫鵑頓時如飲甘霖,只覺身心舒暢無比。心下暗忖,當日轉而幫著姑娘與儉四哥暗中往來,這一步果然賭對了!

姑娘過了門不說,儉四爺對其信重有加,竟將身家盡數交給姑娘掌管,自己個兒往后只需對姑娘盡心,定有個好前程!

也虧得是賭對了,若棋差一招,她一個身契在賈家的丫鬟,只怕就要去配了小子!

回過神來,就見自家姑娘嗔惱道:“都交與我打理?這府中事務本就不少,如今又多了這些——”

李惟儉立時笑道:“這鋪面、莊田須得妹妹打理,那股子暫且不用管旁的,只經管好就得。”頓了頓又道:“若妹妹實在無心庶務,盡管分發下去讓寶琴、秋芳、紅玉處置也就是了。”

黛玉笑著搖了搖頭道:“又渾說,哪兒有當家奶奶做撒手掌柜的道理?好在往后不用如何做針線女紅,倒是能多花些時候翻看賬目。”頓了頓,又道:“是了,有一樁事要與四哥商議呢。”

“妹妹只管說就是了。”

黛玉說道:“我養在外祖母身邊兒幾年,多得外祖母疼惜。如今過了門,總要抽空過去瞧瞧。我便想著,待回門后,選一天與四哥一道兒去看望外祖母。”

李惟儉頷首道:“此為應有之意,那便選在隔天就是了。”

黛玉頓時舒了口氣,面上掛了笑意。李惟儉起身扯起黛玉來說道:“好容易有空,我帶妹妹往會芳園游逛游逛。往日只敢與妹妹隔著美人蕉答話,如今總算能正大光明牽著妹妹游逛了。”

黛玉頓時笑將起來,道:“你這人……我都過門了,又何必急在這一時?那賬目我還不曾翻看呢。”

李惟儉哪里管那么許多,邊走邊說道:“那賬目又不會跑了,遲一些看也無妨。倒是園子里的花兒,遲幾日只怕就瞧不見了。”

紫鵑與雪雁眼見小兩口親昵無間、旁若無人,頓時相視一笑,隨即遙遙跟在后頭。

自正堂出來過穿堂到得西路院,又從西路院校角門進了會芳園。此時艷陽高照、春風和煦,滿園花紅柳綠,果然好顏色!

二人徜徉而行,時而打趣調笑,時而又駐足觀量,轉眼過了悅椿樓,停在一汪碧水旁,便見隔岸迎春花開的正盛。

黛玉忽而想起二姐姐迎春來,禁不住低聲道:“二姐姐那邊廂……四哥是如何考量的?”

李惟儉不答反問:“妹妹以為我該當如何考量?”

黛玉蹙眉道:“二姐姐瞧著實在可憐,如今更是進了玉皇廟修行。我看待二姐姐除了服,不拘是兼祧還是旁的,四哥總要信守承諾才是。”

“嗯,就依妹妹的話。”

二人正說話間,便見內子墻后的山石上攀上一個身形來,一襲百衲衣,提著籃子到得一株桃花前,略略踮起腳來用小剪刀剪落桃枝。

李惟儉笑道:“那不是妙玉?聽聞寶兄弟如今新得了一知己,每日家總要往櫳翠庵盤桓一遭。”

黛玉蹙眉道:“過潔世同嫌……我聽說舅舅有意讓寶二哥娶了她,只是瞧太太與外祖母的意思,好似并不認可。”

恰此時摘了桃枝的妙玉朝這邊廂觀量了一眼,黛玉還略略頷首,那妙玉竟好似不曾瞧見一般扭身就去了。

李惟儉嗤笑一聲道:“不過一佛媛,也不知哪兒來的底氣。”

黛玉聞言好奇道:“什么是佛媛?”

“僧不僧、俗不俗,賣弄些精致的無用事務,引得世家大戶爭相供奉,此為佛媛也!”

黛玉頓時掩口笑道:“雖大差不差……可四哥總要留些口德。若這番話傳出去,只怕會毀了人家清名呢。”

李惟儉扯著黛玉往旁處游逛,笑著說道:“真要是圖清名,大可以青燈古佛、深山古剎,又何必貪戀凡塵俗世的繁華?”

黛玉不知想起了什么,忽道:“四哥……早些時候怕是也這般看我?”

李惟儉停步道:“妹妹不許胡說,妹妹這等品格,豈是那人能比擬的?”

黛玉頓時熨帖著笑道:“不過隨口一說,四哥怎地還當真了?”

李惟儉忽而自背后拿出一支桃花來,笑道:“方才拾的,知道妹妹最是憐惜花草,這桃枝可不是折下的。”

黛玉見桃枝上果然并無折痕,便喜滋滋的拿在了手里,略略翻轉,忽而來了興致,誦道:

“乍長天,清晝永。風蕩簾鉤,午夢人初醒。纖手慢將云鬢整。

美目流波,花底新妝靚。

對芳菲,心自省。花靜人嫻,人與花相稱。空谷一枝誰解贈。

譜入離騷。添個幽蘭影。

李惟儉不禁贊道:“好個‘譜入離騷、添個幽蘭影’,妹妹如此才情,真叫人自愧不如啊。”

黛玉笑道:“詩詞小道不過是頑鬧,又哪里抵得上四哥心中錦繡天地?”

二人游逛半日,眼見黛玉乏了,李惟儉又要背著其回房。黛玉心下自是感念不已,卻哭笑不得推拒了……二人再是親密無間,也不好種種都露在人前。

膩在一處用過午飯,黛玉生怕耽擱了李惟儉外頭事務,便勸說著也不必時時在一起。李惟儉無奈起身,正要往前頭書房去,卻見紅玉進來回話道:“四爺、奶奶,前頭門子說榮府來了好些女眷,聽余六說乃是甄家來客。”

黛玉還不曾思量明白,李惟儉便與其說道:“老太妃出自甄家,此番定是甄家得了信兒,前來探望老太妃的。”

黛玉聽了便道:“來日甄家只怕難了。”

李惟儉驚奇不已:“妹妹何出此言?”

黛玉說道:“甄家得老太妃遮掩,素來行事乖張。老太妃又與太上伉儷情深,老太妃來日若去了,只怕太上……到時甄家又豈能又好果子吃?”

李惟儉驚喜道:“妹妹好見地!”

黛玉卻嗔道:“四哥當我是那外頭只會吟詩作對、悲春傷秋的花魁娘子不成?”

“哈哈哈,”李惟儉笑著過來攬住黛玉道:“家有賢妻,吏不遭禍。我得妹妹,定會家宅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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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

輔仁諭德議事廳里,探春方才答對過一婆子,林之孝家的便進來回話道:“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進宮朝賀。此刻先遣人來送禮請安。”

說著,便將禮單送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上用的妝緞蟒緞十二匹,上用雜色緞十二匹,上用各色紗十二匹,上用宮綢十二匹,官用各色緞紗綢綾二十四匹。”

探春便吩咐道:“兩家是老親,不好薄待了,用上等封兒賞他。”旋即又命人回了賈母。

過得半晌,賈母便命人將探春、鳳姐兒等也都叫過來,將禮物看了。

探春收過一邊,吩咐內庫上人說:“仔細收攏了,回頭兒一并謄錄了。”

賈母此時與鳳姐兒道:“這甄家又不與別家相同,上等賞封兒賞男人。怕展眼又打發女人來請安,須得預備下尺頭。”

一語未完,果然鴛鴦快步來回話:“老太太,甄府四個女人來請安。”

賈母聽了,忙命人帶進來。

一盞茶光景,鴛鴦引了四個女人進來,瞧年歲都在四十往上,穿戴體面,比照主子也不差什么。

四個女人問過安,賈母便命人取了腳凳來讓四人落座。

四人極有規矩,瞧著探春與鳳姐兒都落座了,這才小心坐下。

賈母笑著問道:“多早晚進京的?”

其中一女人回話道:“回老太太,昨日進的京,今日太太帶了姑娘進宮請安去了,故令女人們來請安,問候姑娘們。”

賈母又問了些尋常,情知甄家是得了旨意來看望老太妃,且這會子老太妃情形不大好,因是賈母也就不曾提起。

說話間甄家女人忽而提起了家中哥兒來,夸贊過一通,又說也叫‘寶玉’,頓時惹得賈母驚奇不已。

鳳姐兒湊趣說了幾嘴,甄家女人聽聞榮府也有個寶玉,那先前開口的便笑道:“這卻是巧了,不知可否請了哥兒來?我們回去也好跟老太太回話。”

賈母沒言語,鳳姐兒就笑道:“可是不湊巧,寶玉如今在外城金臺書院讀書呢,這會子剛巧不在家中。”

甄家女人頓時笑道:“喲,哥兒還是個讀書出息的,料想來日定會高中皇榜。不像我們家中的哥兒,老太太如今也舍不得撒手,一直攏在身邊兒不放呢。”

賈母聞言便笑道:“寶玉如今讀書如何還瞧不出來,倒是我那重孫蘭哥兒真個兒是讀書種子。探丫頭,快去將蘭哥兒請了來。”

探春應下,緊忙打發侍書去請。過得須臾,因著伯府大婚,這幾日一直留在家中的賈蘭匆匆到得榮慶堂里。

甄家四個女人眼見賈蘭身形挺拔,面容俊秀,又腹有詩書,頓時贊嘆不已。

賈蘭充了一回‘別人家的孩子’,轉過年來,賈蘭神態愈發沉穩,答話應對愈發得體,自是引得賈母愈發疼惜。待送過了甄家四個女人出府,賈母便笑著與賈蘭道:“你舅舅大婚,難得伱休息幾日。我看松快松快也好,也不必拘在府里,多帶得力小廝,滿京師四下逛逛也好。”

賈蘭頓時大喜,謝過賈母,緊忙往外游逛去了。

眼見賈蘭總算有了些少年模樣,賈母與鳳姐兒頓時笑作一團,鳳姐兒便打趣道:“這蘭哥兒素日里說話辦事太過老成,如今總算有了些孩童模樣。”

賈母便笑著嘆息道:“也是前些年珠哥兒媳婦催逼的太緊了。虧得他舅舅這二年帶在身邊教養,不然這會子還跟個小大人一般,實在太過暮氣。”

說起李紈來,賈母又道:“珠哥兒媳婦下晌要去伯府?”

鳳姐兒忙道:“大嫂子帶著孝,昨兒不好露面,想來今兒總要過去瞧瞧。”情知賈母所想,鳳姐兒就笑道:“老祖宗放心,待大嫂子一回來,一準兒來跟老祖宗道喜。”

賈母這才笑著頷首。

果然,這日下晌李紈往伯府走了一遭,見過母親梁氏,又尋了黛玉說了好些個體己話,直到申時這才回返賈家。轉頭兒便來了榮慶堂,將小兩口種種一一道來。

待說過了,李紈這才笑道:“我那兄弟是個有分寸的,昨兒又被母親說了一通,也說不急著圓房。方才又仔細問過了林妹妹,她雖不曾多說,可一直掛著笑,想來是極可心的。”

賈母頓時笑道:“可心就好,可心就好啊。待再養個三、五年,玉兒身子骨結實了再圓房也不遲……那傅姨娘可是要生產了?”

李紈便道:“算算也就這幾日了。”

“哦。”賈母頓時又蹙起眉頭來。

李紈忙道:“老太太寬心就是,且不說我那兄弟是個有分寸的,便是母親也不準儉哥兒犯下寵妾滅妻的混賬事。”

雖這般說,賈母依舊放不下心來,說道:“旁的倒還好說,只怕玉兒遲遲不能圓房,這嫡子沒來,庶子反倒先來了幾個。”

鳳姐兒趕忙轉圜道:“老祖宗多心了,便是多幾個庶子又如何,等記事兒了總要養在林妹妹膝下,也得問林妹妹叫母親呢。”

賈母笑著應了,再不多說什么。

轉眼到得這日夜里,新婚燕爾,李惟儉自然留宿東路院正房。待二人洗漱過,黛玉鉆進被子里頓時面上怯怯。眼見李惟儉上了床榻,黛玉囁嚅半晌道:“今兒你可別作怪了。”

李惟儉怔道:“妹妹不喜歡?”

黛玉忙道:“也不是不喜歡……只是這等事又不是真個兒圓房,多了總不太好。”

“夫妻之間,男歡女愛有何不好?”

這話卻把黛玉給問住了,癟著嘴半晌不言語,只用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嗔看著李惟儉。

李惟儉便笑道:“罷了罷了,那今兒就早些睡下。”

說著,李惟儉入得錦被中,探手便將黛玉環在臂彎。

紫鵑入內熄了鯨油燈,又悄然去了外間。臥房里靜謐了須臾,忽而黛玉便嗔怪一聲,李惟儉低聲道:“就是摸摸,又沒做旁的。”

過得半晌,又是一聲膩哼。那外間軟塌上躺下的紫鵑與雪雁頓時暗道:又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得自家奶奶壓抑低沉的一聲鳴唱,內中總算安靜了須臾。過會子又聽四爺低聲說道:“妹妹手酸了吧?不然換個法子?”

紫鵑心下納罕不已,這換個法子是什么法子?還有,先前的又是什么法子?

紫鵑不得其解,又心下怦然著仔細聆聽,卻只聽得內中窸窸窣窣,忽而奶奶又是驚呼一聲,二人吵嚷了幾嘴,這才重新歸于靜謐。

身后雪雁長出一口氣,紫鵑暗忖這妮子只怕也不曾睡下,也一直聽著墻根呢。她們這等陪嫁丫頭,須得在奶奶不便時頂上,想到此節紫鵑頓時心下雜亂起來,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怕。

正待此時,忽而聽得連綿鐘聲傳來。

紫鵑雖聰慧,卻也不曾見識過此等情形,因是起身納罕不已。

此時就聽內中傳來李惟儉的聲音道:“老太妃只怕薨了。我得趕緊起身,隨時準備入宮。”

紫鵑這才恍然,這外頭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的鐘聲,原是因著老太妃薨了!

第262章 余波未消第75章 羞憤欲死第373章 尤氏奔喪第238章 芳園應賜大觀名第169章 辭行第394章 臨終念子孫第81章 種印第362章 入目無他人第123章 時代變了第11章 吃水難 遞小話第333章 王子騰來信第119章 忘了一人第168章 封爵第206章 辭揚州遇水匪第413章 比鄰第378章 惹禍牽舊案第377章 翻檢第11章 吃水難 遞小話第385章 毒第132章 香菱第32章 薛姨媽當面詰問 兩俏婢暗送心意第275章 兼祧?第155章 辦廠第230章 憑勢借力第51章 大房 二房各有謀算第79章 帳挽銀鉤第154章 術第393章 彌望金玉緣 避情乘游槎第41章 一鯨落萬物生 釵黛齊探李四第296章 榮府亂不亂 四爺說了算!第364章 弄小巧借刀殺人第236章 癡心妄想第199章 娘第376章 救星第226章 姑侄生間隙第43章 周長史:本官信得著復生。第12章 黛玉氣急而病 寶釵芳心暗許?第40章 千鑿萬錘始得甜水 一封條陳引動風云第255章 豆蔻年華出芙蓉第90章 趙姨娘設宴第281章 長大第356章 罐頭第262章 余波未消第96章 各有算盤第122章 聘第411章 火燒大觀園第284章 潑醋第313章 假癡不癲第228章 湘云慶生第305章 鬧鬼第313章 假癡不癲第375章 繡春囊第101章 雞飛狗跳第135章 過門第372章 三姐兒葬母第134章 流放第183章 紅玉第306章 探春問計第148章 新時代第222章 封號竟陵第321章 懿旨第359章 平兒第144章 展顏第292章 賈赦之死第169章 辭行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第44章 儉四哥要發財了?第416章 前塵舊夢第266章 偷腥第18章 賴大:這事兒不能善了!第416章 前塵舊夢第230章 憑勢借力第251章 送女?第349章 相看第350章 強拆第352章 三姐兒手段第175章 東拉西扯第28章 鴛鴦:四爺在老太太心里不一般第222章 封號竟陵第299章 夜宿第233章第399章 ‘哭向金陵事更哀’第197章 你認識李大人?第316章 年事第289章 兩面三刀第110章 大老爺是好人啊!第147章 惡人先告狀第327章 回門第126章 細思極恐第58章 忠順王割肉第356章 罐頭第157章 解字第150章 別居第160章 舊事重提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第234章 大張旗鼓第414章 寶玉出走第184章 任他明月下西樓第266章 偷腥第42章 司棋暗生心思 貴人連番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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