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睡了一晚,打開窗子,天氣雖尚顯陰沉,然清晨的風吹在臉上還頗為怡爽。虛己卻并不知道,在他睡去毫無知覺之時,自己是和怎般的危機擦肩而過,他根本無法料到當時坐在自己桌子上的月公子竟就是魄獵四墜中的月墜月忽寒。且這月忽寒還在虛己房間外的不遠處與秋曉桐碰面,光一個曉墜就已然讓虛己和林惜妍應付得夠嗆了,更別說讓虛己獨自一人帶著蕭晗玉,同時面對兩個魄獵墜長。
虛己與蕭晗玉繼續啟程,再沒走多久,便已然接近目的地三衢山了。早晨時的昏沉天氣一直延續著,這也使得兩人在山腳下仰望時,感覺整座三衢山都隱在冰冷的影子里。
雖說已做好跟著虛己到任何地方的準備,但此刻要往三衢山深處邁進,晗玉心中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抵觸,這是他在接近琴山下村那間竹閣時也未曾有過的感覺。
三衢山較其他的山也很獨特,叢生的樹林并不多見,但到處都能看到裸露的巖壁,按照常理,缺少草木的覆蓋雖然有些單調,但會讓山路不顯得那么陰郁,可三衢山則不然,這兒的巖壁總會向很不自然的方向延伸,隨后幾處巖壁拼接在一塊,構成兩面包圍或三面包圍的天然石室。晗玉走過一個個石室,地上都是巖壁傾斜的陰影,根本看不見自己的影子,有些石室會天井,但抬頭看去就只有陰云和掛落的枯藤。
也不知走了多久,虛己突然說到了,隨后帶著晗玉繞過一塊巨石,再側著身子往狹窄的過道深處走去,這與之前去過的遺跡那兒很像,晗玉不停地往里走,身體不由地產生了類似的顫抖。
當狹窄的空間突然開闊,晗玉小聲地喘了口氣,但看見過道兩側排著柵欄圍成的牢房,他不禁擔心,難道自己要被關在這種地方。似是為了讓晗玉放心,虛己說了此前重復過多遍的話,“沒事的,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路到盡頭,腳步聲還在身后回響,虛己每次面對這墻壁站定,都能感到寒氣像水一樣貫入鼻腔,所以通常他在做下一個動作前,都會選擇先深呼一口氣。
虛己握住墻壁上的燭臺,扭動半周,伴隨一陣沉悶的聲響,墻壁就變作暗門向里開啟。里面就是虛己每次見到曉魂的石室了,而這次和晗玉走進暗門,遠遠就看到曉魂站在高臺上,這讓虛己更加懷疑曉魂是從不離開這昏暗冰冷的石室的。
“虛己,你回來了。”曉魂突然開口,虛己應了一聲,曉魂續道,“讓他過來。”
抬頭看了虛己一眼,晗玉皺起眉頭,走過潮濕的暗紅毯子,一步步踏上臺階,站在曉魂面前。曉魂向晗玉轉身,臉上帶的面具不像虛己那樣碎掉半邊,但正因為是一張完整的面具,使晗玉看不見他臉上的任何表情,而襯著漆黑的背景,顯得曉魂只有一個頭顱似的,被無形的鬼魂舉在半空。
“很好。”機械般的聲音從曉魂的面具里透出,晗玉以為他是在對自己說,而他隨即又道:“你可以走了?!边@顯然是對虛己說。
至此,任務就算徹底完成了,但虛己卻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想放松地舒一口氣。相反,看著晗玉在曉魂身邊,虛己竟有些突如其來的惶恐與不安?沒理由啊,怎么會有這種感覺,像這種事已經做過很多遍了,應該早就習慣了的呀!
虛己咬了下嘴唇,心里為自己的這種感覺尋找解釋,或許是因為自己和晗玉一起經歷過了許多吧,其他孩子只是純粹的任務對象,而他卻已像是一個朋友。突然要將朋友交給其他人,且還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會有些擔心總是難免的。
又想到此前所有孩子最后都平安地回到了親人身旁,虛己的心也稍安了幾分。而就在他將這份擔憂拋卻,另一種微妙的感覺卻悄然涌上心頭。他想到了劉老伯庭院后面的那間竹閣,當時就覺得那兒的氣氛與這石室有些相似,而現在回到這里,又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正站在那竹閣里,好像耳邊隨時都會響起地板的“吱吱”聲。
這時,移出的腳踩到了暗紅毯子上的一處裂縫。如果沒有記錯,那竹閣里染血的床單也有幾處裂縫,而在裂縫之下,藏著一幅由刻痕組成的畫。從未對毯子有過太多在意的虛己突然拜下身子,指尖伸入毯子的裂縫,向外扯了扯,果然,毯子下的地面也有幾條刻過的凹痕。若不是因為曉魂就在身后,虛己肯定要把毯子全部掀開來一探究竟,看看地上刻著的是什么圖案,可現在他僅僅只透著裂縫查看了片刻,曉魂便催促道:“這里已沒你的事了,趕快走吧?!?
“是。”虛己回頭又望了晗玉一眼,但光線昏暗,不知他是否在看自己。不過虛己能看見橫在高臺上的棺材,還有墻壁上那幾幅壁畫的輪廓。
一道冷電又閃過腦海!
這些壁畫,等等!虛己想起來了,在道圣斬蛇的遺跡中,也有三幅壁畫。雖說那兒的壁畫沒有這里的多,也不像這里這樣排列,且虛己也沒機會確認這里的壁畫是什么內容,但這卻改變不了這其中微妙的詭異。
不過回一次魘月,卻能同時聯想到剛去過的兩個地方,這里是有什么聯系,還是有什么……秘密?
走出山洞,虛己不做逗留,便往山下走去。來時兩個人,歸時一個人,心里總感覺空落落的,也不知蕭晗玉什么時候才會被放回去??傊皆缭胶?,否則不只蕭家的人會擔心,虛己自己也很難心安。
帶回了晗玉,當初曉魂布置的任務算完成了一個,接下來就是要去找到那個叫楚湦的人,然后他也給帶回來。這是虛己所有要帶回魘月的人當中,唯一一個超過十六歲的人。居然不再是孩子,莫非魘月的口味變了?當然也不排除這楚湦二十二歲年紀,由于發育不良,身高與智商都只有十二歲孩子的程度,所以也被魘月列為“孩子”之列。
虛己暗笑了笑,但笑歸笑,管這楚湦是弱智還是白癡(楚湦:拜托,我還沒出場,先給我積點口德吧。曉墨:呵呵,這叫做先抑后揚),虛己只希望他能特別一點,否則人海茫茫,又沒他的確切位置,想找起來簡直大海撈針。
正思忖著該先從哪里去找,隔著一叢稀疏的樹影,虛己陡然聽見有腳步走過。這里離魘月隱秘的石室還很近,平常應當不會有人涉足,難道會是魄獵或黑羽的人跟蹤過來了。眉頭一緊,虛己向腳步聲停住的方向靠近,他首先看見一個男人秀拔的背影,另還有一個女子靠著巖壁,不過有男人背影與枯藤的遮掩,再加上昏沉的天色,讓人看不真切她的身形。
而在虛己這個角度,連這兩人的臉都無法看見,他向邊上移了幾步,腳邊一塊渾圓的石子被踢到,“砰砰”地滾落沒有草被覆蓋的斜坡。這極其微弱的動靜立刻被那男子察覺,手中疾影幻出,萬縷寒風化于一劍,虛己面對劍勢,墨眸瞳光還未作顫,而那劍華已然在他咽喉咫尺處紛散花雪……
第八十章 歸魘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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