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不出來的話，就輪到本小姐上嘍！”言落，惜妍扣動扳機，但聞“砰”一聲震響，星痕裹著光芒宛如一輪圓月衝向空中。沒入天幕，頓作煙火迸裂，烏雲瞬間澈亮，一道道流星穿破昏暗，甩出絢麗的軌跡，貫破小巷兩端掩映的秋樹。

隱身暗樹的黑羽刺客敏捷飆出，但也不乏因爲被射中而跌落的影子。暴起的迅影在身體四周落下，處處劍雨展開。林惜妍起，架弩往後微傾，凝視著泛動光波的靈幡。

原本還以爲惜妍只是個嬌滴滴的姑娘，而方纔那一下，立刻讓急著趕往陸家執行刺殺任務的黑羽刺客意識到危機，一齊轉身向她衝去。抹額的黑色長巾隨風狂舞，凜冽目光在被寒劍照亮的一瞬，盡數傾注在惜妍身上。

這樣的不安因素若不先除掉，還怎麼愉快地執行任務！

林惜妍閉起一隻眼，抿脣一笑，“閃開哦！”她斜舉緋霖，箭染光影飆出，撞在靈幡上涌起的靈光，頓引千絲凌亂。

“呃啊——”

無數細長的光線扭動著充斥小巷，其間人影飛跌，痛呼成片響起。惜妍收起靈幡，擠開敵羣，在長劍落地的脆響聲中極速前奔，左手則如燕嘴般啄出腰帶間的兩支星痕，搭上緋霖。

然，流竄的靈光倏忽染作焰色，灼風入巷，恍若萬條柳枝扯向少女的蓮足。感覺有一股不同於尋常黑羽刺客的氣息襲近，惜妍黛眉輕蹙，腳下凌波而動，瞬然側避開近體的火光。幾道煙霞色的火舌掠之而過，隨之爬上寒巷的牆壁。

一聲輕叱，惜妍疾身閃過伺機偷襲的一個黑衣人，而其目光卻微皺著投向焰火環繞的牆壁，右手持著緋霖，左手挽上桐紙傘柄。毫無徵兆，牆壁化作碎石破瓦飛濺四射，一抹魅影劍華縈繞，隱於焰火的光暈間，彷彿輕隔帷幔，然無邊寒意卻傾涌而上。

身轉輕鴻，惜妍旋舞的裙袂如白花撫過劍寒，陰影下的女子與之錯身而過：一襲墨衫，眸若星辰，額頭同樣繫著黑色長巾，卻又在額側打了個別致的蝴蝶結——黑羽刺客團中五羽之一的“蝶羽”小晚！

惜妍趁機緊抓傘柄一扯，白桐傘中的細劍便直衝向小晚肩側。“你們這幫刺客又來煩本小姐了！”

“煩人的是你哦，林大小姐！”小晚避開白桐劍，眸光掃向縈繞身外的符光。她的佩符“煙霞晚落”是以離系道魂作爲主打，符光泛散著縷縷煙火，稍作思慮，她便立刻銜起一張道符，其間固定著名叫“豔霞”的離系下階道魂，延續性效果：形成兩道由施術者控制其行動的光暈，經過撞擊，可化出流火攻擊對手。

惜妍也銜起一張靈符拍在白桐劍上，輕喝了聲，“本小姐爺爺在哪！”小晚冷笑道：“像我們這種無家可歸的人，哪裡識得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的老爺！”

靈符上衝出的白光爬滿白桐劍，惜妍振臂一揮，殘月形的劍芒如閃電劈出。小晚踩著劍芒與焰火躍向掩巷的梧桐，流轉的火舌可以燃盡輕薄的蟬翼，然小晚凌空逸動間，淡墨柔衫宛如輕盈的鳳尾蝶，掠體飄過的焰火竟似化作了桃花雨落。

小晚落在梧桐梢頭，將選中的豔霞丟出，而正要運指畫出陣線，惜妍卻已收起白桐，架起緋霖又射出一箭。小晚趕緊中止未畫全的陣線，腳尖在梧桐枝上一點，又如燕子般往圍牆另一端的府院落去。

“還有一支呢！”惜妍屈膝蹲下，緋霖飆射的短箭耀目生華，拖著長長的軌跡衝向小晚玉臉。身在半空的小晚急急側首，箭華掠過耳畔，帶起一倃長髮，她雖驚不亂，立刻在身前畫出一道斜線，含笑地道，“大小姐，你沒打中喲。”惜妍笑亦然，“沒說要打中你哦！”

短箭釘在檐壁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晚一怔，猛然發現身畔的光跡竟沒有消散，那是一條連在箭上的細線！念頭不及展開，惜妍輕“嘿”了一聲，扯著收縮的飛燕騰空躍來。

小晚雙臂交叉胸前，已然激發成功的豔霞化出兩道透染霞光暈色的球狀魂魄，凌空向惜妍涌去，而她卻借豔霞撞擊的波動使自己蕩向地面。惜妍腳踏檐壁，返身彈回，再次拔出白桐劍，自豔霞光暈的縫隙間穿過。

餘光之中，大火已從書房蔓延到府院的其他角落。惜妍帶著銀蛇般的劍華，臨近小晚身前。沒時間激發新的道魂，小晚第一次挽起劍花，與惜妍交換了兩招，即刻尋機借力回落。

纖指曼舞於飄渺霞煙，小晚雙手掌心在地上一拍，撞擊地面而涌出的豔霞立刻涌出數縷焰火，將惜妍與自己隔開。詭異的火光環繞而上，化作撕碎的殘花將惜妍包圍，她掠上飛檐隨即又跳，頓時將所有流火拋在身下。

“哇，沒想到這女的也是個這厲害的道術師！”看著流火繁星般地追來，惜妍一邊仍藉著飛燕往上升，一邊則將靈符附在雙手上。

小晚暗調本靈，控制著豔霞化出的焰火追擊惜妍，仰目望去，只見純白若雪的少女在烏雲焰火中是那般顯眼。惜妍倏然收緊飛燕，倩影如雕弓後彎，凝視一縷即將撞向自己的火光，嘴角抿動，“你送的東西，本小姐悉數奉還了！”

語落，附著靈符白光的拳頭隨即飛出，將近體的流火擊向遠處。流星般的拳影連續衝出，若撕裂暗空的閃電，稍縱即逝，卻又很快有新的光芒補充上來。

看著撲朔不止的光影恍若屏壁將惜妍籠罩，小晚輕咬下脣，僅消須臾，流竄的焰火向四處飛散，或沒入雲中，或隱沒遠山，甚至有些直接落在她的身畔。

打飛最後一縷焰火，惜妍丟出六張靈符，一根根透澈的光線連接起每張符，構成一道六角線陣。

“這是……”小晚隱隱感到情況不妙。

惜妍握起緋霖，隔過六角線陣的陣心瞄向地上的小晚，嘴角翹起時已染上絢爛光輝，“你有道術，但本小姐的靈術也不比你差！”

利用靈符構成的線陣使靈力聚集，劇烈放大星痕射出後的衝擊力！想到這，小晚眼眸一凝，連忙用盡全力奔跑，避開惜妍手中緋霖瞄準的中心。

“呀——”惜妍已然扣動扳機，緋霖射出的箭影越過光陣，卷裹起螺旋的光波，彷彿數株古樹合捆在一起的巨大光柱，一觸地面便衝蕩起海嘯般的波動。 迸裂的青石板夾帶斷木殘垣，掀飛滾滾濃煙，入目所及，悉數淹沒。

縈迴的漣漪狀光環若清溪淺淌，淡染輕裙，素色溶漾。惜妍雙手握著緋霖，藉著星痕激射時的後衝力，倩身翩鴻旋舞，行雲飄盈，似踏著絢爛扭曲的星河，飛入九天碧落。

而於高處俯瞰，臨近陸家宅院的一帶小巷已是山奔海立，沙起雲行，繁錯街道都在畫圓的光柱追逐下破碎陷落。

破牆斷壁暴雨般襲來，小晚迅捷閃避，如頓忽同時化作數道蝶影，在極狹的間隙中穿梭。前方巷道面目全非，四散的光雨墜落身畔，她小足陡轉，向左閃進圍牆的一處缺口，快絕塵雲。然暴雨的侵襲猶未停滯須臾，她倏止腳步，倒塌的樓閣已向她壓去。又是震聾的巨響，陸家府中高宅相繼傾落，狼藉之中，再也難尋小晚的倩影。

李管家與一干僕人抱頭藏在假山內側，地面的劇顫緊貼著胸口，像要把心肺震碎，李管家承受著砸在後背、腦勺的碎石，不敢擡頭略省。天仍未雨，書房的火藉著寒風，吹向陸家的每個角落，臉頰貼著假山，還能感到火烤的溫度，而李管家等人龜縮著身體，哪裡還能顧及火勢的蔓延。

西院亂枝滿地，一陣墨色輕風逆著狂濤般的氣勢，卷帶片片碎葉。冷線交織，碎葉又碎，是黑羽的刺客正追擊衝出書房的虛己，五柄長劍，前三後雙，走的是精妙的陣勢，玄奧難測。

虛己挽劍斜指，身外冷漠之暗的符光映劍生華。望著眼前氣勢逼人的刺客，虛己知道自己在江山的第一場戰鬥來臨了。他翹起拇指抹了下鼻尖，“我要認真了。”

而趁虛己抹鼻尖的瞬間，黑羽刺客陡換陣勢，四下散開，隨後以合圍之勢反噬而來。幾個身位的距離瞬間消弭，虛己仗劍而立，見最初顯字的三張符光分別是墨魂、暗弧以及雲翳，他便將墨魂丟出，毫不顯凌亂地運指畫陣。

陰風颯颯倏起，幾道墨影自掌下漫出，藉著暗色的掩護，沿地面流走。近身刺客的目光同時作顫，乍斂劍芒回撤，墨影所過之處，連空氣也變得凝滯起來。

墨光染上破碎白麪，虛己目光一凜，疾挽的墨魂劍分花四落，墨影間密佈起水銀流動的線條，將所有刺客全部擊飛出去。

自覺輕描的一招竟收到如此成效，虛己在得意的同時也頗有些驚訝，僅僅半個多月前，自己面對魄獵的道卒也還要花上些力氣，可現在對上全然不弱於道卒的黑羽刺客，竟能應付得如此輕鬆。看來冷漠之暗的力量，的確令人瞠目結舌！

劍華紛散，落回四分五裂的地面，五個黑羽刺客還未站穩，墨衫白麪少年已然揮舞墨魂劍影攻來。修長的手指舒緩伸直，輕剪西風，瞬息間將無邊寒意沒向黑羽刺客，從腳跟一直往心臟延伸。

“這……怎麼回事……”最先發現情況不對的刺客未能盡言，身體已被黑色的流光纏繞，同伴們漲滿血絲的雙眼也幾乎在同時被黑暗掩埋。

墨瞳忽閃，虛己揮劍轉身，腦後瞬然墨魂劃出刀劍般鋒利的疾風，劃破刺客身體，浸染的血液流落地面，變作暗紅色。

輕鬆地將五個黑羽刺客收拾，虛己立刻想起了陸聿。濃煙已朦朧了視線，偌大的陸家都在火海中翻滾，而陸聿所在的書房甚至快要被淹沒。

不快點把陸聿救出來的話，他會被燒死的！虛己趕緊向書房躍去，而就在這時，冰冷的白麪陡然被照亮。

“你就是老哥在竹林裡遇見的那個道術師吧！”崔田靖喝問道，橫來一劍劈向虛己額頭。

衝往書房的路線頓時被截斷，虛己立刻用墨魂將崔田靖的衝擊架住，崔田靖手中的長劍注入了本靈，泛動的光波將魂浪一縷縷盪開。感到手心處傳來的阻力完全不是方纔那些刺客能比的，虛己隔著墨魂望向突然出現的崔田靖，不由地收起笑意，咬緊了牙關……

第八十五章 散靈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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