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琴瑟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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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是什麼呀?”
大哥:“是肩梯,鍛鍊手指關節用的。”
我:“怎麼用的啊?”
大哥:“像爬樓梯那樣,手指往上走。”
我:“這個又是什麼呀?”
大哥:“肩關節迴旋訓練器,顧名思義,鍛鍊肩關節的。”
我:“怎麼個鍛鍊法?”
大哥:“拉著手搖器,旋轉。”
我:“那這塊板子叫什麼?”
大哥:“分肢板,分離手指頭用的。”
我一瘸一拐地在這間運動治療室裡東摸摸西看看,對所有器械好奇得不得了,不停地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這是幹嘛用的那是幹嘛用的。大哥在和病患家長細心溝通的同時還得爲我耐心答疑。
我:“誒,怎麼會有這麼多啞鈴?”
大哥:“也是鍛鍊關節用的,你能輕鬆舉起來,而有些人不能。”
“那這個呢?”我隨便指了個康復器械又問道。
大哥推了推眼鏡,說:“那是踝關節訓練器,又叫直立架或者站牀,治療足內翻外翻。”
我點點頭,“哦”了一聲。
他微微偏頭看了看我身後某處,嘴邊掀起一個笑,繼續跟家長說:“……每天早晚都要堅持……”
我轉身看這個踝關節訓練器,一看嚇一跳,器械下不知什麼時候多出兩個人,正微笑著看著我,而我的食指就指在人家鼻尖上……尷尬地吐了吐舌頭,趕緊收回手。
怪不得大哥剛剛笑得那麼詭異……
這倆人看上去是夫妻,妻子扶著丈夫站好後,問大哥:“郝醫師,這位是您……”
“是我妹妹。”
她丈夫笑道:“妹妹嫁人了沒啊?我小舅子……”
“哦,”大哥溫文一笑,打斷他,說:“這個最不靠譜的妹妹已經‘潑出去’了,不過還有兩位妹妹待字閨中呢,隨便挑!”
……
大哥,敢情您是賣貨品呢?還隨便挑……
竟然還給我加了修飾語“最不靠譜的”,請問我哪裡不靠譜了!
“喂,我都說了不能做!”男人忽然提高的聲音讓整個治療室裡的人全都看過來。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能?”女人反問,語氣堅定。
還是這對夫妻,丈夫滿頭大汗,迭聲喊著“疼”,妻子不爲所動,繼續把丈夫那條傷腿擡起,逼迫他將腳踩在站牀下面傾斜的支架上,矯正他的踝關節。
男人瞪著妻子,咬牙切齒地忍了一會兒痛,但沒多久又喊了出來:“疼死了疼死了,我不做了!”
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像個孩子般抱怨著,笑著嗔了他一眼,說:“不堅持做下去怎麼會康復?我們哪天不是這樣過來的?瞎嚷嚷什麼,讓人看笑話!”
男人聞言擡起頭,果然看到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於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已到嘴邊的痛叫給嚥了下去,咬著牙把身體站直。
他們的矯正治療就在男人忍痛得面部猙獰,女人堅定得不爲所動,男人孩子氣的抱怨、女人嗔怪地數落中交替進行著。
看著他被汗水浸溼的襯衫,和略顯空蕩、抖得厲害的褲管,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站立這樣在常人眼中無比尋常容易的事情,也有人因爲想要實現它,而付出艱辛的努力,忍受鑽心的疼痛。
康復醫院走廊上,穿著白大褂的大哥雙手插袋,高高的鼻樑上架著副度數不淺的眼鏡,而鏡片底下那雙眼睛正閃著笑意,意味深長地看向我。
“怎麼樣,有感想的話,我洗耳恭聽。”他用手肘碰碰我,笑著說了句。
別看這位大哥笑容可掬,他可不是個心慈面善的主,小時候就以文質彬彬的表象迷惑了一干人等的心智,現在這模樣,表明了是想從我這兒聽到點什麼。
我一笑,順著他的話說:“感想嘛,自然是有的。”
“嗯?”
“這世上的夫妻多種多樣,有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有貌合神離同牀異夢的,有朝三暮四露水情緣的,也有相濡以沫白頭到老的,有同享福的也有共患難的……各有各的過法。”
“嗯?”
“然,要想永修琴瑟之好,只有兩個字——適合。就像茶具,只有匹配才能組成一套,不然就杯具了。比如剛剛那對夫妻,若是丈夫怕痛退縮,那妻子就要‘心狠’上前,不然這康復豈不遙遙無期?不僅在康復治療中是這樣,我想,在他們的生活中也同樣如此,他們會從爲對方好的角度考慮,即使讓自己心痛也不能讓自己心軟。所以,他們是適合的一對。”
微微停頓了一下,我轉頭笑道:“再比如大哥你,和我家大嫂。”
正帶著我在兩邊各式治療室穿過的大哥聽了,頓住腳步看向我。
我說:“遠近聞名的中醫世家有你這麼個離經叛道、不繼承家業跑來當兒童康復醫師的兒子,當然得有一個端莊大方、傳統保守中帶著些許威嚴,可以鎮得住場的當家主母型兒媳。”
我說著眼尾一揚,笑得很狡黠,“用大哥自己的話說,是很靠譜!”
大哥也笑了,親暱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你!”
“呵呵,也不能簡單地說你‘離經叛道’和大嫂‘很靠譜’,其實大哥和大嫂是男主外女主內……”
“男女分工幹活不累?”
“哈哈……”我們一齊笑了起來。
談笑間他朝向我們打招呼的同事點點頭,和腿腳不利索的我繼續龜速前進。
我說:“其實吧,‘適合’這個詞不是限定的。不是說互補就是適合,像三哥和小三嫂,他們倆都是鬧騰的性格,湊一起可以掀翻房頂。但你看他們,這麼多年打打鬧鬧日子過得還挺甜蜜,這就是適合。有時候適合這個詞吧,也分當局者和旁觀者,也許我以爲適合,可當事人不適合。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大哥瞥了我一眼,笑道:“這麼多年,其他沒見長,嘴皮子可一直利索著。”
“過獎過獎,嘴上功夫再厲害也無關痛癢,怎麼比得上你手上功夫!”我恨恨地回敬道。
他走在前面怡然自得,語氣也悠悠然:“客氣客氣,大哥實在是汗顏,必須承認自己存了那麼點小私心……”
我盯著他的背影迅速截過話:“就是!你怎麼能差別對待,對家屬過分照顧呢?”
他停下,點點頭說:“安琪教訓的是,大哥會記得一視同仁,讓其他病人也享受到這種特殊待遇。”態度端正,彷彿是知錯就改的好孩子。
“那你就厲害了,”我靠向一旁的窗邊,奚落道:“恭喜你創造出新的流行語——防火防盜防郝俊!今後你所過之地,那肯定是人心惶惶,寸草不生啊!”
大哥只是微笑,沒再說話,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窗內,色彩斑斕的爬行墊上,一羣可愛的孩子正快樂地嬉鬧著。不同於正常的孩子,他們中有智力低下的,有言語障礙的,有行動不便的……但不能否認,每一個孩子都是無法複製的可愛天使。
看著他們小小臉蛋上無一例外地綻放出如花笑靨,我的心一下子就柔軟了,溫柔地望著這些可愛的小天使們,說:“大哥,我想我現在明白了,爲什麼你在一些家庭壓力下,能始終堅持只撫育麗麗一個孩子的初衷了。”
他點頭,“有一個健康小孩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何必再去追求其他的呢?男孩女孩不都一樣嗎,他們的封建思想我是無法理解。”
我想到我自己經歷的一些事,一時間默然無語。
大哥忽然轉過頭來看我,“嘖嘖”了兩聲,笑道:“印象中,依稀覺得你還是那個愛玩的小丫頭,而倏忽之間驚覺你已爲人母,時間真是個白駒過隙的東西。”
我撲哧一笑,“大哥,別跟我拽文。你是不是想說,時間是把殺豬刀,前一刻還二八年華亭亭玉立著呢,後一刻便面黃憔悴形容枯槁了。”
他笑了笑,“那倒不是,基本上還是‘明眸皓齒’‘婀娜多姿’的。”
我大笑:“你損我呢?”
他挑眉:“想來,你的婚姻生活過得還不錯。”
我聽他意有所指的語氣,不禁別過臉,重新把目光放在那羣孩子身上。
大哥斂了斂玩笑,說:“當年,方舒冕每天都開幾個小時的車來這裡……”
我聽到方舒冕的名字轉頭看向他,他指了指我,說:“就站在你現在這個位置,看著窗內的雲勳,一站就是好幾小時,然後再連夜趕回去。我不知道他那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那時,他自己的公司新成立,他爲繁瑣事物忙得焦頭爛額,母親病重,他盡心盡力地在病牀邊服侍著。熬不過病痛的母親撒手人寰時,他交往了幾年的女友,也爲自己的前途棄他而去。而他料理母親身後事的時候,發現竟有云勳這個小東西的存在。他是被雲裳當做跨入豪門的敲門磚而孕育,又被當做前進路上的阻礙石給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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