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聖人青眼 郡主乖巧
這日到得早點(diǎn)光景,探春悻悻而去,她這會子年歲還小,心思盡數(shù)掛在了臉上。李惟儉也不點(diǎn)破,只心中暗暗好笑。
若真有內(nèi)功、真炁之類的,他留在茅山繼續(xù)修仙多好,何至於來京師打混?
待用過早飯,李惟儉盤算著時辰,待辰正這才領(lǐng)著吳海平出門。到得忠勇王府邸,忠勇王不在,接待李惟儉的是奉承司太監(jiān)。
那太監(jiān)面相富態(tài),面白無鬚,見了李惟儉笑得好似彌勒佛一般,只沒口子的道:“咱家是王府正奉承,王爺昨兒晚上就交代了,讓李秀才直接領(lǐng)了人來就好。合用不合用的,都要郡主說了算。”
“那在下這就去接大姐姐。”
太監(jiān)道:“王爺還吩咐了,早已準(zhǔn)備了車馬,隨著李秀才一道去將女先生接來。”
李惟儉笑著道:“王爺竟這般周全,在下實(shí)在惶恐。這位公公不知如何稱呼?”
“好說,咱家尹德。”
“尹公公,”李惟儉抖手將一張千兩銀票收在掌中,探手過去扯住尹德衣袖,搖晃之際不著痕跡的將銀票送了過去,面上笑道:“大姐姐與我親姐無異,這往後還要尹公公多多照料啊。”
尹德福至心靈,撒開手將銀票攏進(jìn)袖中,彌勒佛也似連連頷首:“李秀才且放心,咱家定會盡心。”
李惟儉不再多說,拱手辭別,乘著王府的馬車回返榮國府。那尹德待四下無人才掏出銀票瞧了瞧,打眼一看竟是一千兩,頓時舒爽得渾身一個激靈,暗忖這李秀才果然是財神爺,往後可得好生伺候了。
卻說李惟儉到得榮國府門前,緊忙下得車來,門子餘六迎將上來,詫異道:“儉四爺,您這是——”
李惟儉就道:“王府打發(fā)我來接大姐姐,你看好了馬車,莫讓人衝撞了。”
餘六不迭應(yīng)下,更是腆著臉上前與那王府車伕攀談起來。李惟儉一路進(jìn)得儀門內(nèi)宅裡,尋得李紈將事兒一說,李紈頓時詫異道:“今兒就過去?這……我還什麼都沒準(zhǔn)備。”
“人去了就成,以大姐姐的才學(xué),哪裡又用準(zhǔn)備?”
李紈咬了咬下脣:“那儉哥兒稍待,我去換一身衣裳。”
過得一盞茶光景,李紈換了衣裳,領(lǐng)著素雲(yún)、碧月,隨著李惟儉出府上得馬車,又趕赴忠勇王府,路上李紈如何忐忑自是不提。
馬車行進(jìn)王府之內(nèi),李惟儉與李紈自儀門前下得馬車,那尹德早已在此等候。
李惟儉上前與之攀談兩句,轉(zhuǎn)頭便道:“大姐姐,隨這位尹公公去吧,郡主就在書房候著呢。”
李紈嫺靜頷首,收拾心中忐忑,與那尹德見過禮,這才隨著其往內(nèi)宅行去。過了二重儀門,東廂外一處跨院便是郡主書房所在。
尹德領(lǐng)著李紈進(jìn)得書房裡,卻只見兩個宮女守在此處。
尹德頓時急了:“郡主呢?”
一名宮女哭笑不得道:“公公也知郡主性子,奴婢只勸說了一會子,郡主就不耐了,這會子又跑去花園放紙鳶去了。”
“這——”尹德思量了下,看向李紈:“李先生且在此稍待,我這就去將郡主尋來。”
“公公自便就是。”
又吩咐兩個宮女伺候茶水,尹德一甩拂塵匆匆而去。
兩個宮女去奉了茶水,李紈嫺靜落座書案後,擡頭便見書架上滿是書冊:列女傳、女論語、勸善書、女孝經(jīng)、內(nèi)訓(xùn),林林種種不一而足。
李紈暗自思忖,聽聞郡主十歲年紀(jì),正是頑劣的時候,也不知到底有多頑劣。
便在此時,忽聽外間銀鈴般的笑聲由遠(yuǎn)及近。
“咯咯咯,快些,再快些!”
“郡主,老奴這身子骨可跑不快。”
“不管,再快些,紙鳶要落了!”
屏風(fēng)上映出人影,須臾轉(zhuǎn)過尹德,背上還揹著個小姑娘。那小姑娘上身硃紅交領(lǐng)襖子,下身米黃繡折枝花馬面裙,一雙繡鞋來回踢騰,回首還牽著一根風(fēng)箏線。
“誒?尹德,怎麼進(jìn)屋兒了?”
尹德輕輕將郡主放下,嬉笑道:“郡主,還不快來見過先生?”
“先生?我纔不要——”小姑娘轉(zhuǎn)過頭去,一眼瞥見嫺靜落座的李紈,後續(xù)的話語頓時生生吞了回去。
她自幼喪母,雖說有側(cè)妃教養(yǎng),可到底比不得親孃。素日裡受了委屈,她便去尋了孃親的畫像哭訴。面前的李紈雖與畫像上的孃親全然不同,那如蘭的氣質(zhì)卻是一般無二。
李夢卿便想著,孃親若是活著,便是這般模樣吧。
她心中五味雜陳,桌案後的李紈卻已起了身,一福:“見過郡主。”
李夢卿輕提裙裾連忙還禮:“見……見過先生。”
太監(jiān)尹德眨眨眼,心中咄咄稱奇,素日從未見郡主如此老實(shí)過。當(dāng)下不禁感嘆,真是一物降一物,不意這般頑劣的郡主竟也有怕的人!
眼瞅著李紈問了平日所學(xué),郡主規(guī)規(guī)矩矩的答了,尹德心中大定,連忙衝著兩名宮女使了個眼色,這才樂滋滋退了出去。
想著李惟儉還在外間等候,尹德便快步出得內(nèi)宅,尋到偏廳裡,進(jìn)門便衝著李惟儉道:“李秀才,你說奇不奇?郡主素日是個愛頑鬧的,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這甫一見了新來的女先生,頓時好似老鼠遇了貓兒一般,乖巧得不得了。”
“還有此事?”
“千真萬確,我還能扯謊不成?”
“託福託福,還望尹公公多多關(guān)照啊。”
“好說好說。”
李惟儉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又問明瞭放學(xué)時辰,這才施施然離了王府。
………………………………
大明宮,御花園。
大順聖人政和帝負(fù)手徜徉而行,只元春綴後半步,戴權(quán)等太監(jiān)遠(yuǎn)遠(yuǎn)的散開了,不敢攪擾。
內(nèi)府水務(wù)方纔收了一些銀錢,先是蒙古王爺連番告急,政和帝爲(wèi)了穩(wěn)住北方防線,捏著鼻子撥付了一筆內(nèi)帑。跟著今日河道衙門又報,說黃河凌汛波及極廣,共有兩府七縣遭災(zāi)。
若不妥善處置,恐今春桃花汛必氾濫成災(zāi)。
黃河警訊不可輕忽,政和帝思忖了一番,只得捏著鼻子又撥付了一筆銀錢。待下朝算算,從內(nèi)府抽取的銀錢竟然不等捂熱就又散了出去。
本意有這筆銀錢可好生整飭京營的,如今卻又耽擱了下來。
嘆息一聲,政和帝聽得身旁輕微的腳步聲,出聲道:“元春,你且退下,朕自己走走。”
“是。”元春應(yīng)允,悄然退下。 繞著花圃、水榭行了一陣,戴權(quán)得了小太監(jiān)稟報,連忙彎腰小碎步追將上來,低聲道:“聖人,忠勇王求見。”
“讓他過來吧。”
“是。”
戴權(quán)轉(zhuǎn)身衝著那小太監(jiān)頷首,後者頓時飛奔而去。不片刻引得年輕力壯的忠勇王大步流星而來。
太監(jiān)、女官散在四下,忠勇王上前見了禮,聖人只是不耐的擺了擺手,問道:“有事兒?那案子可有眉目了?”
“暫且還沒。”頓了頓,忠勇王道:“不過昨兒李惟儉找上了門兒——”
“呵,他又有什麼鬼主意?”
“這回倒不是……是李惟儉轉(zhuǎn)手了不少股子,收了一百多萬兩銀錢,拿在手裡心中覺著不妥,便讓臣弟代爲(wèi)奉上一百萬兩。”
“嗯?”政和帝扭頭看向忠勇王,笑吟吟道:“這小小秀才心思還挺多啊?這是怕朕心裡頭嫉恨啊。”
忠勇王笑笑沒言語。他這位皇兄,心眼兒說小不小,說大……也沒那麼大。
眼瞅著忠勇王將錦匣奉上,政和帝只是笑著擺了擺手,戴權(quán)便上前接了過去。他負(fù)手行到水榭圍欄旁,憑湖而望,說道:“朕總不好佔(zhàn)臣子便宜,回頭兒那煤礦分他一些股子……嗯,就三分吧。”
“是,想來李惟儉定會感激涕零。”
“他?哈,不背後罵朕小肚雞腸就燒高香啦。”政和帝心緒轉(zhuǎn)好,頑笑了一句,轉(zhuǎn)而問道:“那水務(wù)辦的如何了?”
忠勇王便道:“聖人,如今二十處水井都開鑿了大半,陸續(xù)都在封堵淺層水。只待封堵了,再往下鑿個一丈便能見深層水。”
“嗯,”政和帝頷首:“朝廷財用匱乏,還是要早些將那股子散出去……不過也不能太早,總不能便宜了那些財主。”
“是,臣弟想著等見了甜水,便將那股子交易所張羅起來。”頓了頓,他又道:“聖人,那李惟儉雖然沒說,但臣弟打聽到一樁事。”
“說來。”
“聽聞忠順王府長史周安,只用十萬兩銀錢就逼著李惟儉轉(zhuǎn)手了一分股子。”
政和帝面上笑容不減,笑道:“這位老二啊,只怕還想著扮豬吃虎呢。只是,這扮豬扮的時間長了,只怕他連自己變成了豬也不自知啊。”
十年前最大的奪嫡對手,政和帝怎敢或忘?如今不過是礙於名聲,這才縱著那忠順王胡鬧,只待理清了朝政,再打贏那準(zhǔn)噶爾,攜無上威權(quán),到時自可隨意將其處置了。
回過神來,政和帝又問:“還有旁的事兒?”
“沒了……哦,李惟儉舉薦了其堂姐做夢卿的女先生。”
“夢卿啊——”政和帝蹙起眉頭來,轉(zhuǎn)頭看著兄弟勸說道:“王妃過世快十年了,伱啊,再是什麼心思也該轉(zhuǎn)一轉(zhuǎn)了。不若朕過些時日再給你選個王妃?”
忠勇王面上苦澀,只是不答。
政和帝看著自家兄弟一副情種模樣,頓時氣惱道:“就沒見過你這般執(zhí)拗的人!罷罷罷,都隨你。”
“呵,謝聖人寬宥。”忠勇王笑著拱拱手,道:“衙門事務(wù)繁多,那臣弟就先退下了。”
政和帝只是略略頷首,忠勇王便返身而去。佇立半晌,政和帝又想起李惟儉來,忽而便來了興致,衝著元春招招手。
元春快步上前,政和帝就道:“你家出了個厲害的親戚,名李惟儉……你可知道?”
元春先是茫然,繼而試探著問道:“聖人說的可是那日見過的少年?”
“是啊,可不就是他?”政和帝沒再說旁的,元春卻垂下螓首暗自思量。想著,待來日家中來信兒,總要掃聽一番纔是。
那李惟儉既入了聖人青眼,賈家可不好慢待了。
………………………………
臨近未時,吳海平趕著馬車到得忠勇王府左近。
李惟儉掀了窗簾四下觀量。今日大姐姐初次任教,總要接送一趟才放心。他正瞧著門前,便有兵士護(hù)送一輛馬車而來。
臨到近前,馬車忽而停下,車簾挑開,忠勇王看將過來:“復(fù)生?”
李惟儉趕忙下車拱手爲(wèi)禮:“學(xué)生見過王爺?”
忠勇王笑了,說:“正好有事兒尋你,你且上來。”
“是。”
李惟儉跳上馬車,進(jìn)得車廂裡。馬車轆轆開進(jìn)王府,忠勇王就道:“來接你堂姐?”
“是。”
忠勇王頷首道:“那銀錢呈上去了,聖人說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額……”這是馬屁拍馬蹄子上了?
忠勇王嗤笑一聲道:“聖人說了,不好佔(zhàn)你便宜,將來那煤炭公司許你三分股子。”
李惟儉心下大定,連忙朝著皇城方向拱手道:“聖人聖明啊。”
煤炭瞧著不起眼,比不得飲水,可只待後續(xù)開發(fā)起來,其進(jìn)賬沒準(zhǔn)兒遠(yuǎn)超水務(wù)!如此一盤算,這一番豈不是賺了?
到得儀門前,馬車停下,忠勇王笑著下了車,指著李惟儉道:“你往後儘管進(jìn)來等就是了,何必在外頭風(fēng)吹日曬的?”
李惟儉笑著應(yīng)下,忠勇王這才負(fù)手而去。
他在儀門左近的偏廳等了會子,便瞧見李紈領(lǐng)著素雲(yún)、碧月自儀門行將出來。李惟儉趕忙出來迎上,李紈小吃一驚,道:“儉哥兒莫非在此處等了一天?”
李惟儉道:“我也是纔來一會子。”
李紈嗔道:“不過是來回往返,路上又坐馬車,何用儉哥兒陪著?就這一次,下回可不用這般勞煩了。”
李惟儉笑著應(yīng)下,隨即與李紈出了王府。李紈自有王府馬車,李惟儉思量了下,尋思著待回了榮國府只怕不好說話,乾脆跟著也上了車。
待馬車行將起來,他便問道:“大姐姐,那郡主……可有頑皮?”
李紈連連搖頭,笑道:“最是乖巧不過,就是有些坐不住。今兒講了講列女傳,郡主倒是聽得極認(rèn)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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