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順著本靈蔓延,曉魂雖已斂起影流,身上卻仍躥出火苗,可見他沒能壓制住本靈,但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在介區之中,他的肉體便與本靈相互融合,所以他沒有道符,卻能自由控制自己的身體變成影子。這絕對是讓人為之惶駭的能力,然這個能力,卻讓曉魂面對幽藍時避無可避。
染作深藍色的面具愈顯詭異,曉魂被幽火焚身,卻沒有一絲**,冰冷無言,仿佛沒有痛覺的石人,在無形中增加了易夕林腳步的重量。
“雖然能燒灼本靈,但畢竟是激發出來的靈魂,只要有足夠的靈力抗衡,這些靈魂仍舊傷不了我。”因為戴著面具,看不見曉魂蠕動的嘴角,聲音仿佛憑空發出一般。而垂落的雙袖倏然一陣波動,幽火竟緩緩散開,游離到身體邊緣,化作半空中與地面上的藍色波痕。
“居然真能用本靈逼開幽藍!”易夕林心中暗驚,卻沒有放慢腳步,咬著唇角踏過滾涌的幽焰,就在曉魂要將所有幽藍逼出身外時,他用盡全力將長劍劈出。
夕林劍不偏不倚地砍中曉魂,他頓時如一團濃墨炸裂開來,血色劍光與幽藍焰火交融的淋漓光影間,他亂濺的身體又重新聚斂,而幽火也回到了身上。
“雖然你能將幽藍逼開,但卻要動用全身的本靈,這時你就根本無法招架其他攻擊了吧!”易夕林揮手又是一劍,中劍的曉魂自胸膛處濺出影流,整個人向后退了一步。
曉魂的身體就算被打中也會迅速恢復,但恢復過程需要本靈的流轉,所以被逼開的幽藍就會在此過程中重新回到他身上。
接下來,易夕林便不斷重復同樣的動作:用劍打散曉魂的身體,而等他身體一復原,就立刻再用劍砍他。
籠罩著噴濺的詭異線條,曉魂的身體變得模糊不堪,還發出陣陣刺耳聲音,但他卻是麻木地承受著攻擊,每中一劍,就緩緩向后退一步。
“本靈就算再多,也有耗盡的時候。而你又要我燒你多少次,砍你多少遍,才肯死呢?”易夕林加快了揮劍的頻率,曉魂更是不成人形,而像是遇水散開的泥塑,只有那張面具,仍舊完整地懸浮半空。
血色劍光再次穿過曉魂的身體,劍從易夕林的手中飛出,暴風雨般的劍勢終于告一段落。他揮劍砍曉魂的同時,也要承受飛濺的幽藍,灼燒的痛楚使他很快就麻木了手臂。
曉魂定住后退的腳步,冷冷地道:“你等我的本靈耗盡,可你先沒力氣了。”
“是嗎?”易夕林握緊發顫的拳頭,猛地打在曉魂左臉上,打得他再次向后退去。他咳血地喊道:“現在才開始呢!”他用拳頭代替劍,延續了方才的重復動作,每一拳都打在曉魂臉上,曉魂的面具上!
面具緊貼臉龐的破碎聲音不斷響起,易夕林連打了二三十拳,他突然停下來喘了口氣,然后卯足全力向曉魂臉龐中心砸去。中拳的曉魂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音,撞在了身后的樹上,面具上各個位置的裂縫都連在了一起。
曉魂的身上已沒有幽焰的流轉,而他也無法再散開成影流,他的本靈已枯竭到無法再激發了。在這一刻,有無道術都已沒了區別。易夕林松開打得流血的拳頭,用力揪住曉魂的頭發,然后猛地將他臉往樹上砸去。
“砰”的一聲,撞在樹上的曉魂仍無一絲痛苦的表示,而易夕林已脫力地傾倒在地。曉魂仿若失去靈魂的行尸,僵硬地轉過身,血液從面具的裂縫中滲出,使得粘連在臉上的白色碎片逐一剝落。
到了今天,易夕林才終于看見曉魂面具后的臉龐。那張臉根本不是臉,覆滿了刀劍刻下的傷痕,此時流過粘稠的血液,更加讓人無法想像這張臉原來是何種模樣。易夕林打碎了曉魂的面具,可他卻不知道曉魂還有這張永遠也脫不下的面具。
看到曉魂那雙幽深無光的眼瞳,連同他的臉,易夕林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惶駭。曉魂拔出斜插地面的劍,緩緩地舉高到頭頂,他雖已激發不了本靈,卻還有揮劍的力氣,足以致易夕林于死地。
“背叛魘月,死。”
易夕林看著血色劍光刺向自己,卻沒力氣動彈,只能在回過神的瞬間緊閉上眼睛。
“要死的,是你呀!”陸聿卻在這時趕到易夕林身旁,一拳擊向了曉魂。曉魂根本沒能閃避,被打得往后退了兩步,陸聿撿起曉魂掉落的劍,就像方才易夕林那樣,刺入曉魂的胸膛。
曉魂滾倒在地,順著地面滑進雜草叢里,飛濺的已不是影流,而是染紅夜色的鮮血。
陸聿氣喘吁吁,手因握劍力道過度而一陣**,他松開拳頭連甩了幾下,纏繞著的繃帶浸染了鮮血,由白色變成了紅白相間。
“差點忘了,陸聿跟曉魂一樣快沒了本靈,但卻還有力氣……”易夕林暗自慶幸,從鬼門關繞了回來,他徹底放松了心神,整個人呈大字形地癱倒在地。
陸聿走向曉魂,見他仍睜著雙眼,空洞得甚至沒有一條血絲,瞳孔已靜止不動,看來終于是死了。陸聿一只腳踏著曉魂的胸膛,將刺穿他的長劍拔出,這時卻突然聽他道:“背叛魄獵,死……”
陸聿驀地怔住,然曉魂只不斷重復同樣的話,卻沒任何動作,他便穩住心跳,將拔到一半的劍整支拔出。他走到易夕林身旁,眼卻望著曉魂,“這人到底有沒有死?”
易夕林掙扎地坐起來,喘了良久的氣,最后輕輕搖頭,“不知道,但我覺得他不管是死是活,都沒什么兩樣。”陸聿道:“要是他沒死的話,我們還得快點離開,不然等他再站起來,我可沒力氣再打。”
“就算他不死,我也不想在這待了。”易夕林突然向陸聿伸出右手,陸聿不明白,他就笑著搖了搖手。陸聿眼皮一翻,便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了起來。
重新走近曉魂,只聽他仍在重復著方才的話。易夕林不禁道:“我以前見他時,就覺得他在出生前被人給了份劇本,這輩子說的所有話都是按照劇本上所寫而來的,一個字也不多,一個字也不少,完全不是因為自己想說什么,而說什么。”陸聿道:“我之前被魘月保護著,但卻是因為魘月要利用我的緣故。那個虛覺說我的命只是被魘月擺布,就像一個傀儡。”
易夕林看著曉魂的臉,“沒有自己的容貌,沒有自己的思想,甚至沒有任何感情,這種人才是真正的傀儡!”他說著便要離開,而當他撿回夕林劍時,又問道:“你剛才說你和虛覺一起對付他嗎?”
“他剛才來救我,卻撞上了這個叫曉魂的。我們兩個加起來都不是對手,我就讓他先走了,這把劍就是他落下的。”
易夕林擰緊眉頭,不解地問:“你說虛覺方才來救你?他干嘛這么做?”
“我怎么知道,我還不曉得你干嘛來救我呢!”
易夕林沒有急著解釋,想到來時的情形,不由地自語,“難怪方才碰到虛覺時,他顯得那么匆忙,生怕我跟他動手,還嚷著叫我別攔他。”
“你有遇見過他?”陸聿頓時拔高了聲音。
“對啊,怎么了?”
“那現在去追他應該還來得及!”陸聿也無暇解釋,連忙讓易夕林帶他下山。易夕林見他如此匆忙,暫且也不多問,帶著他往來時的路走去。
然在這時,易夕林猛地感到連著腳后跟的影子有些詭異的波動,眼前的樹影在如水的月光里悄然化開一般。神經倏地一條,他停住了腳步,一縷陰風吹過恍惚的心緒,使得他最為擔心的感覺又真實了幾分。
“你怎么了?”陸聿推了他一下。
“他來了……”易夕林的聲音帶動嘴唇一同作顫,雙眼投向光影流轉的深處,就見到神月那一身的蒼白輕輕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