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不堪回首(文)
我聽了默然許久,對這個消息一時間失去了接收的能力。
雖然沈堯他很久以前就對我說過,簽下他的公司將要把他從幕后轉到臺前。雖然那之后我在盛娛的健身房見到已經逐漸蛻變的他,雖然不久前在Sam的時尚婚紗館里也偶遇到開始散發星光的他。
可是在我心里,從未將沈堯和“娛樂圈”這三個字聯系在一起,我只知道,他是一位灑脫的歌者,一個對吉他癡狂的人。
什么時候,他也淌上了這趟渾水?
他從來都不是想要萬人矚目的那種人。只要他愿意,以他的才氣,又何必等到今天。十年前青春逼人的他,對于盛娛來說,不是更具可塑性、更易包裝?
搖搖頭,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讓我無所適從。連沈堯也離開了我深以為然的那個位置。
但,既然這條路是他選擇的,我只能義無反顧地支持。
輕嘆一口氣。以“坐了這么久,又講了這么長時間的話,有些累了”的理由,我站了起來,準備回床上躺著。
林軒簫扶我回到臥室,我蒙上被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只聽他忽然問道:“安琪,要是愿意,可不可以把那天的夢境講給我聽?”
我疑惑地望向他,他柔和地笑著:“你來這兒的第一天,夢里也是那樣的痛苦,一直低聲喊著‘羅綺’,‘沈堯’,這兩個名字不停地交叉出現,你的聲音是那樣悲傷而歉疚,我想知道,你夢到了什么?”
見我神情怔忪,他接著道:“我聽寧醫師說,近些天,你一直被噩夢驚醒,繼而情緒低落。問你的夢境是我的唐突,但是,若你一直被夢魘困住,對你的身體百害無一利。”
我靜默了一會兒,對他講了那兩場車禍,講沈堯長達五年的康復治療,將羅綺失去了已經成形的孩子和當媽**權利。講那兩場車禍的罪魁禍首,都是我。講每每想起,我都抑制不住那種自責悔恨的心情。講了很多很多。
林軒簫靜靜地聽著,少頃,說:“那并不是你的錯。如果你一直將此事郁結在心,對誰都不好。若說罪魁禍首,該是你的丈夫和我的妹妹才對。”
我有些驚異,抬眸看向他。
他說:“如果不是方舒冕自私地要求你嫁給他,你的父母又怎么會強制你和沈堯分開,也就間接導致了沈堯的車禍以及沈家的低沉氣氛。羅綺的事,更是一個意外。云裳開車向你撞去,是羅綺推開了你,但不是替你承受了這個后果。怎么能怪你?你們倆,都因為云裳才落得如此境地。”
我無力地笑了笑,算了,不提那些令人不快的事了。
林軒簫見我聳拉著眼皮,也不再說話,伸手替我蓋好被子,喚來小冬照看著我,就準備起身離去。
我在他離開前,忽然開口問道:“木頭,其實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了是不是?”
他頓住腳步:“是。”然后回頭看我,“雖然你隱婚,但是結婚這么大的事情,是不容易瞞住的。當時云裳也知道了你的存在,只是隱約有個猜疑,并不肯定。”
“那天在省臺的茶廳里,我看到方舒冕對你的不同,以及你們之間看對方的眼神,并不似一般的上司和下屬的關系。”
“當然,還有你手上的這枚婚戒。”
“以及之后的種種細節。”
“然后,在云勛的生日上,你正式做了自我介紹。”
我一笑,是呀,在我終于承認自己的身份時,一場陰謀也拉開了帷幕。
林軒簫回去了,我繼續住在這個空中樓閣,接受他的醫生與傭人們的悉心照料。
也繼續被那些夢魘折磨著。
有的時候,夢到到竟是異常完美的鏡頭,我連那個場景中的自己的情緒變化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其實我知道,那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回憶。
那天是星期天,陽光明媚,天氣晴朗。
云勛和云娉被接到外婆家,方舒冕繼續秉承他每星期抽出一天或半天陪我的優良傳統,和我一起從超市回來后,我們帶著兔兔在小區的公園里散步。
他牽著我的手,倆人慢慢地往前走著。
慢慢地,我落后半步,看著他的背影陷入自己的沉思。
我知道我的生活已經發生改變,并且在我的潛意識里已經認可了這樣的改變。
我曾經比喻我的人生像一列知道終點卻不清楚過程的火車,我明白它是在往哪個方向或者哪個目的地開,而且這個方向或者說是目的地是確切的,只是在這個旅途的過程中,我始終是迷惘的。
很久以來,我一直在一根繩子的兩端徘徊著,這根繩子的兩端分別是方舒冕和沈堯。我總是想著,雖然我嫁給了我不愛的人,可我依然堅守著一份純真的凈土,那凈土是我曾經海誓山盟的愛情。我不是在不愛的時候離開沈堯的,所以,要我怎么背叛這份美好而純真的愛情?
我小心翼翼地防備著,卻在不經意間被攻破了心底的防線,他們說得對。我愛上別人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認而已。我怎么能承認?我曾經以為會天荒地老的愛情,竟然有朝一日,在我的主婦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中悄然逝去?可事實就是如此,我跌進方舒冕的溫柔陷阱,繼而習慣他的存在,漸漸沉淪……
是不是很可笑?為婚姻拋棄愛情,在婚姻里又意外地獲得一份愛情,不,這不是可笑,這是上天對我的眷顧,這是一種幸運。
我若一直在這根繩索中間徘徊猶豫,就如宇文慕所說,同時傷害了兩個人。我若選擇了一個,至少能給一個人幸福,因為另外一個人可以真正放手,去尋找屬于他的幸福。
愛是沒有錯的,我不應該為自己愛上一個人感到羞愧,我不能一直沉湎在曾經的情人和過去的回憶里,在這份愛隨風消逝時卻死命抓著空氣說:“我不能背叛它”
這無關乎背不背叛,只關乎你現在愛的是誰。歉意不能阻止我的幸福。
不管我們的開始美不美好,我只知道,我們的結局會是美滿的,在這份愛情的過程中,我將不再迷茫。
迎著明媚的陽光,我笑著喊道:“方舒冕”
方舒冕松開兔兔的鏈子,在離我十步遠的地方回頭,背對著陽光看著我。
午后秋天的陽光給他柔和地鍍上一層邊,完美地修飾了他的冷冽和淡然,高大的身形清俊爾雅,在暖色調里更顯得溫柔和煦。他今天換下剪裁合體的正裝,一身淺灰色休閑服襯出他閑逸輕松的姿態。
不太看得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我相信他看我的目光是溫柔繾綣的,我的笑容漸漸在臉上放大,“我愛你。”
這世界上最動聽的三個字從我嘴里輕緩地說出,仿佛拋開了一切重負,我感到一身輕松。他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來,我微笑著向他走去。
越箍越緊的擁抱彰顯著他此刻的心情,我埋怨地輕輕捶他的背,“你想勒死我啊”
我聽到他釋懷的笑聲,同樣像終于放開了什么似的,有輕松愉悅的意味。他低低的語氣就如這溫柔明亮的光線,輕聲對我耳語道:“我也愛你。”
還記起在會議室里和方舒冕擁抱被尤娜撞見的事,其實在那之后,又被她撞見了一次。
“尤娜”我喊住她,這一次,我沒有離開方舒冕的懷抱,微笑著對還在震驚狀態中的尤娜說道:“我是舒冕的妻子,以前瞞著你們是因為有些苦衷,請你先不要把這件事告知其他同事好嗎?我更傾向于由我自己告訴大家。”
尤娜聽到“妻子”二字后更加震驚,我說完后她訥訥地應了聲,不過很快定了定神,說道:“我說怎么……原來……”
年輕的臉龐又浮現出快活的笑意:“知道啦喬總你瞞得我們好辛苦”
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唉”了一聲。
“怎么?”
“喬總你不知道,公司里的單身男人原本各個對你心存好感,就算前一段時間私下議論你被升為總經理的原因,也沒有消磨掉這份好感。好幾個都偷偷跑我這兒來問你喜歡什么討厭什么經常去哪些地方等等,然而被方總的‘我對已婚女人不感興趣’那句話給傷得體無完膚,沒想到你已經結婚了他們各個黯然神傷……”
我被那些夸張的詞逗得樂不可支,手肘碰碰方舒冕,“哎,聽到沒有,喜歡我的人多呢,光你這公司就有這么多人,你要是對我不好的話……”
方舒冕一笑,附和道“是是。”
那邊尤娜又說道:“然后今天我又聽到方總也是已婚身份,我不禁猜測公司的女同事們得知這個消息時是多么的黯然神傷,被傷得體無完膚……”
又是這兩個詞……
她說:“全公司上下,有哪個單身女職員不仰慕方總的?就算已經嫁人的看到方總還時不時春心萌動一下,唉,真是可憐啊我對她們表示無比的同情”說完俏皮地眨眨眼,拿著文件夾跑了出去。
方舒冕那本冷峻淡漠的臉上笑意盎然,附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夫人,你也聽到了,你要是對我不好的話……”
我狠狠瞪他一眼,他微笑著閉了嘴。
……
醒來時,枕巾總是濕漉漉的一片。
這些,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為什么要夢到呢?不過徒增失落與傷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