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鑽牛角尖
漸漸地,雲裳的話已經進不到我的耳,我只看到她勾勒精美的上下脣瓣一張一合,再往後,眼神也開始恍惚起來。因爲我想起雲娉生日的時候,我在嘉盛莊園方舒冕的房間裡看到的那本厚厚的影集。
那一張張明媚的如花笑靨交錯在我眼前鋪展開,她的嫣然巧笑,她的雍容雅步,她的星眸微嗔,她的姣麗蠱媚……甚至,她和他親吻時,臉蛋因爲飛上紅雲更顯光豔逼人的模樣,也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中。
這些栩栩如生的畫面加上女主角甜蜜幸福的講述,他們那些過往就像電影一樣在我眼前放映著。
原來,方舒冕也有那樣的一面,會耐心地陪她挑選衣服,兩手掛滿了大包小包;會因爲她一句撒嬌“人家走累了嘛”,便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彎下腰去,背起她;會親手給她佈置生日宴會,換她驚喜一笑;會在煙雨瀰漫的時候將傘傾向她,任自己淋溼;會在雨中擁吻;會爲心愛的她做好早飯,用寵溺的語氣哄她起牀;會在她生病的時候連夜開車去看她,擔憂焦急寸步不離;會在她來例假的時候,摟她在懷,溫柔地幫她捂著……
我不知道是不是女人都愛鑽牛角尖,明明知道這不過是他們的過去,明明知道那些渲染是雲裳故意爲之,明明知道方舒冕和她不再有任何感情交集。可我就是介懷,我嫉妒,我發狂的嫉妒!
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心裡杯盤狼藉,複雜莫名地交織著各種情緒,澀然、氣惱、失望、妒忌、醋意、怨怪……讓我心煩意亂,表情無措。
雲裳的微笑依舊芳菲嫵媚,她還在慢條斯理地回憶著他們的過去,雖然她聲如鶯啼,娓娓動聽,但我不想聽。可是,任心裡如何牴觸排斥,身體卻不聽從大腦的反應,腳下生根般聽完她所有的話。
一直到她終於想不起還有什麼事例可以證明他們有多相愛,才意猶未盡地結束她的講述。我也終於回神,收斂起一切不合時宜的情緒,做到神態如常地跟她禮貌道別。
這次她沒再攔我,言笑晏晏地在我身後說:“慢走。”
我出門後,迎面遇上林軒簫,他見到我微微訝異了下,不如往常般溫潤和煦,只是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錯身而過。我注意到他臉色不太好,像是隱隱含著慍怒,這種表情在林軒簫的臉上真乃千年一見,我不禁回頭看他。
雖然隔著玻璃幕牆,和各式運動器械,但我還是輕易地看到那個穿一身雅緻西服籠著淡淡奢華的林軒簫。也難怪,他身上一向流露著星輝般的光華,無論在何地,都是目光的聚焦點。
只見他快步穿過那些器械,走到一身粉色的雲裳面前,也是,他一身修身剪裁手工製作的正裝裝束,自然不是過來鍛鍊身體的,那麼他臉上的怒意是因爲雲裳?
好像他們爭吵了起來,雲裳的樣子看上去很激動,有些聲嘶力竭,林軒簫身形冷峻線條冷硬,絲毫沒有了溫潤之感。我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空氣凝結了起來。
我第一次看到林軒簫的另一面,心想,他是不是隻在雲裳面前不掩飾自己的真性情,對別人都是一貫的禮貌疏遠、溫文儒雅?
想來,嫉妒之類的情緒真是對人不對事,我竟爲這個嫉妒起雲裳!
又忽的回神,在心裡暗罵起自己:喬安琪,你想什麼呢?林軒簫對誰怎樣對誰不同關你什麼事?你對別人這麼好奇幹什麼!
於是收拾心情,快步離開。
想來,應該是我對雲裳太過偏見了,一時難以消除,纔會這樣。
心緒複雜地回到公司,在那條掛滿名家作品的過道里碰到正準備出去的方舒冕。以前,我會立馬浮出一個職業化的微笑,道聲:“方總好。”可是現在,看到他我就想起那些照片和那些故事,心裡很不是滋味。
於是眼眸一垂,裝作沒看到他的樣子,準備快速從他身旁走過,在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拉住我,微蹙著眉心,薄脣也緊抿著,對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卻不說話。
我擠出一個笑,“沒事的話我就……”
“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他開口道。
我想了想,找到一個在這種境況下可以和他說的話題:“呃……雲勳週六有演出,我以爲兒子的演出,再忙也是要去捧場的,你要不要……”
方舒冕俊逸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失望,掃了手中的文件一眼,淡淡地說:“我沒時間。”
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我撇了撇嘴,從他的手裡抽出自己的手臂,轉身離去。
方舒冕在我身後說:“你最好不要跟著瘋,當心孩子。”
週六早上,我興沖沖地收拾著東西,而這期間,雲勳一直站在我旁邊,欲言又止。我把電池裝進DV,放進包裡,然後挑了件風衣搭在手上,和他一起往玄關處走,看了眼他便秘的表情,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他一聽這話,立馬停了腳步,杵在門前,“媽,我不想再聽到類似於‘這位是你的姐姐嗎’這樣的恭維話了。”
“所以?”
“你能不能換換造型?不上班的時候整天清湯掛麪,不是T恤牛仔褲就是襯衫休閒褲,三十歲得有點三十歲的樣子好不好?你已經比我同學的媽媽們年輕好幾歲,你再不打扮成熟點……”
我想著在家的這些天確實以褲裝打扮居多,於是打斷他,“好了好了,今天你是主角,媽媽聽你的!”
方雲勳滿意地笑了,我在他的要求下換了套裙裝,在小腿的傷疤上塗了很厚的一層遮瑕膏之類的東西。
半個小時後他又帶著我出現在Sam的店裡。
剛進門就差點撞上正要外出的風風火火的Sam,我連忙道歉,而他看到我顯得很驚喜,誇張地顯擺他的英文:“Oh!Angle!Longtimenosee,Imissyousomuch!”說著便張開雙臂要給我個擁抱。
方雲勳像當年他爸爸一樣,冷著一張小臉擋住Sam的手臂,“喂!離我媽遠點!”
我低聲呵斥道:“雲勳,怎麼說話呢?這麼沒禮貌!”
而Sam看到方雲勳大吃一驚:“Angle!才幾年不見,你兒子都這麼大了?”他十分困惑地將方雲勳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長得倒是酷似你那個冰山丈夫……不過安琪,他真是你兒子?”
他聲音很大,來往經過的人都朝我們看上一眼,我有些窘迫,點點頭道:“Sam,你去忙你的吧,我只是過來做個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