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月忽寒突然橫舉起靈雲劍，顯然是要出手的架勢，崔間毅的心略微緊縮了一下。崔間毅冥那兒瞭解到有關月忽寒的詳細消息：五年前擊敗殷冥奪去月墜，魄獵中被稱爲能“劍傾天下”的男人，擁有最快的出劍速度，快到沒人能捕捉到他出劍的瞬間，他的對手往往看見他將靈雲劍推出毫許時，就已身中數劍，橫飛了出去。

但這畢竟是旁人的描述，崔間毅覺得其中定有許多誇大的成分，更何況月忽寒此時雙腳不能行動，曾今傾盡天下的劍勢又能施展出幾分呢？

已然接近月忽寒，崔間毅渙散的身影愈加密集，彷彿一睹沒有縫隙的牆壁，遮蔽住水月的光華，將月忽寒身外的空氣擠壓到幾乎破碎。

籠著曉桐雙眸的紗網劇烈搖盪，月忽寒的環抱讓她打消了其他想法，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寸寒光倏然躍出劍鞘，她不由地按住月忽寒的手腕，而她身後的男人則在這一瞬間，柔和的眼被照出鋒銳的棱角。

亂影叢間泛起幾道淡淡光痕，隨後彷彿整個世界都震了一下，漫天殘影失去了跳動的節奏，伴著鏡花碎月向後蕩去。

疾影一斂，崔間毅落在地上，向後滑出一條長長的鞋痕。而月忽寒染著花鏡殘碎的晶瑩，指尖輕移，推出毫許的劍光便落回鞘中。

將本靈注入劍身，然後利用推鞘剎那間的劍氣，使本靈噴薄而出，並蕩動秋水以及花鏡的碎片，在一瞬間形成極大範圍的攻勢，就此將崔間毅化出的分身盡數打散。

難怪曉桐沒有再出手，原來她已然明曉了月忽寒的用意。

志在必得的一招被打斷，崔間毅的嘴脣又緊繃出了血色。月忽寒收起靈雲，“你今晚已經沒有辦法殺我了?！?

“是麼？”崔間毅舔去脣角的血，冷眼看向曉桐，“你以爲這個女人還能保護你多久?！?

“你讓褚光越對付我，自己則撿漏網之魚。這計劃雖然不錯，但曉桐的出現卻是你預料以外的事，所以事態的發展到現在早已偏離你最初的安排了。”頓了頓，月忽寒輕淺地續，“朝廷跟丟了我，一定會立刻安排追捕。這麼小的鎮子，就算沒有褚光越的指揮，官兵也會很快找到這兒。到時候，恐怕比起我，朝廷更想要得到的，應該是你吧?！?

“不過你還想動手的話，小女子也願奉陪哦?！睍酝┬χ拥?，符光縈著她清澈婉麗的玉顏。

“該死……”崔間毅暗道，抿緊了嘴，腳步已不似先前那般輕捷，與曉桐交手雖不落下風，卻也耗費了大量本靈與體力。而看向抱著曉桐的月忽寒，崔間毅更是皺起眉頭，原本以爲輪椅上的他在自己面前將不堪一擊，然而這樣的估計竟是大錯特錯。如今自己的戰術已被他們大致掌握，再想要戰出一個結果，就不是一時半會能了的事情了，而官兵的腳步聲，已隱約響動耳畔。

沉默延續了片刻，介區終於破碎成星雨。崔間毅身外影綽的符光，被冷月鍍上了一層冰霜，他驟然轉身，承影甩出的弧度帶著無奈的力道。

“月忽寒，我奉勸你最好別干涉我們的計劃，否則你今晚遇到的險境，只是個開始罷了。哼，就算你機關算盡，又能算盡到幾層呢！”聲音從已不見人影的幽林深處傳來，彷彿這一刻過後，小溪與空氣才重新開始流動。

“啊，這滿臉傷疤的死東西總算走了。”昕兒長鬆了口氣，這種感覺，是她與月忽寒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

“月大哥，看來這人對你的瞭解也很深?！睍酝┠粗揲g毅離開的方向，“不過我沒想到他竟會一個人來。”

月忽寒解釋道：“他既然吸引了朝廷的人，就不可能帶太多的手下。而且他一個人的話，即使任務失敗，也可以立刻離開，不會有任何損失與後顧之憂?！?

聽此，曉桐明眸輕閃，蹙起了眉黛，“原來如此。如此一來，雖然他襲擊了我們，只要他走掉了，就沒留下任何線索。即使我們確定了他與殷冥有合作，也沒有辦法讓其他人相信這一點?！?

“不錯，我們能說自己被黑羽襲擊了，卻不能證明這是殷冥的授意。方纔那人爲了不讓這層關係被捅破，看來是用盡了心思。”月忽寒說著，移開了環住曉桐的手，倏然變了一番語調，“曉桐，剛纔真是失禮了?！?

被觸到的腰肢猛一顫，曉桐這才發現自己還坐在月忽寒腿上。

“呀……”

輕輕的聲音雖不顯波瀾，然略微泛白的頰卻已染上酒紅的暈，曉桐連忙站了起來，僵著沒有轉身，而是平靜地道：“朝廷的人馬上就追來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曉桐說著便搶在昕兒前走到輪椅後邊，“昕兒，你很累了，讓桐姐姐來推吧，這樣可以快一點?！弊屧潞龊诚蜃约?，她有些紊亂的呼吸才得以和緩，因爲這樣他就看不見自己此時的臉了。

木輪子磕在小碎石上，蕩得輪椅一顛一顫。昕兒跟在一旁，吃不了糖葫蘆，而沒能推著輪椅的手無聊地低垂，輕輕翕動著脣齒。

風敲竹的韻律淺淺低徊，曉桐伸手拂落了發上的清輝，臉頰的酒暈漸漸淡成水間的雲霞。她低頭靠近月忽寒，“月大哥，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剛纔那個黑羽的男人絕不會罷休的?！?

“最近崔間毅應該不會再有行動，畢竟他已經引起你的注意，再貿然出手，還是很容易暴露殷冥與黑羽的關係。他們之間互相利用，在共同的計劃達成之前，都必須保住彼此。”月忽寒似乎在思慮，徐徐又道，“方纔崔間毅真不是簡單的人?！?

能讓月忽寒險象環生的人自然不會簡單，崔間毅如此，褚光越也如此。有這樣的對手，實在很難讓人一直放心。曉桐如此想著，卻又突然停下腳步，揉著手對昕兒笑，“昕兒，換你推了哦?！?

曉桐展開了淡墨的眉，走到月忽寒的身旁，“不過還好，今晚的風波算是定下來了，再也別有什麼人猛地跳出來。”月忽寒笑，“的確，我們的風波算是平靜了，即使再有，也是以後的事了?！?

“我們的風波？”曉桐立刻就從月忽寒的言語間聽出了些別的意思。

望著巷陌將至的樓閣，月忽寒稍稍斜欹著頭，用手背枕著側臉，以一種局外人特有的平靜說道：“崔間毅設計我們，但別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