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 雨下得斷斷續續,空氣裡逐漸透著暖氣。灰濛濛的清早,勉強還能看見月亮吊在西邊不下去。
宮裡頭一早上就出了一個長長的隊伍, 皇上出宮去明清山上祭祖先了, 不僅僅是皇上, 甚至還帶了有身孕的靜妃, 想來這是何等的殊榮。
而徐賢妃呢?直接在明清山上等著, 早早在菩提庵裡換衣,輕摸粉黛。
善心小尼姑伺候得她服服帖帖,一句挑刺的話都沒有, 徐賢妃陰陽怪氣,說道:“你主人給你什麼待遇了, 我翻倍給你, 跟我著混……?”
善心小尼姑咧嘴笑笑, “娘娘擡舉了。”
徐賢妃她頭帶八花、裡外六層衣紗,大帶硃色、下以青錦, 腰間白玉雙佩,不是皇后娘娘頭銜,倒有著皇后娘娘的架勢。
徐賢妃心如明鏡,這小尼姑怎麼看都是以前在宮裡呆過的樣子,伺候穿衣有條不紊, 何況是今日穿起來祭祖。
小尼姑又說道:“娘娘切記, 要回菩提庵哦!不然我就去皇宮找您了……那到時候, 我們可就不是這麼心平氣和說話了……”
徐賢妃輕挑眉毛、很是不削, “跳樑小醜。”
明清山上有個很大、用來做祭祀儀式的神壇, 地上皆是鋪的漢白玉石,兩邊八柱雕刻著游龍盤旋。
約莫又是半個時辰後, 皇上的出宮的隊伍已經到了神壇外,徐賢妃很是恭敬地跪在一邊等候。
這才見到皇上,徐賢妃的那句:“恭迎聖駕……”話都沒有說完。
李延霆小心翼翼攙著靜妃娘娘的手,“愛妃,小心地上溼滑,朕後面不能扶你了……”
靜妃娘娘衣著華麗不說,臉上氣色也是不錯,嬌羞頷首,說道:“是臣妾勞煩皇上了。”
低眉順眼,面如桃花。
如果沒有得意得瞥一旁的徐賢妃娘娘,那就真的是毫無心機的小甜心模樣了。
徐賢妃波瀾不驚,照樣念著詞,“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跟在她身後的下人,都跟著喊了一遍。
徐賢妃娘娘不僅僅是氣勢上逼人,連氣度上也非常大度,本應該和靜妃娘娘平等,可以並排跟在皇上身後的,徐賢妃讓了她一下。
讓靜妃走在了她前面。
就這麼一出,大臣們也是一驚,越是隊伍後面已經開始傳了,剛剛徐賢妃是不是被皇上甩了一下手了?謠言飛快!
徐賢妃媚眼輕佻,嘴角一勾,毫不介意。
隨著時間的推移,早上還霧茫茫的溼潤的天氣,因爲太陽破雲而出、顯得生機勃勃。就是等這冗長的祝文說完後,徐賢妃都有些些熱得覺得那墳頭長草了。
皇上站在神壇之上,頗有一種看淡生死的超脫之感,但其實衣服厚重,讓他在身後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春日的陽光越是接近正當午,就越是熱乎,帶著立夏般的錯覺。
小太監站在一旁,高聲大喊:“上——清——香——”
衣服厚重的李延霆都身後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李延霆雙手接過林公公遞的三柱清香,插進神壇上的香爐中,站回原位。
“辭——神——叩——拜——”
身後的文武百官紛紛跪下,同著皇上一起三次叩頭。
終於禮成。
這浩蕩的隊伍彷彿都鬆了一口氣,怎麼說也算是沒有紕漏地過去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站在皇親國戚隊伍裡的靜妃娘娘,忽然一下子就暈了過去,喊叫聲一路吵吵鬧鬧到皇上這兒。林公公一甩佛塵,讓旁邊的太監的趕緊喊:“——禮——成!”
文武百官這才伸著頭想去看熱鬧,可惜現在必須退走了。
那叫都是一步三回頭,目光熱切。
靜妃娘娘身上現在可是有龍種的,皇上自然關心,趕忙衝了過去。
“皇上……皇上!娘娘昏倒了!”
“娘娘、娘娘、娘娘醒醒!”
離著暈倒的最近的就是徐賢妃了,她趁著人多,混亂之中將一小團紙條扔到靜妃娘娘腳前。此刻的李延霆也正好過來,一把扶起了靜妃娘娘,拉她入懷,很是呵護……
“擺駕,回宮!”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老御醫搭著脈搏就說道:“靜妃娘娘身子弱,這早上的太陽一猛烈了,曬得久了,又一下子起身,血往下一走,就受不住了……”
李延霆擰著眉頭凝視靜妃蒼白的小臉,等著太醫說下文。
老御醫這回兒收回了搭脈的手,“皇上,老臣有一句不知當說不說……”
“說!”李延霆聽了就火上來。
老御醫道:“這靜妃娘娘現已經有身孕,那開的方子也是儘量溫和、平易,娘娘要是一直這麼瘦,怕是很難生……”
“那要你們有何用啊!”李延霆聲音高了好多,瞪了過去。
老御醫連忙跪下。
李延霆眼角一跳,覺得這又是苦肉計,翻來覆去也沒什麼花樣,就把老御醫給攆了下去。
轉頭看看靜妃又沒有轉醒來。
李延霆便退了靜妃這兒,回了自己的御書房,拆開那紙團。
這麼重要救命的時刻,徐賢妃上頭就寫了一個字:雁。
這麼一個雁字,馬上就能聯想到當年太傅,也就是蓉妹的親孃,一個很早就離開太傅的女人。
這個女人名爲:飛雁夫人。
不過就算知道了這些也很難再進展了,因爲太傅當年就不太願意談他的娘子飛雁,趙弓鳴甚至還懷疑,這個飛雁夫人根本就沒有和太傅成親,太傅作爲一個恪守古板的人,能讓他不理會世俗繁縟的,這飛雁夫人一定是個奇人。
而且還是願意給太傅生孩子,也不知道是什麼苦衷,人就跑了。
趙弓鳴同嶽知瑤慢慢說著蓉妹的故事。
因爲嶽知瑤還是有件事很是在意,她告訴趙弓鳴那天晚上,李延湛雖用開玩笑的口氣對她說:他不喜歡蓉妹妹。
可嶽知瑤作爲一個女人,她那時候的第六感覺,告訴她,李延湛沒有騙人。
趙弓鳴想了半天,只能說當年自己勤學苦練,對其他女人的事不感興趣,不過非要這麼說的話,飛雁夫人的事倒是可以去問問李延湛,萬一他還有事隱瞞?
章鶴良偶爾還是一根筋的,說著就衝到李延湛家裡,死皮賴臉不走了。
當然皇上李延霆從宮中透露出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寫道了:飛雁夫人,只是猜測。
在春試之前,徐賢妃的性命還算是安全的。
這幾日一過,靜妃娘娘在後宮中倒是老實許多。
嶽知瑤深深嘆了氣,替徐賢妃稍稍有點不值得,這李延霆也不像是有多麼喜歡徐賢妃的樣子,還說暫時性命無憂,無需多慮。
郭筱蕓切了茶,道:“這是五花祛溼茶……妹妹爲何嘆氣?”
今日是郭筱蕓邀請嶽知瑤到府上做客,大約是在菩提庵裡,郭筱蕓對嶽知瑤還挺有好感的。
嶽知瑤眨眨眼,毫無形象往桌子上一趴,隨口問道:“飛雁夫人,這名字好聽麼?”
郭筱蕓一點都不猶豫,道:“沉魚落雁,這一落一飛,也算是別有風味的雅……”
“哦。”
前面其實都是嶽知瑤隨便問問,不過是記在心上,脫口而出。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五花祛溼茶上,小聲問:“裡面的木棉花是南方……”
“誒,妹妹,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飛雁夫人的名字……”
嶽知瑤的話頭還沒有說完,這郭筱蕓就忽然琢磨道,兩人對視半天,嶽知瑤猛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道:“哪裡見到!?”
“我想想……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