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娜希德說的來看,既然她和費雷東在一起的晚上十分無趣,那也就不奇怪費雷東為什么會越來越渴求我。每次,費雷東召見我的時候,我就對娜希德感到十分同情,但是當我想到和費雷東在一起做的事時,我衣服下的膝蓋就變得無力,我無法遏制自己去見他的沖動。每次,我都能想到新的方法取悅他,阻止他結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有時,是我為他在身體上畫上了圖案。有一次,我把陶瓷珠子串在繩子上,然后把繩子綁在腿上。這些珠子隨著我們的律動嘎嘎地響著,刺激著他的耳朵。還有一次,我告訴他,除非他用嘴把我的衣服都脫掉,否則他不能得逞。他盡他所能地用牙齒解開我衣服上的繩子,用舌頭解開扣子,用臀部把我的褲子脫去。后來,他的下巴都變得酸疼了,但是我從未見過他如此開心。
我向娜希德隱瞞的秘密比我所想的還糟糕。不僅是因為我和她的丈夫締結了臨時婚姻,而且因為我明白怎樣用讓她匪夷所思的方法取悅他。
早上,我離開費雷東后,便回到家,和瑪勒凱和卡塔耶一起工作。除了星期五,她們每天都來。我們在屋內搭起了一臺織布機。她們都極其需要這份工作。瑪勒凱的丈夫仍然在生病。卡塔耶的父親,一個磚匠,最近從一個在建的清真寺穹頂上摔死了。“他直接去見真主了。”她顫抖著嘴唇說。我十分同情她,因為她只有十五歲,和我失去父親時一般大。十七歲的我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許多,從村子里出來到現在,我仿佛已經度過了七次生命的輪回。
雖然她們有自己的問題,但瑪勒凱和卡塔耶就像一隊螞蟻之軍般工作著。她們都織得和我一樣快。瑪勒凱很害羞,但是當她越來越自在的時候,她很喜歡和我說她的孩子們各種滑稽的事情。卡塔耶就像一只想撒腿飛奔的小馬。她的毅力把她栓在織布機上。如果我不是她的雇主,我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每天早上,她們面對面地坐在織布機前。而我,就像在皇家地毯作坊看到的那樣,坐在織布機后面,手上拿著自己的設計圖,盡力在適當的時候叫出顏色。如果我說的是“紅色、紅色、米黃色、藍色、米黃色、紅色、紅色”,我必須在她們剛剛完成前一個結的時候說出這些顏色,否則她們會弄亂順序。卡塔耶比瑪勒凱稍快一些,我必須吩咐她放慢速度,這樣她們可以同時織同樣的顏色;另一方面,瑪勒凱的手臂較為強壯,她用梳子壓的結比卡塔耶壓的緊湊,我不得不讓她輕一些,以免不小心把地毯從織布機上扯下。
每天,我們從上午十點左右一直工作到午飯時間。下午三點左右,又接著工作。我總是確保為她們提供了足夠的茶水和蜜餞,以便她們能從容地工作。正午時分,我們便一起吃午飯。我猜想這是她們唯一有保證的一餐飯。能幫助她們讓我感覺良好,因為我也曾受過饑餓之苦。
一天早上,卡塔耶不知道該用什么顏色,因為那個地方我畫得并不是很清楚,讓我在叫顏色的時候磕絆了一下。我想了一會兒,說:“用紅色!從現在起,那朵花都用紅色。”
“遵命!”她回答,然后按照我說的做。我發現我喜歡擁有權威的感覺,尤其是聽從別人的吩咐工作了這么多個月之后。
雖然晚上我經常和費雷東做運動,沒有休息,但是,白天,我仍然打起精神,直到瑪勒凱和卡塔耶離開后才稍作休息。如果醒來時天還很亮,我便繼續織地毯。我想盡快做完這塊地毯。戈迪亞在這塊地毯上沒有任何權力,所以不管賺了多少錢,都是屬于我和母親的。
一天早上,一個佝僂的老婆婆敲響了門,告訴我娜希德想見我。我請她代我向娜希德表示抱歉,因為我和瑪勒凱還有卡塔耶正忙著織地毯,但是她說,娜希德命令她如果沒有把我帶去的話,就不用再回去了。因此,她重重地坐在院子里,把披肩圍在彎曲的背上,仿佛準備在這兒呆一夜。我不知道娜希德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見我。想到她有可能已經發現了我的秘密,讓我的脖子直冒冷汗。
我回到兩個工人身邊,希望信使會覺得厭煩然后自行離開。一個早上我們都在工作,吃完午飯,卡塔耶和瑪勒凱離開了。我回到房間睡覺。當我起來的時候,信使一邊從廚房走出來,一邊擦著嘴。她問我是否已經準備好了。我嘆了口氣,穿上頭罩和查多爾,因為我知道,她不會獨自離開的。
街道上冷得刺骨,但天空卻十分清亮。刺目的陽光似乎在無情地考驗它所俯視的一切。在戈斯塔罕家附近賣烤堅果的那個男人,嘴唇旁邊印著深深的皺紋,仿佛是被刀割的傷痕。信使轉過身來確認我仍然跟著她,我看到一絲喝胡蘆巴燉蠶豆留下的綠色油漬就像疾病一樣在她的臉上閃閃發光。我很高興自己能躲在面紗下,避開刺眼的陽光。
我們走過四花園的神學院。男孩們在神學院里學習之后就可以成為毛拉。我仍然每周都向娜希德學習寫字,墻上這些從前對我來說只是美麗裝飾的文字,現在已經是真主的各個尊名21:“仁慈的公正的憐憫的強盛的全知的永存的。”
當我們到達她家的時候,娜希德把一枚銀幣放在駝背女人的手里,讓她離開。我吻了吻娜希德的臉頰,然后脫去外出服。我很渴,但是她并沒有用薄荷茶招待我。她臉色蒼白,我猜想她的生活一定比以前更加凄涼。費雷東開始對她的床沒有興趣了;晚上,他越來越經常和我在一起。我的第二份合約就要到期了,我很確信他會繼續續簽,因為我們每一次合而為一時所享受到的快樂都如此令人醉心。
“我本來應該早點來的,但是我無法放下手上的工作,”我說,“你找我來有什么事?”我干澀的舌頭讓我說話都困難。
“我只是想看看你。”娜希德說,但她的聲音十分冷酷。
我顫抖了一下,不安地在墊子上動了動。
“你看起來很冷。”娜希德說。
“是的,”我回答,“我可以喝杯茶嗎?”
“當然。”她呼叫著仆人,讓他們上茶,但沒有人來。通常,她的女仆都會坐在門外,準備著做她所吩咐的任何瑣事。我思索著她是否吩咐過她們不要應答。
“幾天前,我看到赫瑪了。”娜希德突然說。
“真的嗎?”我說,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浴室和侍者,所以回到以前的地方洗澡是件非比尋常的事。
“你洗澡了嗎?”我問。
“是的,”她回答,“看到熟悉的臉感覺很好。這兒,只有我和我的女仆。”
“我很抱歉我不知情,”我說,一邊緊張地動了動腿,“否則我應該在那兒和你會面的。”
娜希德做了一個鬼臉。“赫瑪告訴我,你剛剛去過,雖然你通常不是那一天去。她說她經常在澡堂看到你有時一周可以看到三次。”
“是的,”我說,“我經常去那兒。”我沒有再做解釋,害怕被她發現我在說謊。每次,我和費雷東在一起之后,我都要施行大凈禮,凈化真主眼中的自己。早上,費雷東需要在家里洗澡,所以我必須去其他地方。
“為什么你這么經常去?”
“我喜歡干凈。”我喃喃地說。
“你以前一周只去一次。”
我不知道要說什么。
突然,娜希德變得非常生氣。“你的舉動讓我覺得你隱瞞了一個秘密。”她說。我感覺手臂下的汗像針扎一樣。我避開她的眼睛。
我把右手放在心口,垂下眼睛,給自己時間恢復。
“我請求你的原諒。”我說,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敲打著我的胸口。
“原諒什么?”
我無法為自己常去澡堂想到一個令人置信的理由。我抬起頭,瞥了她一眼,祈求理解。
她的眼神變得嚴厲。“告訴我真相。”她要求道。
我痛苦地在墊子上扭動著身體,她則用烈焰般的眼神凝視著我。她的注視讓我覺得自己仿佛是一絲不掛地走在街上一樣。
“怎么?”她催促說,聲音尖銳而冷酷。
看著她的眼睛就像盯著正午的太陽。我舉起手遮掩自己,因為我無法忍受她的審視。
她一定不知道是費雷東。當然不知道,否則她的臉色不會如此平靜。
“是的。”我坦白。
“所以,你結婚了。”
“是的。”我回答。
“這么久以來,當我說你不知道和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樣的時候,你都在嘲笑我。”
“不是嘲笑,”我說,“只是盡力遵守我的承諾。”
“你為什么要讓你的婚姻成為秘密?這并不是犯罪。”
“這不是正常的婚姻,”我說,“只是臨時婚姻。”
娜希德看起來仿佛聽到我說了一個污穢不堪的詞。“臨時婚姻?”她說,“但你的家人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嘆了口氣:“你結婚的時候,你的家人給了你丈夫一大堆的金銀和絲綢。對我來說,事情是相反的:我的丈夫給我們錢。這就是為什么。”
娜希德看起來仍然十分暴躁,我仍然不明白她到底知道多少。“你應該告訴我和我的母親。我們會給你建議,幫助你找到一個合適的婚姻也許為你找一個像你這樣的地毯織工。”
地毯織工!看來娜希德并不認為我適合嫁給一個費雷東這樣的人。為什么她的命運給她帶來這么多特權,而我卻什么都沒有?在真主眼中,每個靈魂都是平等的。
我能聽出自己聲音中的怒氣。“我希望我能。”我說,但這并不是全部的事實,費雷東和我現在就像經緯線一樣無法分開。
“我最親愛的朋友,我為你感到難過。”娜希德說,聲音中的輕蔑讓我知道,我的婚姻永遠地降低了我在她眼中的地位,“如果我仍然在家里生活,母親知道你的臨時婚姻之后,一定不會讓我再見你。”
“我無能為力,”我痛苦地說,“記不記得我為了做一塊更好的地毯,曾經把地毯從織布機上割下?戈迪亞對我大發雷霆,因為我浪費了那些羊毛。這件事情剛剛結束,我們就收到了臨時婚姻的提親,我的母親認為我們別無選擇。”
我停下來,希望我們能談談別的事情。
“那么你嫁給誰了?現在,你必須告訴我一切。”她說,一邊笑著鼓勵我,但我發現她的眼神比翡翠還堅硬。
“娜希德,你一定認識他。”我痛苦地說,這些字仿佛凝結在我的嘴里。
“我怎么會認識?”她用無知的聲音回答。
我遲疑了。我知道戈斯塔罕、戈迪亞,甚至母親都會建議我編一個故事,讓兩個家庭繼續和睦相處。我所需要說的就是我的丈夫是個成功的男儐相或者一個小銀商一個有相當地位,但不是特別成功的人,不會讓娜希德懷疑的人。
“你不相信我嗎?”娜希德問,看起來生氣了。“還是我們的友誼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當然很重要!”
“那么告訴我。無論是誰,我都會為你感到高興。”
“你保證?”
她沒有回答,而是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讓我寬慰。我十分渴望說出心中的秘密。這個秘密壓在我心中太久了。曾經,娜希德因為我說出那顆酸椰棗的真相而珍惜我,也許她會再次珍惜真相,也許這會讓我們更加親密。
“是費雷東。”我低聲說,聲音如此之輕,我甚至希望她不會聽見。
娜希德放開我的手,從墊子上跳起來。“我就知道!”她大叫起來,眼中再次流露出怒氣。“我讓考布拉去他的小房子為我跑腿,她覺得自己聽到了你的聲音。我一直希望這不是真的。”
我看向別處,感到十分慚愧。
“我信任你!我以為你總是會說實話!”
“我一直在盡力,”我說,“娜希德,這件事發生在你和費雷東訂婚前幾個月。伊斯法罕有這么多適合結婚的男人,我怎么知道你的父母會選擇他?我們的命運早就緊緊地聯結在一起,就像考布拉用咖啡所占卜的一樣。”
娜希德向下盯著坐在墊子上的我,不肯輕饒:“你的臨時婚姻期約多久?”
“三個月。”
“你什么時候簽的第一份合約?”
“大概在你結婚前三個月。”
娜希德指責地用手指著我。“也就是說你又續簽了!”她大叫道。
我嘆了口氣:“當你告訴我你的婚約時,母親和我已經答應了續簽,也接受了他的錢。我們很擔心取消合約會惹怒費雷東或者我們的宿主。世界上沒有人保護我們,我們也沒有錢。”
“錢!”娜希德覺得十分惡心地說,“任何事都和錢有關,就像和我的伊斯坎達爾一樣。”
“但是,娜希德,”我懇求道,“我們很害怕要流落街頭。你不會明白。你怎么會明白那種害怕下一頓飯就可能是你的最后一頓飯的感覺?”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她說,“感謝真主。我所知道的就是你的不忠。你就坐在我的身旁,聽我說我丈夫的故事,假裝和他沒有任何關系。而且,你一定告訴了他我所說的那些關于他的可怕的話。怪不得他越來越不在乎我。”
“我從來沒有告訴他你說過的任何話,”我回答,“我們不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