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 兩個戰場
我看著雲裳錯愕的表情,微微掀起脣角,她是哪裡來的自信,以“妹妹”的身份自稱林軒簫的“最愛”?當真以爲全天下的人都和她一樣喜歡**?
而云裳在聽到“妹妹”二字後更顯瘋癲:“不不是的你明明在我們的婚禮前說過的,你是對著我說的那番話,怎麼可能不是我?你還帶我去看了水晶之巔……”
我再次抽了抽嘴角。
林軒簫淡然一笑:“帶你去是告訴你,因爲你,我纔不能讓最愛的女子住進來,是你,破壞了我的幸福。”
雲裳呆立在那裡,一臉不可置信。
大概,溫柔雅緻如林軒簫,從未態度冷淡、言辭直接地對她說過這番話吧?
而我,則以一副路人甲的模樣,看著這對兄妹在匪夷所思的對話。耳邊忽然傳來異常熟悉的嗓音,清冽而低醇:“在看熱鬧?”
這樣的語氣……
我心一滯,轉頭看他。他一手插袋,一手優雅地垂下,靜立的姿勢是那樣閒逸而清貴,略微帶點旁若無人的優越感,雕刻出的五官顯出俊美清朗的容貌。
此刻,他正帶著笑意看著我,那揶揄的微笑柔和了臉部線條,減少了那份清傲。
我懷裡抱著雲娉,他身邊站著雲勳,還是我們四個人。他帶著若有如無的寵溺的微笑,彷彿那些令我傷心欲絕的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若擱以往,我定贊他卓然而立,爾雅風姿,站在那裡,把周遭都變成了陪襯。
可是,他怎麼能在發生了這麼多事後,還能對我笑得如此坦然和雲淡風輕?
我沉下臉,移開視線,嘲諷道:“對啊,在看你的女人究竟要無恥到什麼地步,一家三口團聚了還要來搶我的男人”
說完這句話,我只覺全身被一股強大的氣壓籠罩住,洶涌的怒氣滾滾而來,牢牢桎梏住我,使我不能動彈。
他捏住我的下巴,眼底的怒意浮出,像深不見底的井水涌起漩渦,要把我吸進去萬劫不復。他一字一句地問:“你的男人?”
他的聲音如往常,即使再生氣,也不會高出一個分貝,可已失去往常的鎮定與自持。
但他不會像我那天,如地獄裡攝魂的女鬼那般,嚇得雲娉哭了起來。此刻雲娉只是安安靜靜地摟著我,一雙大眼疑惑地看著方舒冕。
我別過臉不看他,依然是諷刺的語氣:“方總的重點不應該在‘我的男人’,而應該在‘你的女人’”然後揚起聲音:“請你趕緊把人領回家,別耽誤我們買菜做飯。”
他板回我的臉,用力之大彷彿要將我的骨頭捏碎,眼底的怒意快要將我吞沒,他說:“你真的和他住在一起?你喬安琪果真是水性楊花的女人”
又是水性楊花我身體氣得發抖卻還笑著說:“方總的詞語就如此匱乏嗎?整天‘水性楊花’不知換換嗎?”
一手抱著雲娉,只用一手根本掙脫不開他的鉗制,現在的我就是破罐子破摔,“怎麼,就允許你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不許我和別的男人有親密來往?收起你的大男子主義,我還輪不到你來管”
小小的兒童玩具專區,分成了兩個戰場,雲裳仍在發瘋,方舒冕仍在怒視著我。
局外的雲勳突然開口道:“爸,媽不是這樣的人,你不要再誤會她了,不要再和媽越走越遠。”
我猛地一怔,不爲他的話,只爲那聲“媽”。
方舒冕也怔了下,放了手,僵立在那裡。
在這個空擋,我聽見林軒簫用不同往常般的冷漠語調說道:“雲裳,如果你真的那麼不想當我的妹妹,我只好送你到原來的地方,或者,讓我的母親出面干涉這件事,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聽到他提起母親,雲裳的氣勢完全消失不見,現在的她就是個柔弱無助的小女子,楚楚可憐的模樣萬分惹人心疼,“哥哥,不要讓伯母……”
沒想到這個林夫人竟是雲裳的死穴。
林軒簫點頭,周身的凌厲之氣收斂起來,此刻,他還是那個寵妹妹的兄長,揉了揉雲裳的頭髮,看了眼方舒冕,語氣調侃:“去吧,別讓他等你太久了。”
雲裳乖巧地“嗯”了聲。
我只覺得氣氛無比的詭異,再次抽了抽嘴角。
林軒簫向我走來,目光溫柔繾綣:“安琪,我們走吧?”
我仍有些怔怔地站在那裡,看了看雲勳,又看了看雲娉,抉擇不定。
剛剛雲勳叫我“媽”了,即便雲裳在場,他也依舊叫我媽媽了我心裡暖暖的,柔軟一片,想到要離開他又感到不捨。還有一直乖乖依偎在我懷裡的雲娉,我不願回去,可又不能帶她走,我該怎麼辦?
就在我蹙眉沉思,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柔潤的男聲在耳邊輕輕響起:“安琪,我不是說了麼,把雲娉接來和我們一起住。”
我搖頭,如果能這樣,我又怎麼會如此抉擇不定。
這時,懷裡的雲娉忽然被搶走,真的是“搶”我驚慌地擡頭望去,只見方舒冕抱著雲娉,冷眼看著我:“你想把我的女兒帶到哪裡去?”
我看著他不能夠回答,心裡難受不已,那也是我的女兒。
雲娉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她爸爸,小聲說道:“爸爸媽媽,你們是不是因爲雲娉才吵架的?你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雲娉以後一定乖乖的,聽你們的話,不會惹你們生氣的。”
我聽了鼻頭泛酸,勉強微笑著對她說:“不是雲娉的錯,雲娉已經很乖了。”
雲娉眼睛裡的光芒雀躍起來:“那媽媽不要和爸爸分開了好不好?不要離開雲娉好不好?回家吧好不好?”
她知道我要走,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方舒冕不會讓我帶走她,就說出讓我留下的話。
她的那些“好不好”讓我幾乎支撐不住,我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一個“好”字。然而在最後關頭剋制住自己,移開了目光,不敢去看雲娉失望的眼睛。
方舒冕忽然伸手用力地拉過我,只用一隻手就箍得我掙扎不開,他溫柔地對雲娉說:“媽媽沒有和爸爸分開,只是暫時去叔叔家小住了一段時間。”轉而看向我,語氣也是溫柔:“安琪,我們回家吧。不要讓孩子們誤會。”
我心裡氣急,他想利用我作爲母親對孩子割捨不斷的感情,來使我示弱?乖乖跟他回去,還得對他感恩戴德,因爲他的“不介意”?
掙不開他箍在我腰間的手,我怒視著他:“不要讓孩子們誤會?方舒冕,雲小姐還在這兒呢,你可別讓她誤會了車禍、綁架、強行流產之類的事情,我不想經歷第二次”
我感到方舒冕的身體震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想起那個“因害怕真相敗露而急忙打掉的沈堯的孩子”了,他從來都是這麼認爲,想起這,我看向他的眼睛裡全是恨意。
林軒簫輕易就將我從方舒冕的桎梏中解脫了出來,他擁過我,冷聲說方舒冕說道:“不知方總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認爲所有的女人,都是你方總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既然讓安琪‘好自爲之’,她的事情你便無需過問,你也沒有權利去幹涉而既然選擇了我妹妹,又何必在她面前和安琪糾纏不清呢?”
他說完就擁著我大步離開,再不給那個靜立著的男人開口的機會。我同樣是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不想再看那個男人一眼。
我心不在焉地和林軒簫一起買完東西,林軒簫對我說他去取車,讓我在門口等一下,我點點頭。
他的背影消失後,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媽……”
我一怔,那聲“媽”像是喊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像是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稱呼我爲“媽媽”的那種疑惑。
我轉過頭去看他,看著我疼愛多年的孩子,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慢慢向我走過來,低著頭不敢看我,我輕聲問道:“雲勳,怎麼了?”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她……雲……”聲音又弱了下去。他同樣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雲裳,我心裡微微疼痛,爲這樣敏感又善良的孩子。
躊躇了一會兒,他終於擡起頭,說:“媽……”依舊是稱呼叫到一半的那個音節,“那天我不該那樣對你,對不起,你原諒我好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爲一時接受不了,才……”
我微微一笑,走近一步揉揉他的頭髮,像我以前常作的那樣,“媽媽怎麼會怪你,人在特殊情況下,思維和舉動又怎麼能按常理來論斷。你聽到那個消息,衝動一些也在所難免,媽媽不介意,你也不要放心上。”
我用“媽媽”這個稱呼自稱,他顯然舒了一口氣,緊接著神情又惶急起來:“媽,其實爸爸和雲阿姨沒什麼。我們今天也不是和雲阿姨一起來超市的,是因爲雲娉最喜歡吃的零食吃完了,非纏著爸爸現在就要買給她,爸爸只得放下工作帶我們一起出來。在車上的時候接到雲阿姨打來的電話,爸爸隨便對付了幾句,誰知就在超市門口看到了等在那裡的雲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