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春院就像所有的青樓一樣,外觀富貴而華麗。 但王媽媽所引進的院落廂房,卻裝飾十分樸素,沒有錦布鋪桌,沒有銹毯鋪地,樓頂沒有精致的花燈,門口沒有耀目的珠簾,只有最簡單的桌椅,干凈碗盤。只是這里的一桌一椅,一幾一榻,一簾一幔都設計得別出心裁,安置得恰如其分,讓人一進門便能感覺耳目一新,舒適而自在。
“您就是二小姐吧?”一進屋,王媽媽就迫不急待的拉住步驚艷。
步驚艷不習慣別人的近身,皺眉看著被她抓住的手。王媽媽一凜,慌忙松了,惶恐的單膝著地道:“請二小姐恕罪。”
“無妨,王媽媽先起來,有什么事請說吧。”步驚艷落座,石梅奉茶。
王媽媽人雖肥胖,卻也有一股豪爽之氣,她也不推辭,立即站起來,先謹慎地走到門邊,示意兩個似是青樓打手的大漢看緊院門口,接著才將門關上,沉聲道:“二小姐不知,這幾天我們樓里的姑娘被官府抓去了不少。”
步驚艷一怔,“官府的人抓姑娘們干什么?”
“官府要錢,說我們麗春院的姑娘都要按人頭交稅,并且把歷年的一并補起來,差不多平均每人一千兩,現在我們麗春院在武陽街開了六年,就是說一個姑娘要六千兩,以我們五十個姑娘算,這一下子就要交出三十萬兩銀子,若在半月內不交齊,就會封了我們的門,還要把姑娘們全都抓去坐牢。”
石梅驚道:“怎么會有這種事?這不是明擺著在搶錢么?”
王媽媽嘆道:“確實如此,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民斗不過官,就算明知他們在搶錢,我們以無奈其何。”
步驚艷問:“別家青樓有什么動靜?”
“隔壁品花樓的頭牌媚顏姑娘向來與柳氏家族的柳公子要好,雖然表面上與其他幾家一視同仁,但看在她的面子上,肯定不會收那么多,說不定只意思意思一下就過了,誰也不知道的事。”
“品花樓的媚顏姑娘?”步驚艷皺眉,這個名字好熟悉,在哪里聽到過?
石梅忙在她耳旁低聲道:“當初第一公子柳勁松就是為了贏得賭金成為媚顏姑娘的入幕之賓才將小姐的畫像公布了出去,難道也不記得了?”
“哦?”步驚艷眼里閃過一抹冷光,這位媚顏姑娘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當初死去的步驚艷因為媚顏姑娘的美而被柳勁松挖出了她的丑甚至傳揚天下,使其受盡羞辱,她是不是該找個時候把那女子弄來瞧瞧?
撇開這個問題,她抬頭緩緩問道:“以前出了這樣的事你們怎么應對的?”
王媽媽冷靜沉穩的思索一番,沉聲道:“一般出了這樣的事,都是公子出面解決,我們沒有參與過。現在公子到撫州出任巡撫,未滿一年還不得回京,總之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只有求救于二小姐。”
“如果在這之前我不拿玉牌來,我就是與你們沒有瓜葛,那會安排誰去解決這事?”作為一個組織,如果沒有一個能果斷而睿智的指揮官,就好比是一個沒上鐵箍的木桶,時日一久,必會散盤。
王媽媽有些為難起來,想了想,最后還是咬牙直言:“若讓屬下出面,要么是拿出這三十萬兩銀子,要么就悄然關門。但是思前想后,這兩種辦法都是下下之策,首先,拿三十萬兩銀子出來肯定不可能,因為這幾年來的收入,公子全都開支在了創建清風樓上,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銀錢;再者,若是悄然關門,不僅斷了清風樓的經濟,而且還沒有等到小姐是否離開京都到撫州的消息,這是公子一再交待的事情,是以屬下一時間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把二小姐請來相詢,看這事究竟該怎么辦?”
步驚艷點點頭,“可知道負責給所有青樓發放公文的是誰?”
“以前管這條街的是太尉長子柳蕎,不過幾天前發這公文的卻變成了第一公子柳勁松。”
“柳勁松?”他一下子要那么多銀子干什么?步驚艷手指敲打著茶幾,凝眉思索,將最近發生的和自己所了解的一些朝局暗暗一分析,馬上就發現了端倪。
原來,在大夏皇朝內,柳家和步家的明爭暗斗從未停止過,柳家以柳從山的長子柳蕎為首,依仗著太后在宮中和家族所掌管的禁衛軍勢力,拼命積聚錢財,終日彈劾步家離間君臣,在班結黨,欲謀為大逆,而步家則在手中握有一大堆柳氏仗持皇寵,妄顧國法,貪污納賄,草菅人命欺壓百姓的罪證,要與柳氏一較高下。
而晉王的橫空出世雖讓兩家稍有收斂,但并未讓兩家放棄爭斗,只不過重點放在了如何拉攏晉王身上。日前,當外面傳言晉王唆使傻子秦王劫了飛揚鏢局八十萬兩銀子、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晉王的時候,第一個知曉晉王并未落得八十萬兩銀子的柳勁松當即便從他大哥手里主動接管了這條武陽街,遂,也就開始向各個青樓開出了征人頭稅的官文,限令每家迅速拿出銀錢來,而這些銀子,必定就是幫助晉王度過朝廷將會向他過問八十萬兩鏢銀去處的難題。好個會拍馬屁的柳勁松,時機抓得不錯,如此一來,想不讓晉王感激他都難。
這時又聽王媽媽說道:“清風樓這幾年網羅了不少被各大門派棄絕的江湖好手,職責就是隨時聽候玄陽令和玄月令的主人差遣,如今二小姐掌了玄月令,就跟公子所掌管的玄陽令一樣具至高權力,所以不管小姐做任何決定,我們都會遵從。”
步驚艷微微一笑,眼底閃過平和而內斂的光,“好,如果是聽我差遣,那么請王媽媽記住我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第一,現在馬上派人去東林城五里坡難民營去施粥,目的就是套問出他們究竟是哪里人?為什么成了難民?第二,清風樓里養著的那些江湖好手不能盡讓他們享受現成,讓他們現在就按身手高低能者居上的實力分出等級來,然后出去尋些沒有著落的孤兒乞丐回來加以訓練,留待日后有用;至于支撐他們活動的運轉資金,僅靠一家青樓是不夠的,若是稍遇像這次一樣的事情,就會斷了他們的糧,所以我們必須多元化發展,該如何發展,就等王媽媽給我交一份京都各行各業的調查報告后再由我決定;第三,王媽媽既然負責明面上的生意,希望清風樓里的人按我的要求選出一位多才能的人后直接來找我,我會告訴他如何管暗地里的事務,一定要將我們清風樓發展得更為有實力。”
王媽媽和石梅已經聽得目瞪口呆,一個極少出閨門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有如此清晰而睿智的頭腦?而步驚艷臉上那放著異彩的神光,又不得不讓她們相信剛才的一番話確實是出自她口。此時此刻,不知為什么,王媽媽對眼前這個身著男裝而又神采奕奕的女子沒有一絲小覷的意識,就跟她當初跟定步玉公子一般,由內而外產生一種敬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