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將軍……”老管家顫抖著手摸楚云的臉,卻未見他有一絲反應。
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不應該放任他一個人躲在屋子里憑什么狗屁內功解毒。步驚艷顧不得兩人身上觸目驚心的暗黑色血跡,當機立斷,指著一干沒了主意的家奴吩咐道:“你去準備一輛馬車,你們兩個把將軍抬到馬車上,找個駕車平穩的人,現在就送他去相府救治。”
老管家畢竟在將軍府是管事的,比較能審視事情輕重,當下一臉沉重,叫人速速準備馬車,并且鋪好柔軟的棉被,把已經昏迷的楚云抬上去。
天幕漆黑,遠處不時傳來夜梟的凄厲長鳴,劃破長空,將一輪慘白的弦月叫囂得更為陰森恐怖。
長街上,馬車疾馳,直行到一座紅墻高聳、屋脊櫛比的府邸前才急急停下。
黑漆門前,靜寂無人。
步驚艷跳下馬車,重重地扣響門環,寒冷的夜里,值守夜班的下人不耐煩的罵罵咧咧過來開門,她沒等他一句臟話罵完,一腳就將他踹翻到粗大的門柱上,然后揮手示意后面的馬車直接駛進大院。守門的人還沒看清是何等人敢硬闖相府,車馬已經大搖大擺進了內院,他立即跳將起來大呼有刺客,急促的叫聲頓時驚動滿院。
正欲就寢的步守城聞聲披衣走出來,步驚艷的馬車已行到他面前。
“爹,女兒回來了。”步驚艷從車轅上下來,恭敬的上前施禮。
步守城面色陰沉地打量她,直到確認她確實是那個不爭氣的女兒,才豎眉斥道:“三更半夜搞成這么個鬼樣子回來,成何體統?”
步驚艷急道:“爹,能不能先不管這些,女兒現在有急事求您幫忙。”
步守城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追過來的下人,冷道:“你急也不能這樣闖進來,還有沒有規矩?”
步驚艷默立不語。
“你們都退下!”步守城喝退了大呼小叫追來的下人,對步驚艷冷哼道:“什么事?”
步驚艷趕緊讓人將楚云抱出來,道:“楚云為救女兒中了子午香,整個京城,女兒實在想不出能救他的人,只好麻煩爹……”
她未說完,步守城更怒了,“逆女!如果不是要救人,你是不是沒想過要回來?楚云是鳳遠兮的人,要救人去找他,與我無關。”
步驚艷一把拉住要進去的步守城,懇求道:“求您救他,他的毒過了今晚子時就無救,鳳遠兮若能救他,也不會讓他成這個樣子。”她不知道鳳遠兮究竟有沒有辦法,但事情因她而起,若由他解,就是欠他的情,與其那樣,她寧愿被老爹要挾。
“我這個做爹的,就該被你欠人情?”
“雖說不該,但您是我的爹,是女兒頭上的一片天。”
“你這時候倒承認我是你的爹,當初讓你別嫁秦王的時候,你把我放到哪里去了?”
步驚艷語塞,不過她已經非常放低身段在求他,他反而一再冷嘲熱諷,明知道他是因為她沒按他的步驟走還在生氣,卻也沒有再多的耐心陪他蘑菇,楚云根本就不等不了,她當即直起背脊,微微揚起頭來,淡淡說道:“您身為人父,明知道女兒不甘于人下,仍還想叫我嫁給別人做侍婢,若真依了你,倒不如白凌一條毒酒一杯了安靜 。如果您是真心想扮演好一個慈父,請您不要在這件事上敗壞了您的形象。”
步守城大怒,“你……”
步驚艷不卑不亢道:“父親大人息怒。”
“什么事情這么吵?”這時候步夫人也披衣出來,一見如此裝扮而又狼狽的步驚艷,頓時驚呼出聲,步守城怒視她一眼,然后對步驚艷冷冷地說道:“先把他抬到我書房里來再說。”
有他這句話就行了。
她今天既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敢來,就已經準備破釜沉舟,不管步守城提出任何要求,她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把臉色越來越暗沉的楚云才一安置在書房后面的木榻上,步守城就將其他的人趕了出去,室內,只剩下一個病人和一對各懷心思的父女對視。
“你的本事很大,連石梅都給你收了,我這做爹的還有什么好說?”
步驚艷一手握著楚云的脈門,一邊坐在榻前,嘴角輕輕牽起,勾起一絲嘲諷的痕跡,“只不過是讓她幫我找點資料而已,爹就對她動了殺機,這人命是否也太輕賤了?再說如果是爹,肯定也不喜歡身邊有雙專窺視你**的眼睛,對不對?”
“你要鳳九的資料干什么?”
“當然是了解他的過去未來。”
此時一想起鳳九,步驚艷心頭就如被春風拂過,竟沒來由的有些溫暖。他表面是頑劣癡傻的,但不也幫她包括石梅救過幾次場?傻子是純潔的,只要誰真心對他好,他絕不會去計較功利得失,也會報以同樣的真心,哪里會像她這所謂的爹那般只懂算計?
步守城卻冷著面孔不以為然道:“那個傻子有什么好了解的,枉費心機。”
步驚艷無語,唯有嘆息著轉開話題,“爹避開大娘,總不是想和我說這些廢話,當務之急是救人,我相信爹也能救他。”從步守城一直都鎮定得想和她談條件的神情來看,她知道,把楚云送來這里,是來對了地方。
步守城看了在床上應該已經昏迷的楚云一眼,眼里閃過諱莫如深的光,他似乎思索著該如何措詞,終于,他只是簡短地說了一句,“只要你答應離開秦王,我現在馬上就叫人救他。”
這個條件早在她意料之中,步驚艷也不驚,干脆把態度強硬了下來,“好,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希望我們父女兩能開誠布公的把所有事情都挑明,免得遮著掩著心里難受。”
步守城沒有出聲,只是盯住這個不知從何時就完全不再熟悉的女兒的眼睛,過了一會,才嘆口氣道:“你竟然變了,以前的你,是不會對為父說這樣說話的。”
步驚艷默然,因為她本已是另外一個人。
室內的空氣凝滯,在一個燈花爆裂后,只聽步守城喟然一嘆,“罷了,你有什么話就說吧,我沒有異議。”
“……先撇開我離開王府的事,我想問,我身上到底中的什么邪術,這件事情除了父親大人,我想沒有人比您更清楚。”
步守城心里一震,“你已經發現了。”
步驚艷冷笑,“如果我是傻子就不會發現。”
步守城眉頭一皺,頗有些傷痛的看向步驚艷,“你想知道究竟中了什么邪術?好,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但你先把衣服掀起來。”
步驚艷一驚,步守城馬上意識到她誤解了,忙道:“把你右臂上的衣袖掀起來。”
原來如此,步驚艷依他言,將右臂流袖往上一拉,一截如蓮藕般雪白的手臂頓時映在了燈下,而手臂上部,卻有一顆鮮艷如血的紅痣,但她知道那是這個世代代表女子貞潔的守宮砂。
步守城盯著那顆血痣,哼道:“就知道你和秦王還沒有圓房。”
“就是要看這個嗎?”步驚艷放下袖子,“鳳九是個傻子,他能與我圓房么?”
“所以說爹要給你找個正常的男人來嫁。”
步驚艷輕蔑道:“正常男人?這個世道的正常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連我家傻子在我沒進門前也納了一個,何況外面那些,與其和正常男人過一輩子,我寧愿這樣還來得自在些。”
“我不知道你那是什么邏輯,但是你錯了,”步守城冷笑,“你以為我讓你找個正常男人嫁是害你么?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邪術是誰下的?”
這個問題已經在心頭縈繞多日,步驚艷迫不及待站起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