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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戈迪亞臉色好了一些。“如果收到他要求續(xù)約的信,我們大家都會更高興的,不是嗎?”

“除了我。”我說,聲音比自己所預想的還大。

戈迪亞嚇了一跳:“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拒絕他。”

“不可能!”戈迪亞轉(zhuǎn)向母親,幾乎用祈求的眼神看著她。“你女兒在這兒說什么都不重要,”她說,“我知道最近命運讓她感到吃驚。也許她需要聽聽你說一些充滿智慧的話。”

母親仍然挺著背。“這完全由我的女兒來決定,”她說,“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也已經(jīng)長大了,知道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

她并沒有隱藏自己的脆弱,這仍然給戈迪亞說服她留有空間。

“你錯了。”戈迪亞對我說。

我感到血液正沖上臉頰。“我沒有!”我大聲地回答,“戈斯塔罕說,如果我是個男孩,我的技能已足以讓我有資格夠加入皇家作坊了。但是你們沒有讓我發(fā)揮我的手藝,也沒有為我找一個高貴的婚姻,而是用最廉價的價格把我賣了。”

母親用袖口捂著臉。“阿里證明,她是對的。”她說,“我接受了臨時婚姻,因為我想這是讓我們獲得溫飽的唯一辦法。”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戈斯塔罕膽怯的神情。他避開我的眼睛,然而卻無法阻止妻子的嘴。作為一個地毯師,他是一位大師;但作為一個丈夫,他就像新生的羊羔一樣軟弱。我已經(jīng)不是處子之身,我已經(jīng)明白他和他的妻子之間是怎么一回事。盡管她有許多缺點,他仍然愛她。只要他帶回一筆新的訂單,那一天就可以再快樂不過了。她會讓整棟房子都充滿她沙啞的笑聲,她會邀請他上她的床。為了這個,戈斯塔罕會竭盡所能讓家里保持平靜。

“我們都希望你能得到更多。”戈迪亞說,“如果再試一次,也許你的運氣就會好轉(zhuǎn)了。”

“太遲了。”我說。

戈迪亞的聲音變得十分冷淡。“希望你的舌頭會被蜜蜂蟄。”她說,“如果收到續(xù)簽提議,你要說同意。明白嗎?”

我跳起來,比我生命中任何一次都生氣。雖然我不高,但此時,戈迪亞、戈斯塔罕還有我母親在我面前都顯得十分矮小。

“我不會。”我一邊說,一邊站穩(wěn)雙腳。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鬼!”戈迪亞叫得如此大聲,整棟房子都能聽見。“別忘了,我們是因為你而損失了錢!”

“我因為你而失去了我的貞潔!”我也大叫。

戈迪亞氣得火冒三丈:“你這個蛇蝎小人!我們幫了你這么多!”

“你們可以重新做一塊地毯,”我大聲說,“但是我的貞潔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

我不后悔在費雷東的懷里度過的日子;畢竟,在那兒,我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但是,我的價值卻因為失去貞潔而貶低了。沒有嫁妝,哪個男人會愿意娶我做永久的妻子?

“你們用我作交易,想要換取將來掙錢的機會,”我又抬高聲音說,“所以,你們虧欠了我。”

“我們沒有虧欠你任何東西,”戈迪亞大聲反駁,“我們明天就可以把你趕走,沒有人會覺得我們做錯了。”

戈斯塔罕看起來仿佛希望自己在其他任何地方,只要不在這個大殿,但是他什么話都沒說。

我一句話都沒說,怒視著戈迪亞。最終,沉默讓戈斯塔罕再也無法忍受。

“親愛的,惹怒費雷東,我們承受不起。”他輕輕地說。

我低頭注視著他,很感激他教我的一切。“尊敬的阿木,”我說,我出于喜愛和尊重,叫他“伯父”,“您是我的老師,是我眼中最亮的星星。您愿意讓我繼續(xù)為了錢而傷害別人嗎?”

戈斯塔罕祈求地看著他的妻子。“這是女人的事情,真的。”他喃喃地說。

“是的,”戈迪亞說,從戈斯塔罕那兒搶過話茬兒,“我們會靜候費雷東的來信,然后續(xù)簽。這沒什么可說了。現(xiàn)在,你們可以回去工作了。”

她用手摁著太陽穴,每次快要頭痛時,她都會這么做。當我們離開時,她對戈斯塔罕說:“你對一個會把地毯從織布機上扯下的人還有什么期待?”

去廚房的路上,我低聲說了我所知的最糟糕的臟話。“她父親一定在地獄里遭受煎熬。”我說。

我們開始幫忙廚子切蔬菜。過了一會兒,母親說她生病了。“去躺下,”我說,“我會把剩下的做完。”我十分用力地剁著芹菜,致使一片一片的芹菜都跳起來,落了一地。召來廚子責備我浪費糧食。

那天接近黃昏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大膽的計劃。我給了塔吉一個硬幣,小聲對他說我需要他去打探一下,荷蘭人喜歡什么時候去理發(fā),或者在哪兒洗澡(雖然他不經(jīng)常去),這樣我就能知道能在哪兒找到他。

“他每個星期三的下午會去巴扎看地毯。”這個跑腿的小男孩說,調(diào)皮地把我給他的硬幣溜進袖子里。

“等等!”我說,想把他叫回來,但是塔吉已經(jīng)溜到外堂里了。他的確很狡猾。

星期三,我去了巴扎,假裝是為了跑腿。一整個下午,我從一個貨攤走到另一個貨攤,假裝對地毯感興趣。當我在欣賞一塊卡什加22風格的靛青地毯時,我看到荷蘭人在對街和一個胡子修剪得很短的年輕商人談話。我一直看著,直到他離開。我跑過一條又一條巷子,當我到路口時,他正要往前走。我正好可以假裝偶然地和他相遇。

我摘下面紗,露出我的臉,慢慢地走在巷子里。荷蘭人看到我時,正在看一家小店里掛著的地毯。

“色倆目爾來庫姆,”我說,大膽地向他問候,“您今天要買地毯嗎?”

“的確如此,”荷蘭人說,很驚訝有人過來和他說話。我提醒他我的家人是誰和我做的那塊羊毛地毯。

“啊!”他大叫,“我無法再找到一塊和你做的相媲美的地毯了。那是我最欣賞的地毯。”

我微笑了;他如此熟練地運用禮貌語言在外國人里是很少見的。但我很喜歡。近距離地看他,讓我覺得他長得很奇特。他的藍眼睛就像貓眼一樣是半透明的,他的動作也是捉摸不定的。

“我一直在找一些好地毯去荷蘭賣。”他說。

“那么,也許你會有興趣看看我剛剛織完的地毯?”

“當然,我很樂意。”

“我可以邀請您來看看嗎?”

“如果你送來給我看,我會很感激,”他回答,“我的妻子就要來了,我想讓她也看看。”

“我很榮幸。”我說。

“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會派一個男孩去你府上,他可以把地毯拿到我們住的地方。”

“請讓你的男孩直接找我,而不要找其他任何人。”我說。

荷蘭人想了一會兒:“難道你的家人不愿意接待他嗎?”

我猶豫了一會兒,回答:“我想給我的家人一個驚喜。”

他的眼中露出急切的眼神。“真是好主意,”他說,“我可以今天派那個男孩過去嗎?”

我很驚訝他如此急躁,但我想最好如此:“我隨時為您效勞。”

荷蘭人鞠了一躬便走了。他支付了我所聽過的最高的價格。如果他中意我的地毯的話,我可以獲得豐厚的利潤。

當我到家時,荷蘭人的男孩已經(jīng)在等我了。我希望能很快賣掉地毯,所以便把地毯取給他,并且給了他豐厚的小費,希望他在我需要的時候能幫助我。

我十分自信很快就能從荷蘭人那里賺一荷包的錢,于是,我繼續(xù)進行我的計劃。我穿上外出服,嚴嚴實實地遮住我的臉,我去巴扎尋找一個抄寫員。我在聚禮日清真寺找到一個抄寫員,我要求他用最好的紙,最清晰的筆跡,寫了一封信給費雷東。我吩咐他在信中寫,他是代表戈斯塔罕他的雇主寫這封信的;而且他必須用自己所掌握的最優(yōu)雅的語言解釋說,戈斯塔罕還有他的家人鄭重地感謝費雷東的提議,但是由于我自己拒絕了,所以這無法由家人決定,而應該由我自己決定。

“你的家人今天在哪兒?”這個胡子散亂、鼻子旁邊還有一顆痣的抄寫員問。

“在家。”

“他們讓你一個人出來,多奇怪啊,”他說,“尤其是做這么重要的事情。”

“他們今天不舒服。”

“全都不舒服?”

看見我沒有回答,他把我叫過去,小聲地說:“我會幫你做的,但是你要付三倍的價錢。”

我要怎么辦?他能判斷出客戶有多困窘,從而賺得好價錢。

“我會付的。”我說。

“而且,如果你泄漏說我是你的抄寫員,我會用神圣的古蘭經(jīng)發(fā)誓,是別人干的。”

抄寫員寫完信后,小聲地讀,以便只有我能聽得到。雖然這封信里都是華麗、奉承的詞句,但卻不像費雷東或者戈斯塔罕寫得那么流暢。我很困惑,因為我無法說出其中的區(qū)別。但是由于我十分匆忙,所以覺得應該可以。

我把信拿回家,等戈斯塔罕出門之后,我走進他的工作室,拿出他的印章。我知道他經(jīng)常很不在意,不會把印章鎖上,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敢冒充他。我把一些融化了的紅蠟抹在信的背面,然后迅速蓋上印章。現(xiàn)在這封信毫無疑問是來自戈斯塔罕家了。

做完之后,這么多個月來,我第一次感到內(nèi)心透徹。無論懲罰會有多嚴重,我也無法繼續(xù)忍受臨時婚姻了。我知道戈迪亞和戈斯塔罕會非常生氣,也知道自己會受懲罰,但是我以為他們會像從前一樣原諒我。

下午,我開始做最艱難的事。我獨自坐在小房間里,開始寫信給娜希德。我的字就像孩子的筆跡一樣,很不優(yōu)美,但我想讓她收到我親筆寫的信,告訴她我心里真正所想。而且,她教會了我寫字,我也想讓她看到我從她身上收獲了多少,我多么珍惜她的教導、知識和友情。我知道娜希德會明白我這些笨拙的字跡后面的真實感受。

親愛的娜希德,我最親愛的朋友:

我寫信給你,請求你的原諒。我愛你勝過任何朋友,但是我卻傷害了你。起初,在我知道你的婚約之前,這個臨時婚姻只傷害了我一個人。但是,續(xù)約的時候我沒有阻止。我對你背信棄義了。我希望我曾經(jīng)作出正確的決定,在你結(jié)婚前告訴你一切。我希望你會原諒我錯誤的判斷。我永遠愛你;但是我明白你不會再愛我了。所以,我決定不再煩擾你和費雷東。我已經(jīng)拒絕了他第二次續(xù)約的提議。所以,我們的臨時婚姻結(jié)束了。祝你生活快樂,希望有一天你能想起我,和我對你的愛。

接著,我從脖子上取下我那縷七彩線,一一解開七個結(jié),每解一個結(jié),我都喃喃地祝福著。這些結(jié)都解完之后,我把線放進信里。娜希德一定不明白這扭曲的線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會明白我放棄了一個符咒,而且已經(jīng)盡我所能地放棄了她的丈夫。

第二天,母親和我正在去棗核,戈斯塔罕的叫喊聲從外堂傳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我聽到了“地毯”和“臨時婚姻”兩個詞。我擦了擦手,讓自己做好準備。

“媽媽,我的臨時婚姻結(jié)束了。”我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

“愿主保佑我們!”母親說罷繼續(xù)從那粘乎乎的水果里挑出果核。我發(fā)現(xiàn)她的手在顫抖。

戈斯塔罕沖進院子,手上拿著一封信。戈迪亞跟在后面,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的頭巾歪了,紫色的罩衫被汗水浸透了。雖然我知道這次我做對了,但是想起我把地毯從織布機上扯下時他們對我大叫的模樣,我開始渾身發(fā)熱,身上冒出了許多汗。我站起來面對他們。

戈斯塔罕把信扔在我的腳下。“這封信是怎么來的?”

我假裝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不會讀也不會寫。”我說。

戈斯塔罕氣得滿臉通紅。“我今天去費雷東家了,想要討回他欠我們的錢,”他說,仿佛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他告訴我,我曾經(jīng)寫了一封拒絕續(xù)簽臨時婚姻的信。天知道那時候我有多驚訝!”

“什么?”戈迪亞困惑地問。

“當我看到信上蓋有我的印章時,我已經(jīng)無法否認。我告訴費雷東,我雇傭了一個新的書記員,而且我會馬上把他趕走。我請求他原諒這封信的無禮,并且贊揚他的慷慨和他的聲名。”

戈迪亞捂拄臉,仿佛覺得這是無法忍受的羞愧之事。

我害怕得直發(fā)抖。雖然我在把信送出去之前就聽過信的內(nèi)容了,但是我不知道這個抄寫員寫得這么糟糕。我的沉默和通紅的臉讓我的罪行顯而易見。

“我家里的女眷怎么敢如此大膽,讓我遭受如此大的恥辱!”

他抓起我的罩衫,把我拖到面前。“你不要找借口。”他說。他在我的太陽穴上打了一掌,又在我的下巴揍了一拳。我摔在地上。

母親用身子擋著我。“打我吧!”她哭喊道,“不要再打我的孩子了。”

“我想費雷東沒有把錢付給你。”戈迪亞對丈夫說。

“付錢?”戈斯塔罕自嘲地哼出聲,“他沒有叫人把我抓起來就很幸運了。我能祈求他原諒的唯一方法就是編更多故事。我告訴他,我們?yōu)樗喠艘粯队谰玫幕橐觥S捎谒€年輕,這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了,除非他也想這么做。”

“他說什么?”母親問,無法掩飾聲音中的期望。我用手捂著臉,想減輕下巴上辣的疼痛。流出來的血嘗起來就像鐵一樣。

“他說,‘她已經(jīng)是二手貨了,我已經(jīng)用過她了’。接著,他擦了擦手,仿佛要擦掉手上的泥土。”

這是我預料之中的。我可能會再讓費雷東滿意一段時間,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因為厭倦而擺脫我。

戈迪亞低頭看著我的時候,那張臉仿佛已經(jīng)皺成幾個綰結(jié)了。“你的腳步是邪惡的!”她說,“如果不是的話,你父親就不會英年早逝。娜希德就不會發(fā)現(xiàn)臨時婚姻,我們的朋友就不會取消那些訂單。”

世上并沒有辦法驅(qū)除邪惡的腳步。它會一直給家里帶來不幸,毀壞所接觸的任何東西,至少在她的眼中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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