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用於脾虛,止嘔吐。
這麼個普通、不起眼的中藥材,居然賣斷貨!
嶽知瑤捂著痙攣的胃,難受地縮捲了身子,躺著牀上一動不動。趙弓鳴蹲在一旁託著個碗,跟哄小孩一樣,輕柔勸道:“小米粥,喝一口?乖!”
嶽知瑤裝死,顫巍巍指著莫追,心酸道:“給我跟去看看!哪個不要臉的把沉香全買光的!”
莫追放下手裡最後一袋煎好的藥碗,氣憤地握緊了小拳頭,道:“好的,小姐?!?
莫追走前還不忘將官印地契摺好,塞進嶽知瑤的包袱裡。
嶽知瑤努力從牀上爬起來,深深看了一眼小米粥,滿臉嫌棄,道:“我已經脾虛了,不能喝小米粥,你把藥端來……”
趙弓鳴一聽,委屈地將小米粥往邊上一扔,去桌上端起藥碗放得更遠了。
趙弓鳴道:“你不吃一些,就不讓你喝藥!”
嶽知瑤瞥他一眼。
趙弓鳴梗著脖子站一邊,抵死不從。
嶽知瑤忽然覺得自己腦子一根神經斷了,總覺得過了昨晚,趙弓鳴一早上的態度,讓她……受寵若驚,不,是受到驚嚇過度。
真……一個大將軍這麼小媳婦,好麼?
嶽知瑤不僅胃疼,覺得頭更疼了,只得妥協,道:“我想吃鹹酸。”
趙弓鳴一副呆樣,臉上寫著:什麼狗屁倒竈的玩意兒!
嶽知瑤按著眉角跳起的青筋,無奈地說道:“薑絲煮的櫻桃和梅子,再燒點梨子糖水……”
趙弓鳴似懂非懂,手輕輕一揮,客棧的房間多出來兩個人影,動作統一到一模一樣,單膝跪下,“屬下在。”
趙弓鳴道:“你們去替莫追看看誰把沉香買光的,把莫追找回來讓他燒菜?!?
“是的,老大?!?
一瞬間,兩個黑影衛不見蹤影,看得嶽知瑤嘴角一抽。
她心裡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覺得這個趙弓鳴變得怪怪的?
片刻後,莫追倒是沒有推門進來,來的正是五大三粗的薛元放。
經過這幾日的薛元放完全已經改頭換面,一身深棕色的翻領對襟衣,翻邊還刺繡著勇猛飛鷹圖案,束起的頭髮,看上去精神頭十足。
整個人打扮得趙弓鳴一個將軍還要考究。
嶽知瑤問道:“怎麼來了?”
薛元放神情之間相當得意,他說道,“我拿城北的山頭的一座廢茶園,過年時候人不好找,多加了些銀兩,找人已經整理乾淨了,現在整個莊園都已經重新上新漆了!金銀星教的牌匾也已經弄上去了,還招了幾個手腳麻利的下人?!?
“明天正午開始,在白雲鏢局門口邊上租了小攤,我們當面跟他們搶人!”
“哈哈哈!正面剛,我喜歡!”一邊的嶽知瑤話還沒有多說,趙弓鳴倒是先笑了出來,他問道:“白雲鏢局給你臉色看,怎麼辦?”
薛元放雙目一瞪,激動說道:“我怕他!我笑面金刀的名頭送給他!”
薛元放對於正面剛的事也是相當來勁,他象徵性地問道:“小姐,要是銀兩全花沒了,這事還不成……”
嶽知瑤接口說道:“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做生意呢?既然有贏錢的買賣,自然也會有賠本,你放手去做,招多少個人算多少個人!”
嶽知瑤慘白著臉,又是一陣腹痛,道:“搶走白雲鏢局一半人,纔是你的本事!”
薛元放胸脯一拍,握著金刀耍了個花槍往後腰帶上一插,“我這就是會一會白雲鏢局比武那些人的本事!”
說著,也不等嶽知瑤應下,就興沖沖地走了。
趙弓鳴好笑摸摸下巴,“他倒是自然熟,已經和你一點都不客氣了?!?
嶽知瑤涼涼地說道:“那可不,還比你靠譜多了,讓你去會會比武,你倒是推三阻四,人家多積極……”
趙弓鳴也不氣惱,覺得嶽知瑤說什麼話都是帶著甜味兒,他笑瞇瞇地說道:“我那是什麼身份,這麼上場欺負他們一些小雞仔,多不合適!”
嶽知瑤衝他吐吐舌頭,連忙縮進被子裡,悶悶地說:“還是有錢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趙弓鳴見她眉頭又是緊皺,不再鬧她,知道她翻騰了一晚上沒睡好。
趙弓鳴淡定搬張椅子坐在牀頭守著嶽知瑤,自己盤起腿來開始運功行大周天。真氣蘊藏於丹田,流轉至百會穴後再回歸丹田,如爐中碳火,不久片刻,本還是微涼的身子漸漸有些發熱了。
幾個來回一坐,房門再次推開了。
莫追小心翼翼拎著籃子上來,打開一看,色澤白潤的雪梨糖水,糖絲櫻桃和煮開薑絲梅子湯,旁邊放著紙包著的茯苓餅。
趙弓鳴自然順暢讓真氣順著經脈,靜靜氣沉丹田,暗藏蓄力。
顯然已經是過了一個時辰了。
趙弓鳴輕輕拍拍嶽知瑤,小聲說道:“小零嘴的來了。你先吃著?”
莫追探頭一看那碗藥絲毫未動,氣鼓鼓,道:“今日那個買沉香的小廝又來了,長得雖然白淨,可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趙弓鳴說道:“拿藥再去給她熱一熱?!?
此刻的嶽知瑤迷迷糊糊,看著趙弓鳴一臉呆樣,傻乎乎地說道:“相公,給奴家更衣……”
“……”莫追一聽,趕忙低頭出去了,還貼心關實了門。
趙弓鳴苦笑不得,向來都是家裡女子替男子更衣的,這正牌夫人怎麼比小妾還大牌?還是說小妾都仗著自己比較受寵,都很任性?
趙弓鳴捏捏她的臉頰,順便‘吧唧’親了一口她額頭,覺得嶽知瑤越看越是可愛。
光潔飽滿的額頭被壓出幾根髮絲的印子,杏眼微微睜著,臉頰還帶著剛剛睡醒,紅撲撲、粉嫩嫩的樣子,明顯是比剛剛看著好受多了。
嶽知瑤被親後,立刻一個手掌反拍了回去,嘴上呵斥:“大膽!”
趙弓鳴道:“夫人?小妾?吃藥?”
嶽知瑤的手被趙弓鳴牢牢抓住後,神智漸漸迴歸,她眨巴眨巴眼睛。
“啊——啊——!”
“趙弓鳴!”
嶽知瑤臉色瞬間爆紅,氣急敗壞地抓起枕頭就往趙弓鳴臉上砸去,“你不要臉!闖我一個小女子的房間!”
“……”
趙弓鳴抱著枕頭消失在房間,覺得還是剛剛睡醒的嶽知瑤比較可愛,現在就有點兇巴巴了。
淅淅索索一會兒,嶽知瑤打開房門,沉著臉色,“進來!”
一點都沒有把自己相公趕出房門的自覺,嶽知瑤端著小碗正細細品嚐去了芯子的糖絲櫻桃,特別滿足。
直到莫追又將熱好的藥拿來。
彷彿滿血復活的嶽知瑤擦了擦嘴,痛苦放下藥碗,擼起袖子就是乾的表情。
嶽知瑤聲音拔高了好幾度,道:“說!那個買斷沉香的人是誰!我要好好給教育教育他!”
莫追插著小腰,也是特別氣憤把剛剛的瞧見,告訴給了嶽知瑤聽。
嶽知瑤做了一個打住的姿勢,“走,邊走邊說!”
----------------
“就是這裡?”
渝州城邊緣的小宅子,外牆上爬滿了常青藤,牆壁也是落落破破,不像是什麼能買光沉香的大戶人家。
嶽知瑤將信將疑看著紅漆都褪色不少的大門,有些難以置信。
趙弓鳴沒有跟來,他派了兩個黑影衛跟著嶽知瑤,自個兒就暗自跟蹤薛元放看熱鬧去了。
莫追肯定點點頭,拍拍大門。
片刻,門被打開。
正是莫追先前說的白白淨淨的小廝。
他一臉漠然,顯然不認識兩位,但還是擡手作了個揖,道:“敢問兩位是……?”
莫追站在嶽知瑤面前,回禮道:“我家小姐想見您家主,敢問家主是否將城裡的沉香全部買光了?”
小廝點點頭,“兩位稍等,我去問問主子。”
片刻光景,這白淨的小廝又來開門,“請隨我來。”
別看門外牆體落魄,院子倒很是雅緻,內牆邊上全是凌霄花,院子內裡錯落滿地的黃臘梅,暗香涌動。敞開的前廳坐著一個靠爐子取暖的男子,青色披肩,白色的襖子,映襯著他皮膚雪白,只是氣色看上去不佳,面色太過蒼白了一些。
嶽知瑤大步流星往院子這兒一站,也像江湖人一樣,雙手作揖,並沒有雙手往腰一按做小福的請安。
她說道:“這位公子,小女子明人不說暗話,爲何要將城裡的沉香全數買光?”
男子優雅挽手切茶,伸手做了‘請’,爐子的另一邊放著個正圓形的團蒲,上面還擺著黃色粗布縫製的軟墊子,爐邊還點了一柱香,似乎有一些佛家的仗勢。
嶽知瑤也不客氣,老粗布褲邁腿就這麼一坐,一點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磨滅光了。
嶽知瑤深深感受到穿褲子的方便,真的比裙子舒服很多……
坐下後,嶽知瑤又仔細端詳了一下他,五官柔和不張揚,髮絲簡單得盤著還插了一個碧玉簪子,襖子裡面是深藍的蜀錦,蓮花紋路彎彎曲曲繞在袖口,很是雅觀。
整個人看上去溫文爾雅,同趙弓鳴這樣神采飛揚的大將軍很是不一樣。
可明明是個溫和的人,卻看得嶽知瑤直皺眉。
青衣公子煞有一副招待貴客的樣子,還替嶽知瑤倒了一杯茶,嘴上道:“沉香是我買光的?!?
嶽知瑤看了一眼茶杯,不是粗陶,是青釉葵瓣口杯。
不僅如此,青衣公子還讓小廝去取了銅製薰香爐,點燃後不稍一會兒,就讓嶽知瑤冷汗連連。
莫追想著小姐怎麼此刻不說話了?剛剛不是氣勢洶洶地要找人來問罪!
莫追只想到怕不是小姐的胃又開始疼了,這纔好了沒一會兒,就不該讓她出來!
他上前插嘴,道:“我家小姐胃虛不適,要用沉香煎熬暖胃的苦藥,誰料到沉香居然在渝州城裡斷了貨!”
莫追還上前蹲在嶽知瑤邊上,輕聲說道:“怕是小姐胃病又犯了!難受得緊,可還行嗎?”
嶽知瑤深深呼了一鼻子的薰香,搖搖頭,拿起茶杯一端、雙手捧著一聞、單手撫摸杯口,掩住嘴一抿,茶香瞬間將香氣衝散開,鼻腔裡換了一種味道殘留。
嶽知瑤擺手,“我沒事?!?
她冷靜地捏捏手,繼續說道:“公子,爲何要買光沉香?”
青衣公子微微一笑,先問:“茶合胃口?如若我說,不爲什麼呢?”
嶽知瑤道:“小女一介粗人,不懂品茶?!?
“哦?”
尾音上挑,聽不出是否帶有弦外之音。
嶽知瑤眨眨眼,立刻捂著胃部,暗想剛剛莫追那番話真是說得太好了!回頭必須好好誇他,“那個……我……”
莫追果然看見嶽知瑤先是沒了之前的氣勢,現在又是彎下腰來,他立刻上前扶住嶽知瑤,焦急道:“小姐?小姐?”
嶽知瑤裝疼,表示自己說不出話來。
莫追氣惱,道:“都怪你!買光沉香!小姐,我扶您回去?!?
“好……”嶽知瑤氣若游絲迴應道。
青衣公子也不攔,任是看她們主僕慢慢離開。
白淨的小廝上前問道:“公子……?”
“且隨她們去吧……不過是普通百姓……”青衣公子手腕一轉,同剛剛嶽知瑤喝茶的樣子一模一樣,肯定得點點頭,好茶。
“對了,她們應該走不遠,送點沉香去,讓他們煎藥……”
“是,公子?!?
走遠之後。
嶽知瑤終於不裝胃疼了,她現是好好誇了一通莫追,莫追一臉得莫名其妙。
最後,嶽知瑤說道:“這人惹不得!從進院子就透著有錢有身份!”
莫追:“???小姐你說的,我怎麼聽不懂……?”
嶽知瑤又說道:“看見人,那是皇家的人……”
莫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