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讓許久,凌子岳見凌云在左首坐下,才敢戰戰兢兢地坐在右首,心知凌云不好惹,說起話來十分客氣:“不知長公主殿下傳老朽前來有何吩咐?”
寧氏看得出凌子岳是個不容易勸說的人,反正如今她勝券在握,也不怕出什么意外,遂十分大方地將話語權讓給了凌云:“兒媳婦,既然此事是沖你而來的,就由你向貴族族長說明一切吧。”
凌云微微起身道了聲是,對上凌子岳疑惑的目光,不禁嘆口氣道:“母親之所以請族長前來,是想請族長為幾個人作證,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凌氏族人。”
凌子岳聽得云里霧里,緊緊抓住手里的拐杖問:“夫人此話何意,老朽有些不明白?”
凌云示意身側的梅雁道:“就讓梅雁把今日之事說給族長聽吧,事關咱們凌氏家風,也好讓族長您評評理。”
梅雁略略沉思了一瞬,在凌子岳望過來的時候,她福了福道:“族長老爺,事情是這樣的。今兒個晌午我家夫人突然接到下人來報,說是幾個自稱是凌氏族人的人來求見夫人。我家夫人一開始聽說還有些不信,因為既沒有拜帖送來也沒有族老引薦,夫人又入京不久,同族人很少接觸。但想到萬一是族里有事需要幫忙,她若因為懷疑不見若是誤了族里大事便不好了,這才請他們來見。誰知老夫人聽說了此事,為了表示對我家夫人的重視,直接把他們請到這里來,我家夫人便匆匆忙忙地趕來過來。”
說到這,梅雁掃了一眼凌子岳和寧氏的表情。寧氏明顯心不在焉,凌子岳卻聽得眉頭緊皺。凌云如今是什么身份,豈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求見的,若真是凌氏族人,怎么也要先通報他這族長一聲吧,這么沒頭沒腦地跑來。還被請進來見了長公主,比他們幾個長輩上次在將軍府的待遇可強多了。
見凌云示意她繼續說,梅雁便接著道:“夫人一進來便見到房里坐著四個男子,老夫人正和他們說話。夫人同老夫人見了禮,站在堂中許久,見他們相談甚歡。便未敢出言打擾。哪知其中一男子與老夫人談話過程中,當著全廳上下直呼夫人閨名。夫人原以為他們乃老夫人貴客不欲追究,便追問凌氏族人在何處。誰知在坐四人立刻自稱是夫人的堂叔兄弟,還對夫人出言不遜。”
凌子岳的臉幾乎要陰出水來了,到底是何人敢如此大膽,凌云站著他們都敢坐著,而且從頭到尾沒有對她行禮。這不是找死嗎?
凌子峰心里氣得不行,梅雁也是越說越憤怒,當下說出口的話更具有可信性了:“如此無禮之人。一不自陳身份便大呼小叫,二不懂規矩在老夫人面前無狀,三更是犯了我家夫人的忌諱,夫人自恃凌家乃儒將世家,家風嚴格剛正,怎會有如此鄙陋之人,自是不愿相信他們出身同族。因此,這才請族長老爺前來瞧瞧,看看到底是不是凌氏族人。”
凌子岳聽得冷汗涔涔而下,他心里一陣一陣地發虛,他還真不敢肯定這幾人的身份,若真是自家人,有了梅雁這番話他也沒臉承認,當下心里便打定了注意,無論是不是都不能承認,就算帶回去教訓也不能在相府丟人!凌氏一族如今不管和凌云關系如何,總之已經是靠住了這棵大樹,讓她丟了臉可是誰都討不了好!
他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誰知接下來凌云和寧氏的一番話把他的算計全部打破,當下幾乎連手杖都握不住。
但聽寧氏道:“如果他們不是凌氏族人,膽敢欺瞞本宮,本宮可不會輕饒了他們,這可是欺君之罪,本宮定要誅他們全族!”
凌云道:“雖然我并不愿相信他們是我族中人,但誰家沒有幾個上不了臺面的不肖子孫呢,如果真有萬一,他們既然在我府中犯了規矩,侄女身為相府主母,自然要依家規行事,其次,犯了國家哪條法律,該怎么處理也要讓刑部定奪,再者凌氏被他們帶累了名聲,這種族人也當好好管一管了。”
將利害關系同凌子岳說清楚,見他幾乎都要從座椅上滑下來,凌云的眉頭也緊緊皺起來,看來這次真的要在寧氏面前丟人了。其實,她并不怕丟人,這還是次要的,關鍵是那幾人究竟所為何來,她要如何應對?
寧氏并沒有給凌云和凌子峰太多的考慮時間,當即便吩咐護衛把關在外院的四人帶過來,讓凌子岳辨認一番。
一看到那四人,凌子岳恨不得抄起拐棍直接把他們打死,可是這幾人兩個是自己堂弟兩個是自己的堂侄,這讓他如何下得去手?他氣得身子都有些發僵了,即便如此,四人進來后在向寧氏行禮之后,也不曾對凌云有半分恭敬之處,直接跪到他面前一副知錯的樣子。
他心底打著顫,偷偷地向凌云望過去,見她嘴邊噙著笑喝茶,心里便知不好,這四人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為什么會落到這種地步,就算死在牢里也不算虧!他悲痛地閉上雙眼,到底是他管教無方,沒有讓他們看清現實,凌云豈是他們可以欺負的?
“如何,凌族長,這四人到底是不是貴族中人?”寧氏等著看好戲,根本不在乎這幾人的死活,只要能把凌云套住便好。
凌子岳喉頭一哽,他能不承認嗎,這豈是瞞得住人的?自知無力回天,他沉痛地點點頭,拄著拐杖吃力地站起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板上,本就蒼老的聲音似乎瞬間又老了幾歲:“是老夫管教無方,給凌氏丟臉了,該如何處罰,皆由族侄女說了算。”
凌云連忙起來扶他:“族長這是做什么,侄女可承受不起,快起來吧,此事哪能全怪族長,侄女沒能認出自家族人也有過錯呢!”
凌子岳這下更是不敢起來了,當初在凌云與君牧野訂下婚事的時候,他就該帶著全族上下前去恭賀拜見,給足了凌云面子,讓族人們看到族里對她的重視,也不會有今日之禍啊!怪只怪他當時也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凌云母女,只以為她就算嫁進相府沒權沒勢也是受冷落的份,可如今所有人都看到了,她不僅做了相府主母,還把丞相大人抓得牢牢地,甚至因為經常布施得了大部分百姓的擁戴,他也是后悔莫及,這才許久不曾上過將軍府的門,沒想今日便出了這事。
凌云這話往深了想,分明就是在說他們曾經不待見她,如今竟還有臉來找她,這事在打他的臉呢!
“大哥,您做什么要給她一個晚輩下跪,即便是我們錯了,也輪不到她來做主,族里要如何處罰,我們都認了。”說話的是貌如小丑的中年男子,其間不止一次斜視凌云,目光中滿是輕視。
然而,凌云等的就是這句話,她一派溫良道:“這位長輩說得好,族長您還是快些起來吧,不然侄女可就罪過了。既然您都親自來了,念在侄女同幾位族人首次相見,之前侄女說過的處罰侄女愿為他們代罰,只是日后這相府和將軍府的大門就不歡迎幾位了,未免被相府的下人追著打,日后還是繞開比較好。”
凌子岳聞言一愣,眼角含著淚花,不解道:“你要代他們受罰,如何代?”
寧氏聞言也是一滯,這可不在原來的計劃當中啊!
凌云笑道:“相府家規,犯錯不愿受罰便以相應數量的銀子代替,日后不得踏入相府半步。幾位族人的銀子侄女愿意代付,至于冒犯一品誥命夫人的罪過,侄女也可以不追究。族里要如何處理此事,我也不過問,只是請族長答應,日后這幾人與侄女便形同陌路了,他們既不愿承認侄女,侄女自也沒有上趕著認親戚的道理,您說是不是?”
凌子岳傻了,這四人是凌氏家族中分量比較重的兩家,如果凌云和他們脫離了關系,就等于和半個凌氏家族脫離了關系,還有他們名下凌氏的產業,沒有相府的庇護,如何還經營得下去?
凌子岳陷入了艱難的選擇當中,若是讓幾人受罰,三道懲罰下來怕是會沒命,這四人分別是兩家的支柱,他們沒了,其名下產業同樣經營不下去,到底選哪一個才能損失最小,他不得不好好盤算一番。
“大哥,就按照她說的辦,我們愿意接受族里處罰,咱們走!”大肚子的中年男子粗著嗓門道,大概以為凌子岳可以為他們做主,說話都比之前有底氣了許多。
凌云心里暗笑,巴不得凌子岳快些帶他們離開。
寧氏卻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蠢材,忘了你們來是做什么的嗎?不行,不能讓他們離開,否則這場戲就白做了。
“呵呵,幾位今日前來難道不是有事要同兒媳說嗎,怎么就被這點小事給耽擱了,放心吧,兒媳也就是嘴硬心軟,她哪能真對自家族人動手呢?”寧氏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四人今日的來意,心里卻恨道,如此愚蠢的人,怪不得會落到如斯境地,即便事成也不能讓他們痛快下去,太浪費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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