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豪門逸事
林軒簫的面色如往常般柔和,聲音如往常般溫煦,像是隨意聊起一件與己無關的尋常事,聽不出其他情緒。
有些人,總能輕而易舉地化去所有情緒,不論怎樣都可以維持同一副面具,比如他,比如方舒冕。
而我,處于同樣的境地時,只落得個虐身虐心的下場。
不知為何,聽了林軒簫的話,我心中的天平偏向了“相信”。
雖然他的話語淡然,卻像一記重錘擊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怨恨方舒冕和爸媽不信我,而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在他們那里受到傷害后,轉身對別人做著同樣的事而不自覺。
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便先入為主地臆斷,不聽對方的解釋,便自以為是地認定。
我又有什么資格責怪別人呢?
看著林軒簫暖玉般的眼睛,我的心里浮現出慚愧,他一直把我當知己,我卻從沒有對他上心過,甚至連對一般朋友都不如,我似乎從來沒有重視過和他的這段友誼。在我心里,只認定沈堯和羅綺才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真的很自私。
“對不起。”我說。
林軒簫給我一個不介意的微笑,問:“現在,是我自述還是你審訊?”
我“撲哧”一笑,自己也沒意識到這是我這么多天來,露出的第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這時,輕輕的敲門聲傳來,女傭端著餐盤立在門邊,說道:“先生,雞湯小米粥熬好了。”
林軒簫點了點頭,示意她把餐盤放在桌上,然后對我說道:“安琪,你今天一天都沒進食,先吃點清淡的。”
看著熱氣騰騰、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雞湯小米粥,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餓了。
女傭扶我坐起,在我背后墊了枕頭,讓我x著。她試了試粥的溫度,將湯匙送到我嘴邊。
我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去接碗,“我自己來。”
眼角余光瞥到露出被子的質地柔軟的淺色衣袖,微微訝異,疑惑地看向林軒簫。
他好像……寸步未離……
女傭忙向我解釋道:“是我幫喬小姐換的衣服。”
我臉一紅,輕咳了幾聲,忙把目光移到別處,只覺尷尬無比。
林軒簫仿佛不覺,吩咐道:“下去吧,讓喬小姐自己來就可以了。”
女傭向他微微彎了彎腰,走了出去。
我舀了一勺粥,繼續我們的上一個話題。
“那我問了,”我說,“你到底和云裳是什么關系?”
他一笑:“兄妹。”
我大驚:“兄妹?”
他點頭:“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
我感到萬分的不可思議,林軒簫和云裳竟然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這個消息簡直像個炸彈一般在我頭腦里轟的一聲。
他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嗎?他們在五年前還舉辦過全城矚目的婚禮云裳提起林軒簫的時候也絕對不像是妹妹談論哥哥那般那么強烈的占有欲,那么曖昧不清的言行……
我震驚著,林軒簫娓娓道來:“云裳的母親是朵交際花,和我父親一夜風流后有了云裳。而秘密生下女兒后她又搭上另一個商界精英,沒過多久,他們卻雙雙出了意外去世了。父親在當時并不知道有云裳的存在,直到她的母親死后,她被遠房親戚送到了父親身邊。”
我邊喝粥邊地聽著,原來,云裳和林家有著這么一段淵源。
不過,真是同父異母嗎?看林夫人那樣兒,云裳說不準是她親生的呢我在心里暗暗腹誹。
“雖然不喜云裳母親的行為,但不管怎么說,云裳都是父親的親骨肉,此刻她又成了孤女,父親怎么能不管她?但是,作為林家當家主母的我母親,她豈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聲名狼藉的女人一夜荒唐生出來的孩子,出現在這個家族?就連父親他自己,也怕此事曝光對他的聲譽不好,就將云裳寄養在和林家有著幾代交情的云家。”
我撇了撇嘴角,真是豪門破事多。
既然怕影響聲譽,又為何要做影響聲譽的事?我頓時對未曾見過的林軒簫的父親,同他**一樣,好感為零。
“我父親一直對這個不能認回來的女兒有著諸多愧疚,而他彌補她的方法就是滿足她的一切要求。云裳自小便很有心計,不同于同齡小孩的天真可愛,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東西,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事實上,她除了沒有‘林氏千金’這個被公開承認的身份,‘林小姐’這個身份該有的,她都有。”
我譏諷地一笑,“得不到的,通常都是最好的。”
他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盡管父親對她百般寵愛,但是她并不滿足,她最想要的,是被承認、被認可。為了這,她甚至想用嫁給我的方法‘名正言順’地回到林家在我們看來,這是多么荒唐而不可思議的事情但父親答應了。”
由此可見,林軒簫他爸也是個荒唐而不可思議的人。
我問:“于是就有了那場盛大豪華、全城矚目的婚禮?”
他無奈地一笑,見我喝完了粥,他接過空碗放置一邊,問我:“還要不要?”
我搖了搖頭,問道:“那她在婚禮上當著所有來賓的面,宣布取消婚禮是怎么回事?”
他說:“我想,大概是我母親以某種條件作為交換。原本我感到很疑惑,母親怎么會同意父親的提議,讓我娶云裳?這么多年,她對云裳的身世忌諱莫名,甚至懷恨在心,她的態度怎么會有如此大的轉變?之后才了解,她的贊同使得這場婚禮可以舉行,于是各界的名流權貴才能參加。她讓云裳當著所有貴賓的面退婚,自己不出面,是杜絕了云裳進林家的一切可能,不管是憑借什么身份,女兒還是兒媳。”
果然如羅綺所料,林家的當家主母也是個厲害人物,頗有些手段。
我看向林軒簫:“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會答應你父親和云裳,做這樣荒唐的事情?”
我怎么看,都不覺得林軒簫是會被威逼利誘的人,除非他自愿。
他再次無奈一笑,不答反問:“安琪,你如何看待云裳平時的所作所為?”
云裳的所做所為?他不提還好,他一提,我的心里立刻漫上無盡的恨意手段殘忍,無所不用其極,猖狂跋扈,不可理喻盡做些傷天害理瘋狂至極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根本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來定義她
我恨道:“她是個瘋子”
林軒簫靜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道:“她確實不是正常人。”
我一怔,“什么?”
林軒簫的笑容在不經意間帶上些許好笑和寵溺:“安琪,你知道嗎?云裳小的時候,曾一度認為自己是英國的某位公主,非要別人承認她的‘公主’身份,時常趾高氣揚地吩咐所有人都要按她的指令行事。”
公主?我抽抽嘴角,她倒是具備了奴隸社會王公貴戚的特質。
想起她的言行,她似乎確實不認為自己身處的環境是一個法治社會。
眼角瞥過林軒簫略帶寵溺的柔潤眸光,我漠然地把頭撇向另一邊。
他繼續說道:“類似于這樣的言行在云裳身上實屬正常,我們也從未把它當一回事,直到她長到二十歲左右,突然很嚴重地發作了一次,又是暈厥又是瘋言瘋語,身體也不住地痙攣。所有人都被她弄得人仰馬翻。后來,被診斷出患有一種間歇性發作的精神疾病,發作跡象不是很明顯,導火線便是受到某種刺激。大概緣由她剛被送到云家時,受到了什么刺激。”
林軒簫輕輕嘆了聲:“也是因為這點,對于她的要求,父親更是無一不滿足,就怕她受到刺激,唯恐她出了什么意外。”
“她能出意外?她不讓別人出意外就是好事了”我突然提高聲音打斷他。
他望了我一眼,眸光籠著歉意和自責。
我垂了垂睫毛,我怎么又將對云裳的恨意轉移到他的身上。“對不起,你繼續。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成長環境,成就了如今的云裳。”
“她如今這樣,也有我的一份責任。因為憐憫她的身世,自小我就對她格外關心,雖比不上父親的溺愛,但也相差不遠。我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兄長,對妹妹理應寵愛和有求必應,她做什么我都由著她,很多事情上,明知她不對,卻在最后關頭仍然偏向她。就比如那場婚禮。”
他揉了揉眉心,“當時我一口拒絕了,但是在我拒絕后,她的病立刻發作了,而且還是最嚴重的一次,瘋癲的樣子讓任何人都近不得她的身,眼睜睜地看著她緊握著那把水果刀,朝自己身上狠狠地劃。只片刻,便渾身是血,白色的地毯也被染得血紅一片。”
我聽著久久不能言語,果然是瘋子
“那日的場景讓我不管什么時候想起,都是觸目驚心。而云裳,是經過整整一夜的搶救,才重新有了生氣。安琪,你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能拒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