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何不趁此機(jī)會立大公子為太子?”
云山是云青蘭的庶叔,在云家也算有些地位。他因為出身不能帶兵,所以就做了云家父子的心腹,因為一直跟隨著云青蘭的父親,所以云青蘭在父親死后,仍然非常信任他。
云山也確實一心一意替云家打算。云青蘭要改弦易轍,帶著云家上下反大梁,云山是第一個響應(yīng)贊成的,也替云青蘭壓制勸服家中其他的人。因為忠于皇帝,忠于大梁是云家的家訓(xùn),云青蘭頭生反骨,算是云家的逆子。在云青蘭“悄悄”布兵把鳳凰臺拿下后,云家內(nèi)部就有人叫囂著要替云青蘭他爹教訓(xùn)兒子,也是云山第一個發(fā)現(xiàn),幫云青蘭穩(wěn)住了云家上下,沒叫云家后院起火。
平時,云山說的話,云青蘭都會認(rèn)真聽,輕易不會反駁他。但偏偏今天云山說的,云青蘭不樂意聽了。
“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云青蘭道。
云山聽了這敷衍之辭,半是不解,半是提防。古來父子為權(quán)勢反目之事多不勝數(shù),他擔(dān)心云青蘭這是大業(yè)未定就開始猜忌起兒子來了。
以前也沒發(fā)現(xiàn)云青蘭的疑心這么重啊……
云山只在心底猶豫了一下,表面上還是勸他:“大王,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歸國,大王還未在王宮祭告天地祖宗。太子大敗花將軍,對大王來說是個絕好的機(jī)會!好叫世人都看看,大王有此虎子,看誰還敢對大王不利!”
外面的人都以為云青蘭深受皇帝的信任,皇帝就是他的靠山。可他們自己人清楚這是沒有的事!皇帝是個傻子,云青蘭是靠抓住皇帝這個傻子跟徐公等人談的條件才換來慶國的。
根本沒有什么皇帝靠山,云青蘭從始至終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的這些人和他手中的這些兵。而云青蘭身邊的人里只有他的兒子不會背叛他。
他提醒云青蘭,大敵當(dāng)前,他們還遠(yuǎn)遠(yuǎn)不算安全。現(xiàn)在就鬧窩里反有點(diǎn)太早了。
哪怕他覺得云重太強(qiáng)大了,他這個當(dāng)?shù)膲褐撇蛔《家热滔聛恚茸€(wěn)王位之后再說。
云青蘭卻擔(dān)心云重的權(quán)柄一日日加重,日后他再想除掉這個兒子就更難了。
他不能告訴云山他為什么看不順眼這個能干的長子,更不能說他和朝陽公主以后生的兒子會當(dāng)太子。所以,他現(xiàn)在的舉動就顯得很沒有道理。至少是他這個父親占不住理。
云山不敢深勸,勸了兩句見云青蘭不應(yīng)就沒有再堅持,告退出去了。
他回到軍營中后,左思右想,都覺得云青蘭不是可托子孫之人。他現(xiàn)在連給他立下大功的兒子都要猜忌,那他們這些忠臣他就不猜忌了嗎?只怕是早晚的事。
以前云家不過是鳳凰臺看大門的,權(quán)勢再大再多,他云山所能占的不過是一些錢財而已。他的子孫后代既不能當(dāng)官,也不可能讀書,頂多學(xué)好武藝成為云家父子的親兵。
可現(xiàn)在云家就要一步登天,立地為王了。那他們這些親信圖的就不再是軍營中的一將半職,而是朝堂之上的位子,是未來可傳家傳世的高官顯爵!
既然云青蘭不可托……那云重幾人如何呢?
云山在心底把云青蘭的幾個兒子都在心底盤算了一遍。
他先把云重、云剪兄弟兩人給排了出去。無他,云青蘭的長子和次子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只怕父子脾氣一脈相承。云青蘭不可信,云重兄弟兩人也不可信。
然后,他又把云青蘭后妻所生的四子和五子給排除了出去。這兩個孩子從小讀書,不曾習(xí)武,也沒有進(jìn)過軍營。云山等云家家將對這兩人的脾氣稟性都不熟悉。
最后,只剩下云青蘭的三子,云豐。
云豐的脾氣他清楚,是個好逸惡勞的,捻輕怕重,凡事不肯自己辛苦,能推則推,遇上云重和云剪就低頭,碰到不如他的卻很會抖將軍之子的威風(fēng)。
以前看不順眼的地方,現(xiàn)在卻覺得這個脾氣當(dāng)大王,底下的臣子的日子就好過了。就比如他們這些老臣老將,云豐靠著他們坐上王位,他自己既無武藝,又不會領(lǐng)兵打仗,難道還敢跟他們這些人翻臉嗎?
云山推演一番后,不由得拍大腿:“就是這小子了!”
他的兒子服侍在一旁,見親爹去見過大王后回來就坐著不動想心事,此時見爹發(fā)話,忙上前問:“爹,大王怎么說?”云山剛要開口,又閉上了嘴,轉(zhuǎn)了下眼珠子,搖搖頭嘆道:“唉,是我多嘴了。以后大王的家事,我等還是不要多言了。”
他兒子當(dāng)然跟云重交好,兩人都是從小被扔進(jìn)軍營摔打起來的。云家突然有了這樣的造化,云重更有可能成為一國的太子,他兒子當(dāng)然心心念念立個大功,好抱緊云重的大腿。
也正是他催著云山提議立太子的事。
此時見云山這么說,他兒子頓時急起來,“爹,難不成大王不答應(yīng)?大王怎么會不答應(yīng)呢?”
云山喝止他:“閉嘴!不許你多問!出去也不許你多說!快滾!”
云山把他兒子趕出去后,果然見他兒子“悄悄”的去找了同輩的云家子弟們。他們都是云家旁支,其中也有被賜姓云的養(yǎng)子。他們無一例外,都是云重的“心腹”與“親信”。
于是,很快云家軍營里就傳出一個流言:大王不愿立大公子為太子。
跟著,隨著這個流言生出許多猜測。
有的人說,這是因為大王想立四公子或五公子為太子。因為大王更喜歡二夫人,以前也非常寵愛二夫人所生的四公子和五公子。人人都有眼睛,都看得到,云青蘭以前對前面生的三個兒子那是當(dāng)奴仆使,對后面生的兩個兒子才是當(dāng)兒子疼。
但立刻有人反駁。他道,其一,二夫人已經(jīng)死了,早就死了。現(xiàn)在大王的王后是朝陽公主,你們不要亂說,好像大王還掂記二夫人似的;
其二,早在二夫人死之前,大王就對四公子和五公子失望了。這也是人人都看到的,四公子和五公子被扔進(jìn)軍營后被前面三個哥哥欺負(fù)的跟狗似的。
最后,有人提出了一個更“靠譜”的可能。
因為云青蘭從來也沒表現(xiàn)過對這五個兒子哪一個更偏愛,根本沒有一個是他的心頭好。而現(xiàn)在他更是連立下大功的大公子都不喜歡——這是不是說明,大王其實根本沒想過要立這五個兒子中的一個當(dāng)太子呢?
別忘了,大王的新王后可是朝陽公主呢。
如果說大王想把太子之位留給朝陽公主生的兒子,那就順理成章了。
這個猜測一提出來,很快就被云家軍營中的人接受了。
朝陽公主那是什么人?那是三代皇帝捧在手心中的珍寶。他們以前只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偶爾看到朝陽公主的倩影都能想像出那是一個怎樣的美人。
更有人說,朝陽公主雖然年近五旬,望著卻如三十許人一般,俊眉秀目,豐姿怡人。
這樣的美人,身份又高貴,那云青蘭想把太子之位留給她的兒子不是很正常嗎?
甚至可以說,一旦想到了,那云重等人的身份就完全不夠了。
是啊,除了朝陽公主之子,還有哪一個有資格做太子呢?
云山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但他自從聽到軍營中的流言后,也覺得這恐怕就是云青蘭心底的想法了。
所以他才不想立云重為太子,卻也沒辦法宣之于口。
他現(xiàn)在連朝陽公主的邊都挨不上呢。雖然每日都去請安問好,卻連門都進(jìn)不去,更別提一親芳澤了。
云山想到這里,既有點(diǎn)小痛快,覺得云青蘭哪怕再厲害,還不是要吃朝陽公主的閉門羹。他想得再美,朝陽公主不理他,他就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
但更多則是懊惱。哪怕朝陽公主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等到了慶國,進(jìn)了慶國的王宮后,難道她還能不答應(yīng)嗎?一個女人怎么強(qiáng)得過一個男人?
只怕朝陽公主生下小太子是早晚的事了。
云山可不愿意叫朝陽公主生的兒子繼承慶國。他們當(dāng)時連云青蘭二夫人那樣一個小官之女養(yǎng)的兒子都碰不到,換成朝陽公主生的,他們就更別想讓這個小太子怕他們了。
等云青蘭把這個小太子捧大,日后他們這些老家伙,乃至子孫后代,就更別想占便宜了。
不管怎么想,都是云豐更好。
但叫云山親自對被云青蘭保護(hù)的朝陽公主下手,他是不敢的。
云山想了想,叫來他的兒子,問他敢不敢悄悄去一趟河谷面見云重,把這里的事告訴他。
他兒子當(dāng)然愿意!他還一直以為云山會阻止他呢。不想他爹也是一心一意的推舉云重嗎?
云山囑咐兒子要一路小心,見到云重后先要仔細(xì)觀察,不要一開始就把什么都告訴他。
“你要先探聽清楚,他對大王……是否還有父子之情。若父子之情已弱,方可出口。若他仍對大王忠心耿耿,你要先想辦法讓他對大王失望,然后再吐露出此地的情形。切記,切記。”
此子聽了云山的話,心底萬分不解卻也細(xì)細(xì)記下。他本是小兵,不入流,不當(dāng)職。喬裝一番后很順利的就出了鳳凰臺,一路南行。
過了公主城,萬應(yīng)城后,就到了河谷。一路上倒也吃了一些苦。他不知道萬應(yīng)城已經(jīng)緊閉城門了,路上想補(bǔ)充干糧結(jié)果沒辦法進(jìn)城去買,只好餓著肚子,幸好天氣漸暖,打些野物裹腹倒也不難。
然后又路上遇到了好幾撥流匪,他仗著馬快避開了。
千辛萬苦到了河谷,沒進(jìn)城就嚇了一跳。
他以前也到過河谷,那時河谷內(nèi)外都是遍地良田,現(xiàn)在良田長滿了野草,遍地餓殍。
往城里走,處處可見刑桿和刑圈,這正是云家軍營的做法。可這里栓的圈的人不是士兵,而是百姓。
難道此地……并不心甘情愿做慶王的領(lǐng)地?不然怎么到底是處刑的場景呢?
城中幾乎沒了百姓,街上竟然看不到一個人。城門前倒是有人看守,驗過他的身份后,那些看守的城門衛(wèi)誠惶誠恐的替他指路,指點(diǎn)他去哪里,對他不敢有半點(diǎn)不敬。
如此看來,大公子威服眾人,也算不錯。
他順利找到了云重暫居的王家大宅,在這里往來的都是將軍與士兵,聽說他是鳳凰臺來的,還是云家家將,一群人立刻將他迎了進(jìn)去。
此人見到云重,還未及行禮就嚇了一跳。只見云重身受重傷,頭、肩、胸、臂、腿皆有刀傷,雖然仍能活動,卻也渾身血葫蘆一般,沒一塊好皮。
云重見到他,掙扎著起來,呼他走近:“可是父王派你來的?父王是不是派兵來助我了?”
云重期待的抓住他。
此人想起云山的話,搖頭道:“大公子何出此言?大王并未如此吩咐。實在是我想念大公子,聽說大公子大敗花萬里,忍不住就找來了。大公子如不嫌棄,就讓我替大公子牽馬持韁,做一個侍從吧。”
云重扔開他的手,怒道:“我不信!父王一定是派兵來助我了!你快說父王派了多少人來?”此人心中更加驚疑,明明一路走來,看到這河谷都在云重的重威之下瑟瑟發(fā)抖,怎么云重看起來如此驚惶不安呢?
云重周圍的人連忙扶住他,他仍在喘叫:“父王……父王一定派人來了……一定派人來助我了……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