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長風哈哈大笑,揮著大袖,猛然一躍而起,鳳九的弦一松,嗖地一聲,破空之聲銳響,勁箭頓時急速射出,同時只聽得一棵松樹后面傳來慘呼聲,一個兵士撲倒在地。
同一時間,叢林中響起機弩拉響之聲,一陣密集的箭雨夾著雷霆之勢,呼嘯著向兩人襲來。
沐長風和鳳九身如鬼魅,閃電般騰空而起,腰身一扭,已撲向弓箭發射處,手中接到箭矢強勁飛穿弓箭手的喉嚨,敵手頓時消滅近半。沐長風提著一個弓箭手的身子檔在身前,飛腿踢向正拉弦近距離朝他射箭的兵士,而身后刀劍尖銳的破空聲卻無暇顧及,正待泄了力硬受一記之際,殺氣陡然散去,落地后回頭一看,卻是一身冷凝的步驚艷一槍將偷襲的兵士結果了。
他眼睛一亮,扔掉手里的擋箭牌,開心地叫道:“小艷兒,是你救了我?”
步驚艷長槍收回,濺出的血花灑滿她衣襟。她皺眉看他一眼,冷哼道:“你給我正經點!”
說完,眼睛四下游動,“鳳九呢?”
沐長風訕訕地摸摸鼻子,“應該就在附近,剛剛和他同時遇險,他身手不弱,倒殺了不少人?!?
這本在她意料之中,還好,鳳九并未對沐長風下手。步驚艷沉聲道:“我剛才過來時,見到不少暗藏的兵丁,極有可能是針對你而來。不知道你布置的人手在哪里?不然我們連這片密林都出不了,更別說走出燕湖?!?
沐長風收起嬉笑之色,跳上一根不算高的樹杈,向四周警惕地望了望,正色道:“剛才在這里的一輪射殺,極有可能是別人的試探,不過你可以放心,這里暫時還算安全之地,等會聽到外面有喊殺聲時,我們趁亂再朝南摸進,會有人接應我們。”
步驚艷點頭,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在遠方響起,兩人頓時緊張的兔子一般,蹦直身體,眉緊鎖,眼神銳利射上遠處。
肅殺的風掠過叢林上空,低沉而冰冷。遠處,一伙足足有一百多人的隊伍小心向這邊摸過來,人人黑衣蒙面,長刀出鞘,每走一步都小心觀望,步驚艷和沐長風謹慎的互視一眼,只待隊伍再近十來步,就準備暴起發難。驀然,自隊伍右面突然沖來一隊帶刀兵士,嘶喊著與黑衣蒙面隊伍瞬間拼殺在一起。
沐長風瞅準時機,拉起步驚艷的手騰空急掠而出,腳尖在樹枝間飛點,有眼尖的黑衣落到蒙面人射箭而上,只聽他悶哼一聲,仍是不遺余力的飛縱開支去,形如狡兔,轉眼就拋開兩隊人馬甚遠。
然而就在他們將嘶殺聲拋卻腦后之際,一支鐵箭已對準沐長風后心激射而來,緊隨其后,一條漆黑的身影揮著長槍同時攻至,沐長風如身后了眼睛般,同時將步驚艷拉倒在地,步驚艷配合極妙地翻身用長槍架住來者的攻勢。
勁風如梭,刮得臉面生疼,她睜大眼看著眼前那張明秀的臉,心在一寸寸的冷。
鳳九長槍指住她喉嚨,瞳孔漸漸收縮。
步驚艷扔下長槍,緩緩閉上眼,他果然是要殺了她。
“喂,小艷兒,我快被你壓死了,如果你沒死就快起來?!?
沐長風邊說邊翻身,同時與步驚艷背對背奮力滾動,避開的又是一陣集地箭雨。鳳九反應靈敏迅速,抬槍擋開箭頭,身影如流星般在半空中劃過,槍尖挽出無數個槍花,接連擊中幾個黑衣蒙面殺手的咽喉。
頭頂風聲簌簌,無數個鉤索橫空而至,一批黑衣蒙面人飛掠而來,三人同時被包圍中,空氣被森森殺氣鋪天蓋地襲卷。
鳳九全然不顧這些近在咫尺的危機,睜著一雙再純潔不過的桃花眼奔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低叫道:“阿步,跟我走!”
步驚艷抽手,沐長風一邊戒備,一邊橫臂拽住,沉聲道:“王爺,那邊危險,還是讓她跟我走。”
鳳九回頭狠狠瞪他一眼,忍住心頭瀕臨暴發的怒火,急切地望向步驚艷,“阿步!”
不待步驚艷回答,又來一批黑甲兵士沖進來,“王爺快走!”
為首的正是緊追而來的北叔,他橫刀一劈,就斬斷對方人馬的脖頸,同時指揮著后面的兵士飛速向黑衣蒙面人攻擊。
步驚艷深深地看了一眼頭發凌亂的鳳九,扭頭看著死命拼殺的人,淡淡道:“阿九,放手?!?
“阿步!”
“放手!”
“我不放!”
步驚艷盡量耐著性子,像以往一般回頭輕聲勸道:“帶著我會很危險,你先隨北叔走,看能不能逃出去。等我也脫險了,就回去找你……”
鳳九緊緊抓住她的手,睜大無邪的眼睛大叫:“不放,說不放就不放,我知道你在騙我,你讓我一個人逃走,然后再和他死在一起,我不準”
步驚艷皺緊眉,他不是正希望她死的么?此刻為什么還要扮出一副傻子的模樣想帶她回去?而他又為何這般肯定,她和沐長風,就必定會死?
她回頭靜靜地對沐長風輕道:“我有話對他說,你等一下。”
沐長風嗤地一笑,撇了撇嘴,松開拽她的手。
“阿九,過來一些,我有件重要的事告訴你……”步驚艷回過身,雙臂勾住鳳九的頸子,鳳九一愣,將頭微微低下,步驚艷輕道:“其實我也不想走,可是,這里想要的命的人太多……如果我再不走……可能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成了……”
她幾句話還未說完,鳳九身體一軟,已經倒在了的身上。
“北叔,王爺發病了,此地不宜久留,命你速速帶他回去?!?
北叔回頭一看,目眥欲裂,一刀砍掉面前的人,回身抱住鳳九吼道:“妖女,你對王爺做了什么?”
步驚艷退后,“北叔冷靜點,我只是用針刺了他的風池穴,等你把他帶出去,取針就沒事了。”
話音一落,轉身就與沐長風相攜往黑衣人包圍圈沖去,手起槍落,血花霎時飛濺而出,天地間充斥在一片血腥搏殺中……
北叔帶人沖出一條血路,終于迎來暗藏的黑甲兵士將追兵攔截住。他抱著鳳九掠上一匹戰馬,終于沖出了濃密的樹木。
“北叔……停下……”
北叔低頭一看,鳳九已經緩緩睜開了眼睛,伸手從風池穴里拔出一根細若牛毛的銀針,然后狠狠地丟在地上。
北叔不敢有違,趕緊勒停馬,跳下去跪拜道:“主子請恕罪。”
天幕漸黑,蒼鷹在頭頂盤踞。鳳九皺緊眉心,望著來路,心卻是一陣沒來由的抽疼,好半晌,才穩下情緒低低道:“王妃呢?”
北叔老實回答,“和離越太子向南突圍而去?!?
鳳九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馬上清點一百騎人馬,隨我去追。”
北叔大驚,站超來阻止道:“主子不可。據我觀察,天臨國的國師有派兵埋伏在這里,他們的利益的關系就是要殺了沐長風,估計還有追隨王妃而至的步相手下的人,現在有這兩路人馬追殺他們,他們已必死無疑。這一步棋,對我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就算他們能突破這兩路追殺,最后還有我們的人馬在前面等著他們,這一切是如此順利,全按著主的安排進行,您這時候追去,會毀了我們全部的計劃,得不嘗失。”
鳳九冷然搖頭,“此事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
北叔仍昂頭勸勉,“主子不能再兒女情長,此去對我們百害而無一利?!?
鳳九眼神堅定,絲絲涼意自身體里迸射而出,“王妃不能死,更不能讓她與沐長風死在一起,不管有害有利,我必須要把她帶回來!”
說完,再也不耽誤時間,已策馬向來路急馳而出,北叔跪地悲呼一聲,卻不得不跌跌撞撞地爬上馬背,揮手讓后面的黑甲兵士急急跟上。
陰暗的天幕上黃云密布,隆隆轟鳴聲中,居然有雪芬緩緩自天而降。
沈拓黑衣蒙面,蕭瑟地立于燕湖邊上,四周是數不清的黑衣蒙面殺手。
不遠處的嘶殺聲和刀劍聲不絕于耳,隨風吹送過來,他眉也不皺一下,一旁的韓雅暄一身男裝打扮,仍也只露出兩只一塵不染的眼睛,脆聲道:“密林里的殺聲越急,說明沐長風的抵抗越是無力,殺了他,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不過,我們擊殺花了如此長時間,卻是出人意料。想不到他一個看似只會花天酒地的花花太子,居然也能負隅抵抗我們的時間,看來我們低估了他?!?
沈拓眉峰豎起,淡淡道:“不論他怎么厲害,死于大夏,已是必不可免,我已成定局。”
就在這時,從樹林里奔出一個渾身是血的黑衣蒙面人,急聲跪地稟報,“起稟大人,我們的目標本來已在擊殺多列,誰知突然來了很多一大隊黑衣殺手,從已死的人的腰牌來看,似是大夏步相的人。目標趁機和一個身手頗好的女人逃了,不知蹤影。
韓雅暄驚問,“一個身手頗好的女人?是誰?”
黑衣人一急,嗑嗑巴巴道:“好像……好像是秦王的王妃……”從傻子秦王與她說話的口氣來聽,應該錯不了。
韓雅暄第一時間看向沈拓,果然,她眼色一沉,冷然道:“那個女子呢,有沒有受傷?”
“她逃了,具體有沒有受傷,屬下也不清楚?!?
沈拓沉默半晌,突然提韁,沿著湖岸邊朝上游揚蹄而去。
“多嘴!”韓雅暄輕斥報信的黑衣人,然后急急追在沈拓身后。
一路左沖右突,躲過一拔又一拔的刺殺,沐長風終于奪得一匹戰馬,護著女子,狂奔于燕湖岸邊,只要過得上游石橋,一切都會安全。
“一路過來,我根本就沒看到你的救兵?!辈襟@艷喘著粗氣,窩在他前面,低低說道。
沐長風面不改色,揚鞭毫不在科道,“本來就無需我費一兵一卒就能辦到的事,我為什么不好好利用?”
步驚艷坐直身體,臉色微變,“你利用我?”
沐長風不置可否,“有人要殺我,有人又要保護你,擔保護你的人不見得居了什么好心,我讓他們兩兩相碰,于我們兩人豈不是都有好處?”
步驚艷沉默,他與她非親非故,答應帶她出大夏京都已經是給足皇上面子,一次于她無傷大雅地利用,算不得什么,這是雙贏的局面。
“看來我們要想沖上那石橋,可還真不容易。”沐長風忽然勒停馬,在也頭頂笑呵呵道。
步驚艷抬頭,對面兩騎,黑衣蒙面,迎風而立,兩雙清冷的眼睛,直直望過來,只是那宏大的氣勢,卻似乎已將整個湖岸邊占踞得沒有一塊空余之地。
沐長風抱拳道:“兩位兄臺,本太子現下有急事,請問能否讓下路?”
韓雅暄不能開口,卻緩緩拔出腰間的軟劍,灌注內氣,迎風抖直,周身的殺氣如熾,遙遙直指沐長風面門。
步驚艷為她濃烈的殺氣一抖,牢牢望著韓雅暄身邊的人,她知道,那是她的小師叔沈拓,難道,連他也要殺了她?
沈拓目光深邃,猶如一個迷離的夢,他在問她:你真的要和我為敵嗎?
步驚艷喉中像火燒一樣,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情,白雪淹沒的山谷,溫暖的毛裘,香氣四溢的魚片,涂抹藥膏時的溫柔,微涼的手指,還有游移而莫名心跳的目光。
她猛然閉上眼,卻聽到沐長風在她耳畔低聲道:“只要你堅定初衷,我們才能順利出得京都。想想那自由的生活,什么都值得拋開,對不對?”
她身體一僵,他說得對極了,她怎么能為了他的一個目光就放棄對她來說來之不易的自由?她不想被步守城控制,她不想被拉回開臨國當圣女,更不想被人莫名的殺了,她要自由。
下一瞬,她用行動表明了她的立場。
“駕!”
她提起韁繩,戰馬揚蹄掠起,長嘶一聲,飛快地沖著對面兩騎奔去。韓雅暄軟劍彈射而出,沈拓卻揮掌將她的軟劍拍歪,韓雅暄大怒,“你瘋了?”
學拓一言不發,手掌緊握她手腕,靜等戰馬沖過去。
沐長風坐在馬后哈哈大笑。
對于沐長風來說,這一個笑,絕對算是樂極生悲笑,他渴望的石橋上,并不如他想像的那般安穩無事。
石橋架于兩岸山石上,自遇沈拓后,一路來都暢通無阻,好不容易看見石橋,自是喜不自勝收。兩人更是加了力的催馬,就在他們待要奔上石橋之際,突然有人空聲提出預警:“別上橋,危險!”
兩人微一遲疑,從石橋中間驀然響起震天的爆炸聲,立時煙塵彌漫,石橋從中而斷,分成無數截,向橋下奔流不息的燕湖掉下去。
兩人大驚,卻就在他們一愣神之際,一張如網般的鐵鏈夾帶著強大的風聲飛速旋轉著向他們頭頂砸來,沐長風和步驚艷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武器,兩人從馬背上翻滾而下,那鐵鏈如影隨形,仍往他們身上罩過來。
這時鳳九不知從何處彈射而出,身如閃電,施劍攪向鐵鏈最中間的圓圈處,但是鐵鏈旋轉時帶出的強大氣流如何能讓他一擊之力消彌?
嗖嗖聲中,他與鐵鏈的兩股力道相持,同時朝湍急的燕湖里裁去。
“阿九”
這一剎那,步驚艷什么也來不及想,彈身而起,追著那條急墜的身影飛撲而下。
“喂,小艷兒等等我……”
沐長風瞅到湖岸邊急涌出的黑甲兵士,把眼一閉,也拉著步驚艷的后襟往下一跳……
步驚艷不知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如果鳳九在幫她接下那幾根鐵鏈時不幸死了,她會不會為他流淚?可是結果因為他沒死,她無法知道自己的眼淚會不會為他而流,畢竟,他知道石橋上有炸藥,說明,那里的埋伏就是他親自所設。雖然是為了救她,卻是跳進他自己的陷阱里,或許她不會哭吧。
她隨著他跳時冰冷的燕湖里,因為沐長風搗亂,她當時就撞在了一塊從斷裂石橋的碎塊中沖下的尖石上,只覺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她不知道中間有沒有發生什么事,淙淙流水,而她的身旁,卻躺著兩個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的男人。他們兩人此時像兩個純良無害的孩子般,緊緊抓住她的手。
她苦笑一下,把手從兩人掌心抽出,費力的從岸邊淺水里爬起,一步一步朝岸上走去,極目一看,這里光禿禿的一片,算是一個鳥不拉屎的荒野之地。
身上混濕漉漉地,極不舒服,好在石梅為她準備的包裹還背在背上,她拿下來解開,里面大裘火折傷藥等等一應用品,用油紙包緊,都完好無損,也未被水打濕。在找干柴的時候,意外的竟找到個干爽的破屋子,估計是打獵的人留下來過夜的。她趕緊點了一堆火,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將濕衣架在火上烘。
忙完才坐下,想起還躺在河水里幾科奄奄一息的兩個男人,不由恨得牙癢癢地,本想撇下兩人都不管,自己吃飽喝暖就悄然離去,眼前卻始終浮現某人朝她發癡撒妖的畫面。
拍了拍腦袋,終于還是忍不住朝河邊走去,果然,兩個人還是原模原樣躺在冰冷的河水里,估計再躺下去,離死也不遠了。
她先走到鳳九面前,他一身黑衣緊貼身體,黑發隨水飄浮,平時紅潤的唇此時已變得烏黑,顯然凍得不輕。想了想,卻猛然站起,拉住她手臂,只把他往岸邊拖了拖,移到干凈無水處,才恨恨道:“壞家伙,把你移到這里,算是對你仁至義盡,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命大不大?!?
轉身時,忽然想起他拿槍對準她喉嚨的場景,又回身抬腳在他手上踩過,才微解恨意地支拉沐長風。
沐長風比鳳九也好不了多不,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渾身也凍得發紫。她把他拖上岸來,本來虛弱的身體哪里還拉得動他,何況還有百來米的小屋里?最終砍了兩根粗樹枝,上面綁了幾要枯藤,再沉重的沐長風拖到上面,才勉強拉著粗樹枝慢慢把他拉進小屋內。
她先把地上鋪上厚厚的干草,然后扒了他的上衣,身上肌肉勻稱,身材倒是不錯的,看來平時也不是一個憊懶的家伙。將他一翻身,卻聽到他的悶哼聲,然后眉心緊皺,似乎痛苦異常。這個時候,她方看到他右肩胛上青紫紅腫一片,再一摸,居然有點散碎的感覺,分明是右肩胛骨碎了。他跳下去時都還好好的,為什么肩骨會碎?
忙打開包裹里的創傷藥為他上了一點,然后用大裘將他蓋住,才開始為她的五臟廟動手。
把小屋兩扇門關上后,便沒有冷風灌進來,加上火堆正旺,屋子里漸漸變得暖和起來,沐長風緊鎖的眉也漸漸舒展開。
黃昏時分,火堆上烤著一只芬芳四溢的野兔,步驚艷一邊熟練地翻轉著兔子,一邊叫著沐長風的名字,沐長風卻始終不應,但臉色已經褪去了不少烏紫。
嗅著兔子的香味,此時已饞涎欲滴,也不再等沐長風清醒,先給他留了一半,就自己大塊頤起來。終于,在吃飽喝足后,拔旺了火堆,倚著張破凳子漸漸入睡,能夠離開大夏,真的讓她全身放松,所有的煩惱憂愁,似乎都已經全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